衛紫衣的確是不願傷害淩空子,風淩火固然該死,淩空子卻不該死。


    一個人為報父仇做出任何事情都是可以原諒的,不僅值得原諒,而且值得尊敬。


    所以,雖然衛紫衣隨時可以一劍洞穿淩空子的咽喉,卻並沒有那樣做。


    淩空子手中劍使得潑風似的,但總是被衛紫衣輕描淡寫地化解掉,淩空子自己也看出,衛紫衣是在讓自己。


    淩空子是個性格倔強,且心高氣傲的少年,他將衛紫衣的相讓曲解成一種輕視。


    輕視就是汙辱。


    淩空子暴跳如雷地叫道:“不要你讓我,衛紫衣,有本事你刺死我吧!”


    衛紫衣輕輕歎了一口氣,道:“天帝擊鯀而留禹,何意也?”


    衛紫衣說的是一個典故,洪荒時代,因共工怒撞不周山,天地傾,大水,鯀受天帝之命治水,盜息壤而用,致使水患更厲,天帝怒,殺鯀,鯀死,生禹,天帝仍用禹而治水,水患遂除。


    衛紫衣的話實際上是說,父親有罪,兒子無罪,又何必殺兒子呢?


    可惜他的一片好心在被仇恨之火完全毒化了的淩空子身上,是毫無作用的。


    淩空子此時心中除了報仇,再也沒有別的。


    衛紫衣落入兩難境界,殺固不忍,不殺則自己永無寧日。但衛紫衣很快想到,自己的仇人多得很,殺不勝殺,反正那種天天生活在危險中的日子自己已經過慣了。


    想到這裏,微微一笑,見淩空子一劍刺來時,便一搭一絞,淩空子的長劍已脫手而出,“嗡”的一聲,如青龍入海,落入深潭中。


    手中失了劍,淩空子一下子愣愣地立在那裏,滿懷著刻骨仇恨的眼睛盯著衛紫衣,久久才道:“衛紫衣,你等著,總有一天我要殺了你。”


    這最後一句話,他是咬著牙說的。


    衛紫衣淡淡一笑,道:“為父報仇,天經地義,我不怪你,隻是以你的武功,今生難以超過我,所以,不管你用什麽法子我都不會怪你。”


    淩空子黯然無語,默默地看了衛紫衣一眼,目光中,已不僅僅是仇恨。


    他沒想到衛紫衣會不殺自己,沒想到衛紫衣會說出那種話來。


    默默地走入森林中,淩空子坐在一棵大樹下發呆。


    他想得很多,想起兒時父親的慈愛,練武的艱辛,還有那日日啃噬心髒的刻骨仇恨。


    他記得自己乍聽到父親的死訊是在十歲時,十歲的孩子已經很懂事了。


    從十歲起,仇恨就深深地刻在心中,從十歲時,淩空子就不再有童年了。


    仇恨,促使他每天很早起來,伴著星月朝露苦練,有時練得渾身發麻,有一次雪夜練劍,還差一點死掉。


    可是,這十年來所做的努力,簡直是毫無用處,衛紫衣的武功高深如海,也許真如衛紫衣所說,自己再練個一輩子,也毫無用處。


    為人之子,卻不能替父報仇,活在世上又有什麽意思?


    十年艱辛,毫無作用,自己分明無用到了極點,活在世上豈不徒遭人取笑?


    淩空子想到了死。


    一想到死,淩空子的心靈微微一震,像他這樣年紀,本不該想到死的。


    可是他現在已萬念俱灰,不死又能怎樣?


    解下腰帶,係在樹上,換了個活扣,淩空子黯然神傷了一會,喃喃地說:“父親,孩見不孝,今生報仇無望,不如早早隨父親去吧!”


    隻因從小性格偏激,此時一旦受挫,立時想到了死,淩空子已將脖子伸入繩套。


    腳下一蹬石塊,繩扣立刻勒緊,一種無法忍受的痛苦立刻讓淩空子後悔了。


    死,原是這般痛苦,淩空子對即將來臨的死亡頓生恐懼。


    忽覺脖子一鬆,身體“噗通!”一聲,落在地上,淩空子大喜,為死而複生而大喜。


    有人救自己,真該好好謝謝這個人。


    他上吊的時間很短,幾乎是一上去就下來了,卻是從死到生走了一遭。


    此時他睜著眼睛,急欲尋找自己的恩人。


    恩人是個小孩。


    哇,好一個粉雕玉琢、雪膚玉肌的玉娃娃!


    額頭一顆米粒大的朱砂痣殷紅欲滴,一頭長長的黑發束在頭上,上麵還嵌了一塊人世罕見的“蒼犀角”,眼睛又黑、又大、又亮,靈活的眼波中,充滿了精靈古怪和不可描述的智慧之光。


    這自然是上天下地獨一無二的秦寶寶。


    淩空子愣愣地看著秦寶寶,心裏覺得好生奇怪,這裏是莽莽森林,怎會有小孩?


    瞧這小孩的裝束、舉止、相貌,也分明是大富大貴人家的子弟,不是山裏的野孩子。


    莫非天底下真的有神仙?而這小孩就是個小神仙?


    秦寶寶嘻嘻地一笑,道:“小道士,你是不是懷疑我是神仙呀?”


    淩空子極為驚駭,更堅信了這一點,不是神仙,又怎知自己的心中所想?他不由自主地點點頭。


    秦寶寶更加得意了,大眼睛靈光閃爍,笑道:“嗯,在這樣一種地方,忽然看到一個原本在城裏才能看到的小孩,自然會胡思亂想了,告訴你,小道士,我可不是神仙,當神仙可不好玩了,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山裏,多沒意思。”


    淩空子本也是個聰明人,隻是剛才從死到生轉了一遭,一時想不過來而已,此時心中一定,便恢複了智慧。


    淩空子極為誠懇地道:“不管你是誰,謝謝你救了我。”


    秦寶寶笑道:“小道士可真有意思,你剛剛明明是自己想上吊的,這說明你死誌已定,我救了你,原來準備挨罵的,可是現在你居然對我稱謝,說明你對上吊後悔了,現在後悔還來得及,有時候可就來不及了,看來古人所說凡事須三思而後行是很有道理的。”


    淩空子越聽越奇,覺得麵前這個小孩真不可以常理視之,他還是一個智者呢!


    江湖中,何時出現過這樣一個天才兒童來?


    饒是淩空子也是舌綻蓮花的人物,一遇到秦寶寶,也隻有受訓的份了。


    他現在隻慶幸自己能遇到這個孩子,尤其是在自己上吊的時候,淩空子覺得自己並不總是倒黴的。


    隻是,秦寶寶又怎會到這裏來呢?


    原來,自張散之遭無名刺客刺殺身死後,秦寶寶頓覺萬念俱灰。


    張散之既死,裕貞子又找不到,秦寶寶認為,自己已是無藥可救了。


    他躲到自己的屋中哭了半天,忽然想到,自己在臨死之前,可一定要見一見大哥。


    他可是說到做到的人,念頭一起,就悄悄地溜下了少林寺。


    對於溜走的經驗,秦寶寶可豐富得很,再說少林寺又不像子午嶺那樣戒備森嚴。


    溜下山後,不知到哪裏去找衛紫衣,忽地在街上看到一張布告,便按照布告上所說的衛紫衣可能藏身的方向追了下去。


    如此一折騰,離毒藥的發作期已隻有三天的時間了。


    對於死,秦寶寶想得並不嚴重,畢竟是小孩子,對於死亡的恐懼,還不如老年人來得真切。


    年紀越大,就越怕死,換言之,年紀越小,就越不怕死。


    這也就是為什麽所謂的義氣,在少年人中最可推行的緣故。


    少年人可以輕生死,年老人卻不行。


    雖然離死隻有三天,秦寶寶也隻是在沒人的時候偷偷地哭過幾回,倒沒怎麽深想。


    他隻是心中渴望見大哥罷了。


    唯一遺憾的是,縱是如願以償,見到了大哥,也隻是最後一麵,以後可就再也見不著了。


    秦寶寶的悲哀,也大多源於此了。


    淩空子向秦寶寶再次道謝後,問道:“恩人,請問你一個人來這裏所為何事,在下是否可以幫忙?”


    秦寶寶道:“我是來找大哥的,我找了好幾天了,總是沒見到,這你倒是可以幫我忙的,據說我大哥就在這附近,也許你真見過。”


    淩空子道:“你大哥長得什麽樣?”


    秦寶寶將衛紫衣的相貌敘述了一遍,淩空子不由極為震驚。


    他脫口而出,道:“你大哥就是衛紫衣?”


    秦寶寶道:“不錯呀!”


    衛紫衣既是這小孩的大哥,那這小孩必是秦寶寶無疑,人家都說衛紫衣有一個寶貝弟弟,人見人喜,不想竟是麵前剛剛救了自己的小孩。


    淩空子頓時陷入了極度的矛盾中。


    江湖中人都知道衛紫衣對秦寶寶愛逾生命,若想對付衛紫衣,利用秦寶寶,無疑是個好方法。


    可是這個方法對淩空子來說,決心就不容易下了,秦寶寶剛救了自己,自己又怎能翻臉無情,不利於秦寶寶呢?


    但是,父仇深似海,對衛紫衣的仇恨不可不報,自己若不利用秦寶寶,便無法可想。


    一時之間,淩空子不禁躊躇起來,良心和仇恨交戰著,令淩空子遲遲拿不定主意。


    他這邊在沉默不語,臉色明暗不定,早引起了秦寶寶的懷疑。


    “這家夥看上去不像個好人耶!”這是秦寶寶的第一個念頭。


    “嗯,對了,大哥身負重傷,潛居在這附近,他的仇人很多,聽說大哥受傷,自然會來撿便宜的,這壞小子也許就是大哥的仇人之一了,他為什麽要自殺呢?對了,一定是敗在大哥之手,自感沒臉見人,報仇無望,一時想不開才上吊的。”


    好個秦寶寶,細加推測,條理分析,竟猜了個八九不離十。同時,心中也有了主意。


    那淩空子此時已暗暗咬牙,心中算計已定,父仇大於天,掉以輕心?


    秦寶寶道:“你陪我去找我大哥好嗎?”


    淩空子果然上當,心想:“一個小孩子還不好控製嗎?現在再找到衛紫衣,就可以利用這小孩逼衛紫衣放下武器了。”


    想著,臉上也露出笑容來,道:“好啊,我們到哪裏去找呢?”


    “隨便走走羅,希望運氣好。”秦寶寶一副天真可愛的樣子,蹦蹦跳跳地在前麵走著。


    淩空子不遠不近地跟著,目前這種距離,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將秦寶寶製住。


    那秦寶寶身體清瘦,不像有武功的樣子,就算會武,十幾歲的孩子,想必也無多大的成就。


    前麵走著的秦寶寶心中暗想:“壞小子忘恩負義,真真該殺,非讓他吃個大苦頭不可。”


    據說深山中都有獵人們布下的陷阱,如果找到一個陷阱,把壞小子關進陷阱中可就好玩了。


    他一邊走,一邊四處張望,一付找人的樣子,可是事實上,他是在找陷阱呢!


    正走著,忽覺腳下一鬆,身體直墜而下,心裏大叫不好,百忙中,手往地上一撐,將身體斜撐開,遠遠地落在一邊。


    秦寶寶落下地時,心髒劇烈地跳動不停,拍著胸口道:“好嚇人耶,是誰幹的壞事!”


    他剛才失足之處已露出一個黑黝黝的洞口來。


    淩空子對此並不在意,深山老林中陷阱是很多的,不值得大驚小怪,他隻驚訝秦寶寶的輕功如此高明。


    秦寶寶繞了一個大圈子,走到洞口邊,淩空子也停下,站在秦寶寶邊上。


    兩個人都伸長脖子向洞裏望去。


    洞真是好深,竟看不到底。


    淩空子看著洞口,一個惡毒的念頭浮現在腦中:“把小孩推下去,我此生既殺不了衛紫衣,殺了他的弟弟也算出了一口氣。”


    秦寶寶也在想著同樣的一個問題。


    兩個人各懷鬼胎,都在暗自準備。


    秦寶寶忽道:“小道士,你看,洞中好像有一隻野獸呢!”


    淩空子剛把頭一探,秦寶寶立時在他背上一堆。


    不想淩空子早有準備,身子一側,秦寶寶的手就落了空。


    淩空子獰笑著,伸足一勾一掃,秦寶寶因剛才的一堆之力,又加上一勾一掃,再也控製不住身體,人已墜入洞中。


    淩空子哈哈大笑,好像那積了十年的怨氣也生了不少。


    他哈哈大笑著,眼淚複又流出,他“噗通!”跪在地上,嘶聲道:“父親,兒子雖不能手刃仇人,但也殺了他一個最親愛的人,父親,你在九泉之下可以瞑目了。”


    忽聽一人大怒道:“殺害兒童,罪無可恕,看錘!”


    “呼”的一聲,一柄鬥大的鐵錘橫掃而來,淩空子身體正跪著,無所躲避,手中更無兵器招架,無奈中雙膝一點,向前撲去。


    這一撲出,不偏不倚,正好入洞。


    站在洞外的,正是那李三錘,李三錘恨恨地看著洞口,口中嘟嘟地離開了。


    秦寶寶不告而辭,可急壞了悟心大師。


    坐在禪房中,望著麵前的衛紫衣,歎息道:“生死由命,衛大俠不必煩惱。”


    衛紫衣風塵仆仆地趕到少林寺來,所聽到的第一個消息,竟是那些的噩耗!


    梅冰豔也坐在禪房中,她既要跟著衛紫衣,衛紫衣也不好意思拒絕她。


    禪房沉靜,三個人一時無語。


    衛紫衣沉痛道:“寶寶此次出走不比往日,他身中劇毒,該如何是好?”


    一向鎮定的衛紫衣,此時聲音已有些失常。


    悟心大師雙手合十誦經不已,誦經畢,緩緩地道:“寶寶非夭壽之相,或許隻是虛驚一場。”


    衛紫衣道:““七日追魂散”本是天下無藥可解之毒,如今寶寶又失蹤,這……這……”


    他已歎息著說不出話來。


    一直不出聲的梅冰豔此時忽道:““七日追魂散”並非無藥可解,用冰山雪蓮和千年人參加以一種特殊的藥物,就可以治愈。”


    悟心大師一愣,道:“女施主何以有解毒妙方?”


    梅冰豔嫣然一笑,道:“小女家父是華山的裕貞子道長,家父畢生鑽研毒經,小女也略知一二。”


    衛紫衣驀然動容,驚喜道:“你能救秦寶寶?”


    梅冰豔笑道:“隻要他在這裏,我就可以救他,冰山雪蓮和千年人參雖是稀有之物,但我手中恰好有一點,解一人之毒是足夠的,隻是那種特殊藥物須往華山去取。”


    衛紫衣歎道:“如此也是無用,華山離此地不少於七日路程,來不及了。”


    忽聽一童音道:“那種特殊藥物,我恰好有的。”


    一個女孩推門進來,手中托著一顆黑色的如同珍珠般大小的東西。


    梅冰豔眼睛一亮,道:“這正是“天靈珠”,你怎會有?”


    悟心大師已代女孩作答,道:“因為她的祖父是張散之先生。”


    衛紫衣也喜動顏色,道:“現在隻要找到秦寶寶就行了。”


    悟心大師道:“我已吩咐下去,全寺出動,找尋秦寶寶。”


    可是,一天過去了,兩天過去了,三天過去了,秦寶寶仍是下落不明。


    衛紫衣徹底地絕望了,因為,就算此時找到秦寶寶,那也隻是一具體體了。


    天上地下無雙的秦寶寶,你在哪裏?你怎麽樣了?還活著嗎?


    從洞口落下時,秦寶寶心中可是大為憤怒,真是害人不成反害己了。


    正想著“呼”的一聲落了地,跌得他屁股好疼。


    揉了揉屁股站起來,才發現這並不是一個捕獸用的陷阱。


    洞裏黑黑的,伸手不見五指,秦寶寶走了三個方向,都是冰冷的牆壁,換了第四個方向,才走上一條長長的甬道。


    甬道漫長,不知通向何處,甬道的盡頭,會不會是地獄?


    秦寶寶越走,感到腳下越濕,這也說明,是漸漸走到地下去了。


    啊,這裏莫非真是通向地獄的入口?我這樣走,會不會一直走到閻羅殿去?


    一想起閻羅的種種傳說,秦寶寶嚇得不敢走了,又一想,大哥不是“金童閻羅”嗎?閻羅看來並不可怕嘛!


    再說,所謂仙鬼之說,是信不得的。給自己打著氣,秦寶寶繼續向前走去。


    走著走著,光線漸漸明亮起來,不知不覺地,秦寶寶竟走入一個燈火輝煌的大廳。


    大廳很大,四周都掛著千年不滅的長明燈,照得大廳如同白晝。


    廳壁上還掛著許多名人字畫,秦寶寶對字畫頗感興趣,不由得抽了兩張唐伯虎和王羲之的真跡。


    懷著一種當小偷的心理,秦寶寶在廳中踱著,看了看,除了家俱外,沒什麽好玩的,就走進廳邊的一間小屋中。


    他前腳剛踏進房中,就趕忙退了出來。


    原來房中赫然停著一具玉石棺材。


    棺材蓋尚未蓋好,裏麵隱隱散發著一種奇怪又特別好聞的味道。


    秦寶寶在大廳中轉了一圈,忍不住好奇心,又走到小房子裏,來到棺材邊。


    此時心裏已然想到,這裏是一處陵墓,這裏的主人想必尚在這裏生活過一段時間。


    廳中桌上所剩的半壺酒就是明證。


    這裏的主人想必在臨死前已爬到棺材中,但力氣不夠,所以連棺材也沒蓋好。


    想起那人臨死前一個人孤零零地住在這個地方,一定很淒涼、很孤獨的。


    他在生前一定是個大人物,否則不會有那麽多錢來建造這樣一個陵墓的。


    從小房間出來,秦寶寶就再也找不到可供觀賞的房間了。


    除了大廳和那個小房間,似乎就沒有別的。


    玩了一會兒,秦寶寶就感到索然無味了,剛才的新奇感很快就消失,變得害怕起來了。


    就在這時秦寶寶聽到了腳步聲,還聽到說話的聲音:“怎麽這麽長?怎麽還不到頭?”


    那人的聲音正是淩空子。


    秦寶寶好生奇怪,淩空子怎麽也來了?莫非他後悔了,想救我出去?


    不可能,秦寶寶很快就否定了這個想法,說不定他是得意忘形失足跌下來的。


    這下可太好了,秦寶寶有點喜出望外,這小子既然來了,可要好好報複他一下。


    看了看大廳之中,實無可以躲避之處,秦寶寶隻好捏著鼻子,躲到小房間的棺材後麵。


    剛剛藏妥,腳步聲就到了大廳了,隻聽得淩空子忽道:“咦,這裏竟是個陵墓!


    腳步聲慢慢踱著,想必是觀賞牆上的字畫,隻聽淩空子忽道:“嗯,不對,怎麽這裏少了兩幅畫。”


    那牆上掛著一幅字畫,忽地空出一片白壁來,自然很刺目。


    淩空子心中已想到,看來那秦寶寶先來過這裏了,這小家夥在暗處,我在明處,可要留神。


    目光不時警覺地注意四周,大廳上一目了然,斷無藏人的可能,一瞥之間,看到邊上有一間小房間,淩空子嘿嘿冷笑了一聲,功力布滿全身,悄悄地向小屋走去。


    秦寶寶聽得淩空子走進來,心中暗暗著急,手指無意間忽地觸動了一個機關,隻聽“嗒”


    的一聲輕響,身邊赫然出現了一個小洞口。


    秦寶寶想也不想,“吱溜”一聲進了洞。


    淩空子一進入小房間,就聽到棺材後麵傳來了“嗒”的一聲,料定是秦寶寶藏在棺材後,於是悄悄走過去,“呼”的一聲掌風掃去。


    猛一見地下的洞口,他躊躇了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鑽了進去。


    腳下觸到的是一級級的木梯,淩空子一步步走下去,每走一步,身上都運功戒備著,忽地他一腳踏空,黑暗之中,他心中一慌,便“骨碌碌”地從木梯上滾了下去。


    耳畔聽到有人“哧”聲一笑,想必那木梯是被秦寶寶做了手腳。


    淩空子身子一停下來,因黑暗之中不能視物,不敢輕舉妄動,對於剛才那個跟鬥,也就隻能忍氣吞聲了。


    這底下真可謂伸手不見五指,淩空子正不知如何是好時,“嗤”的一聲,東南方向一點火光亮起。


    在這個地方,除了秦寶寶還能有誰?淩空子一聲冷笑,身子疾撲過去,伸拳踢腿,竟欲來個突然擊去。


    不想手腳所觸竟是硬邦邦的鐵門,隻把個鐵門擊得“當當”作響,淩空子自己的手腳可是疼得要命,淩空子真是想不到,自己竟接二連三地中了小鬼頭之計。


    秦寶寶此時正躲在不遠處,望著淩空子的狼狽樣子發呆呢!


    秦寶寶在這麽黑暗的地方又怎能見物呢?原來,秦寶寶從小就是被藥水泡大的,耳力之靈敏,目力之佳,非常人所及,這夜視之術是不在話下的了。


    秦寶寶剛才一下木梯就看到了鐵門,費了老大的勁也弄不開來,隻好請淩空子幫個小“忙”了。


    淩空子手腳痛極,坐在地上不停的呻吟,口中叫道:“秦小鬼,大爺若是抓到你,非讓他後悔生下來。”


    秦寶寶嘻嘻一笑,在暗中笑道:“小道士真不知死活,這個黑古隆冬的地方你毫無優勢可言,還胡吹什麽大牛,本少爺看你清楚,你卻是看不到我的。”


    淩空子不信道:“難道你能夜間視物?”


    秦寶寶笑道:“別用剛捏過腳丫子的手摸鼻子,這可是很不衛生的哦。”


    淩空子被說得哭笑不得,對秦寶寶的話可信了,否則他怎麽知道現在自己在摸鼻子。


    秦寶寶的聲音忽地變得冷冷地道:“從現在起,小道士,你可得聽我的話,我叫你幹什麽,你就得幹什麽,聽到沒有?”


    “胡說,我幹嘛要聽你的?”淩空子不由大怒。


    秦寶寶洋洋得意地道:“你要不聽話也可以,我正好拿你當暗器的活把子。”


    淩空子不由一陣心慌,自己現在目不視物,等於暗器的活把子,暗器他可是萬萬躲不過的。


    無奈之餘,淩空子隻好答應道:“好,我聽你的就是。”


    秦寶寶好生得意,命令道:“現在,聽我命令,想辦法把鐵門打開。”


    淩空子何嚐不想打開鐵門看看鐵門裏到底有什麽?隻是他剛才一拳一腳,何等的力道,都不能打開鐵門,此時手足酸麻,更加沒指望了。


    正遲疑間,忽覺臉上一涼,一片皮肉就被勾了去,他痛極大呼道:“這是幹什麽?”


    秦寶寶怒道:“磨磨蹭蹭,存心抗旨不遵呀?”


    淩空子心中大怒,口中卻軟下來,道:“這鐵門何等沉重,我哪裏推得開?”


    “笨蛋!”秦寶寶叫道:“秘道中的鐵門是推得開的嗎?你難道不懂機關消息之學嗎?


    站起來四周摸一摸,看看有沒有樞紐。”


    淩空子恨得牙癢癢的,心裏早把秦寶寶的十八代祖宗全罵了,無奈身處劣勢,隻得照辦。


    摸著摸著,果然摸到一處壁磚石有點異樣,連忙按了一按,卻毫無動靜。


    秦寶寶道:“你轉轉看。”


    淩空子依言轉了幾轉,忽轉“吱呀呀”一聲,那鐵門竟真的開了。


    淩空子大喜,鐵門隻半開,他就頭腦發熱地衝了進去。


    剛衝進門內,立覺大事不妙,迎麵射來三道勁風,好像是羽箭之類的強力暗器正分上、中、下三路襲來。


    好個淩空子,百忙中身體疾退,又從門縫中退出來,同時衣袖飛舞,終將三支長箭擊落。


    秦寶寶已哧哧笑道:“凡有秘道處必有機關,你連這個道理都不懂?”


    淩空子受驚之下,驚魂不定,望著同樣黑漆一團危機四伏的門洞,倒不敢再動了。


    忽聽身邊衣袖聲響,秦寶寶已“吱溜”一聲,鑽進了鐵門裏。


    淩空子又是有點恐懼,又是有點不甘心,也急忙跟了進去。


    剛剛步入門內,忽地眼前一陣大響,把個黑漆漆的地方照成了白晝,淩空子一朝被蛇咬,十年怕草繩,大驚之餘,忙又退了一步。


    卻見秦寶寶指著他哈哈笑道:“看把你嚇成這個樣子,真是個膽小鬼。”


    淩空子此時已看清,這裏是一個大房間,三麵的牆壁上共有八扇小門,分為“兵器部”、“財寶部”、“武功部”、“藥材部”、“黃籍部”、“食物部”、“地理部”、“雜學部”。


    看著這八個名目,淩空子忽地想起古老的傳說,武林中有不少不凡之人,生前專收集無數奇珍異寶,死後伴己入地。


    武林中傳說的寶庫有三處,這裏是在少林寺附近,據說五十年前有一前輩高人名“天地老人”者,晚年就隱居在這裏。


    這裏難道是“天地老人”的陵墓?


    想到這裏,淩空子隻覺口乾舌燥,眼睛盯在“財寶部”和“武功部”兩扇門上,不知先進哪扇門才好?


    武功、財寶,對任何人來說,都是擋不住的誘惑,淩空子望著“財寶部”,忍不住咽了一口口水。


    武功固然重要,但一時片刻又練不出,不如先看財寶才要緊,當下迫不及待地撲向“財寶部”,推門而入。


    秦寶寶站在房間裏,看著房間裏的一切,剛才他觸動了牆壁上的一個機關,牆壁上掛著的室燈才一起亮了。


    房子中間放著一張桌子和一張椅子,桌上尚放著半截燭台。


    看著燭台,秦寶寶眼前浮現起這裏的主人持燭而遊,留連於這裏的樣子。


    這裏的主人一定是個超凡的人,所以才會擁有這世上一切寶貴的東西。


    可是,秦寶寶又想到,這樣一個人為什麽會住在這裏呢?為什麽寧願陪著房子裏冷冰冰的一切而不願到世間去呢?


    這些問題可不是秦寶寶所能回答的,他端起燭台,點上蠟燭,受好奇心的驅使,信步走進離他最近的兵器部。


    秦寶寶一走進這間兵器部,就開始眼花撩亂了。


    那房間雖然並不小,卻被大大小小,各種各樣的兵器堆得滿滿的,有的兵器很常見,有的兵器秦寶寶連聽都沒聽說過。


    最大的一件兵器是一柄宣花大斧,斧頭早已跡斑斑,卻仍可以想像持斧人當年的豪氣。


    這柄宣花大斧是滿室之中最顯眼的一件兵器,秦寶寶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它。


    秦寶寶對這種粗笨的兵器可一點興趣都沒有,他想找一些小巧的、好玩的玩意兒。


    這裏的兵器都不是凡品,秦寶寶隨便拿起一件不中看的匕首,隨手一揮,就在牆壁上捅了一個洞。


    因為有了大哥送的金匕首,秦寶寶不願再換一個,目光遊移中,他看到牆角有一個小小的銀盒子。


    這裏的兵器要嘛就是鐵鏈斑斑,要嘛就是黑不溜秋,唯獨這銀盒子閃閃發光,精致得可愛。


    秦寶寶走過去拿起盒子,嗯,不算太重,盒子上雕刻著遊龍飛鳳、奇花異草,秦寶寶不由越看越愛。


    他端詳了半天,見銀盒子的一端有一排細細的小孔,不知是做什麽用的,這個銀盒子既放在“兵器部”,應該也是一種兵器了。


    秦寶寶再仔細端詳,又看出盒上雕刻的龍頭有些古怪,龍的眼睛嵌著一粒紅寶石,散發著柔和的光芒。輕輕一揮,隻聽呼的一陣聲響,從盒裏飛出九道銀光,一閃而沒。


    走近一看,原來是九枚銀針齊齊地釘入了堅硬的牆壁中。


    這可算是一個寶貝,秦寶寶於是一點也沒有不好意思地把銀盒揣進了懷中。


    正準備再看一看,忽覺肚子中一陣“咕咕”亂響,小肚皮已開始提出抗議了。


    肚子一餓,就失去了欣賞兵器的興趣,他記得剛才看到有“食物部”,想必那裏有可充的東西。


    於是離開了“兵器部”,秦寶寶走入了“食物部”,出門時,看了一眼財寶部那裏,隻聽裏麵“嘩嘩”直響,不知淩空子在做什麽。


    進入“食物部”,秦寶寶不由大失所望,原來這裏的食物、水果一件件都變了顏色,或成灰,或成水,已沒有一樣能吃的了。


    秦寶寶憤憤然地嘟嚷著,氣哼哼地走了出來,旁邊正是“藥材部”便一頭走了進去。


    秦寶寶對藥材很有研究,知道有些藥材也是可以充的。


    一推開門,他就聞開了滿屋子的藥香,屋子裏是一排木架,木架上堆著各種珍貴藥材。


    秦寶寶可是識貨的,一眼就看到木架上有一支粗如兒臂,狀若嬰兒的老山參。


    這麽粗的人參,恐怕有千年以上了,秦寶寶興衝衝地走過去,把人參取了下來。


    才吃了一口,就覺得苦澀滿嘴,難以下咽,雖然肚子餓,也吃不下了,秦寶寶想找一些甘草來甜甜嘴,不想卻看到了一個如海碗大,通體雪白的天山雪蓮。


    天山雪蓮產於天山深處,是極為稀罕的寶物,秦寶寶也隻是見過幾小片,可從沒見過這麽大的冰山雪蓮。


    取下雪蓮,放一片在嘴中,隻覺得清香滿口,舌底生津,和著人參嚼下,竟不覺得苦了。


    按理說,人參不能多吃,吃多了會內火攻心,但一來有雪蓮化解,二來秦寶寶本是藥罐子,吃了半截人參後,竟不覺得怎樣,隻是身子有些熱而已。


    半支人參、半個雪蓮下肚,秦寶寶覺得已很飽了,這才細心地瀏覽起木材架上的藥材來。


    看了一會兒,就感到索然無味了,因為其餘的都是一些雖珍貴但隻能算普通的藥材,秦寶寶以前可見得多了。


    轉了一圈後,正準備離去,忽見木架上有一個玉瓶,玉瓶純用白玉雕成,不論這瓶中裝的是什麽,光這個精美絕倫的玉瓶就很珍貴的了。


    這麽好的玉瓶中,裝的自然是好東西。


    秦寶寶忍不住把玉瓶放在手中把玩,又撥開瓶塞嗅了嗅,是一種很香很香的東西。


    秦寶寶倒出一顆來,見是一粒黑色的珍珠,黑溜溜的極為可愛,放在鼻子邊聞了聞,又舔了舔,立覺舌尖一陣香甜,不由自主地,小珠子就進了嘴巴。


    把玉瓶蓋好,塞入懷中,秦寶寶精神飽滿地走出房間,覺得渾身精力充沛,他從來沒有精神這麽好過。


    他並不知,他因緣巧合吃下的千年山參、冰山雪蓮,和玉瓶中的東西,恰恰解了他的毒,救了他的命。


    那玉瓶中所裝,正是“天靈珠”,“天靈珠”是一種野生果子唯有天竺才有生長。


    如果那“天靈珠”不是很香而是很苦的話,秦寶寶絕不會吃的,而三味中少了一樣,也救不了秦寶寶的命。


    這真正是巧極了。


    走出“藥材部”,秦寶寶發現淩空子還在“財寶部”中,因為裏麵還不時地傳來得意的哼歌聲。


    秦寶寶衝著“財寶部”做了個鬼臉,才慢慢走進了“武功部”。


    “武功部”裏盡是書。


    一個很大的書架,書架上擺的是各種的武功秘笈。


    秦寶寶隨手取了一冊,竟是一本(淮南王家拳法精要)。


    淮南王家以鷹爪功聞名天下,王家的曆代掌門人都有“鷹爪王”之稱。


    “鷹爪功”是一種很厲害的外門硬功,功夫練成,可以很輕鬆地開碑裂石,握石成粉。


    這本(淮南王家拳法精要)中,詳細地說明了鷹爪功的練法,文字上還有圖解。


    秦寶寶翻了一頁,就覺得索然無味,隨手一拋,拿過一本(蘭花拂玉手)。


    這本書倒還好看些,上麵全畫著一個絕色女子,秦寶寶隻顧看著圖像的畫法,對女子的動作看也不看。


    翻了一遍之後,又覺得不好玩了,因為畫上的女子都是同一個人。


    丟下這本武林人視為奇寶的(蘭花拂玉手),秦寶寶一眼看過去,見到的無非是些(凹山小擒拿)、(一陽指)、(五虎斷魂刀)、(越女劍)、(言家僵屍拳)等等秘笈。


    其實這些武功,無論是哪一種,練成了都可以稱雄一方。


    但秦寶寶天生不是練武的人,何況大哥武功通玄,想要練武,自可以去找大哥,看這些書又有何用?


    離開了“武功部”,又來到了“地理部”,這一間更沒意思,除了地圖還是地圖,一點好玩的都沒有。


    幸虧有一個指南針引起秦寶寶的一點興趣,把指南針拿在手中,把玩了一會兒,他就進入了“典籍部”。


    這裏麵也全是書,從諸子百家到佛學、道學、機關消息之學等等,秦寶寶對機關消息之學頗感興趣,找了一本,就津津有味地看了起來。


    忽聽淩空子在隔壁叫道:“哇,(指刀)、(蘭花拂玉手)這可是我早就想學的武功了。”


    秦寶寶忽地笑了笑,臉上泛起一絲得意的神情,他一旦想到一個捉弄人的好方法就會這樣笑的。


    於是將書揣入鼓鼓的懷中,躡手躡腳地走到“武功部”,門是虛掩著的,他從間縫中往裏一看,隻見淩空子正眉飛色舞地翻看著一本(蘭花拂玉手)。


    他的腳下放著一個黑色的箱子,箱子裏想必就是那“財寶部”中的寶貝了。


    秦寶寶悄悄地取出銀鉤子,一擲,擲到箱子上的把手上,用力一拉,那箱子就被拉得飛起。


    秦寶寶伸手一接,將箱子抱入懷中,真是好重,差一點就砸到腳趾頭。


    抱了箱子,秦寶寶返身就跑。


    房間裏看書的淩空子一下驚覺,慌忙丟下書來,和身撲了過來。


    秦寶寶輕功何等精妙,身子一閃,已閃到了鐵門外,撲入了黑暗之中去了。


    淩空子像被人打了一個耳光似地大喊大叫,拚命地追了出來,目中噴火,眼睛都紅了。


    好不容易才得到這麽多可供幾輩子享用的財寶,一旦被人奪去,叫他怎不心急?


    秦寶寶閃入黑暗中後就把箱子放下,自己悄悄地閃到了一邊。


    淩空子慌慌忙忙趕到,不想腳下被箱子一絆,他的武功不俗,急忙重心後移,手向前虛虛一抓,總算把身子穩住。


    秦寶寶忽地從他身後悄悄走上來,抬起腳來在淩空子未穩的身上一踢。


    “噗通!”一聲,淩空子終於倒地。


    秦寶寶輕輕一笑,又閃入了鐵門中,那淩空子隻顧得打開箱子,檢點財寶,一時間,倒想不起來找秦寶寶算帳。


    秦寶寶趕到“武功部”裏,將那些書架上的書一疊疊抱起,飛快地運到“藥材部”,他知道淩空子對這些藥材不會感興趣的。


    雖然書架上的書不少,怎禁得秦寶寶手快腳快,不一會兒,“武功部”裏的書已被搬一空了。


    秦寶寶將這些工作做完,剛想喘一口氣,門外忽然傳來了腳步聲。


    隻聽淩空子厲聲喝道:“什麽人?”


    “殺人的人!”聲音陰惻惻的,像是地獄中的幽魂。


    淩空子提著箱子,一步步倒退著走進來,從鐵門外緩緩地走進了四個白衣人。


    一式的白衣,白衣的顏色正如同他們蒼白的臉色,四個人都很瘦、很高、很年輕。


    但他們目光中閃動著的陰戾和凶殘,卻絕不是他們這種年紀所應該有的。


    望著他們蒼白得可怕的臉,秦寶寶也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四個人彷佛是來自地獄中的鬼魂。


    一個白衣人陰惻惻地道:“不想有人捷足先登了,不過看來我們來得並不算遲。”


    第二個白衣人道:“香主料定“天地老人”的陵墓就在這裏,果不出香主所料。”


    第三個白衣人道:““天地老人”一生所獲極多,香主這次一定會好好賞賜我們的。”


    第四個白衣人卻並不講話,而是將陰沉沉的目光盯在淩空子的臉上。


    淩空子被他看得心裏發毛,大怒道:“看我做什麽?”


    第四個白衣人冷冷地道:“你是怎麽進來的?”


    淩空子怒道:“這跟你有什麽關係?”


    “當然有關係!”第四個白衣人冷冷地道:“我每次殺人前,總要問清死人的來曆。”


    淩空子勃然大怒地道:“就憑你這陰陽怪氣的家夥也配殺我?你倒是試試看。”


    第四個白衣人陰陰一笑,道:“我會試的。”


    說話之間,他手中劍已飛起,劍光如匹練卷向淩空子。


    淩空子已被劍上淩厲的殺氣逼得退了一步。


    第四個白衣人道:“怎麽樣?”


    “不怎麽樣!”淩空子怒吼著,忽地拋下手中箱子,閃電般衝向自己的對手。


    淩空子用的是拳頭,秦寶寶雖然認為淩空子人格卑鄙,但此時見到淩空子的拳腳也不由讚一聲:“馬馬虎虎嘛!”


    秦寶寶可是難得稱讚別人的,這一句“馬馬虎虎”已是很高的讚賞了。


    那白衣人因一時大意,竟被淩空子攻了個措手不及,連連後退,隻是淩空子忌憚白衣人利劍在手,不敢過分逼進,兩個人一時半刻已鬥了個旗鼓相當。


    另三個白衣人卻肅聲靜立,一點也不關心同伴的命運,或許他們對自己的同伴大有信心,認為淩空子必敗無疑。


    秦寶寶卻已思量開了,這形勢可大大不妙啊,對方有四個人,自己這方隻有兩個。


    他把淩空子暫時列為己方,因為淩空子雖然害過自己,但白衣人畢竟是大敵。


    大敵當前,定必須要拉攏一切可拉攏的人的。


    秦寶寶年紀雖小,江湖經驗倒是不少,隻因他善於舉一反三,再加上天生聰慧。


    秦寶寶靜觀場上局勢,和淩空子相鬥的白衣人的武功和淩空子不分伯仲,自己就算對付一個,也是個必敗之局。


    雖然身處劣境,秦寶寶並不慌張,他注意到,另三個白衣人的眼睛不是盯在同伴身上,而是盯在那個被淩空子丟在地上的鐵箱子上。


    他們的目光中都有貪婪之色,似乎已饞得要流口水,隻是他們都似乎有些忌憚,不敢伸手去搶。


    聰明的秦寶寶立時釋然了,白衣人並沒把自己和淩空子放在眼中,他們在乎的是那箱珠寶。


    如果能利用珠寶使他們來個自相殘殺,隻要幹掉兩個白衣人,形勢會好轉的。


    挑動別人廝殺,可是秦寶寶的拿手好戲,隻是千萬不要做得太過火,免得令白衣人生疑。


    大眼睛骨碌碌一轉,秦寶寶可就有了主意,他知道三個白衣人沒有動手搶珠寶,是因為怕同伴抽冷子,如果自己動手搶箱子,那三名白衣人的目標就會是自己了。


    秦寶寶自然不願把這個燙手山芋丟給自己的。


    秦寶寶胸有成竹地,忽地驚叫道:“不要打了好不好?我怕,我好怕。”


    他做得可真像,別人自然也不會懷疑的,因為小孩子嘛,看到廝殺自然是會害怕的。


    秦寶寶滿臉驚恐地抽泣道:“小道士,你騙我,這裏一點也不好玩,我要回家了。”


    說著,腳步匆匆地就向外麵跑,跑到鐵箱子麵前時,忽地一個趔趄,裝作無意中將鐵箱子踢向了一個白衣人。


    因為這裏地方很空,兩個白衣人相距不近,秦寶寶將鐵箱子踢向中間一個白衣人。


    箱子很重,秦寶寶的腳趾頭都踢痛了,他就勢哼哼唧唧地蹲下身來,一麵察看場上的動靜。


    三個白衣人都沒有動,雖然站在兩邊的白衣人皆有欲動之勢,但卻忍住了。


    中間那個白衣人也沒有動,隻是眼睛停留在腳下的箱子上,目中有狂喜之色。


    秦寶寶好生失望,心中咕噥道:“怎麽沒打起來呢?難道我看錯了不成?”


    想了一想,立刻明白了,現在房裏燈光太亮,他們自然不好意思同室操戈。


    眼睛望著桌子上的控製燈的機關,秦寶寶又一次有了主意。於是哭哭啼啼地站起,一邊罵著淩空子,一邊向桌子邊走去。


    那淩空子激鬥正烈,秦寶寶的話卻一字不漏地聽到耳中,此時心中已有些火起:“小家夥不知搞什麽花樣,居然敢罵道爺,等脫離此地,我一定給他好看。”


    正自咬牙切齒之時,忽覺房子裏突然暗了下來,此時對手已一劍刺來,因周圍黑黑的看不見,竟被一劍刺中肩膀。


    他正欲忍痛還擊,卻發現拳擊處空無一人,一陣衣袂聲響起,他的對手竟然走了。


    接著,淩空子就聽到一陣金鐵交鳴之聲和慘叫聲。


    屋子裏劍氣縱橫,加之什麽也看不見,淩空子不敢走動,心中隻是關心那隻鐵箱,頗是著急。


    怒罵聲、慘叫聲,鐵器相觸聲忽地一下中斷,房子中忽地一下失去了聲音,變得極為寂靜。


    淩空子忽地害怕起來,他想起這裏本是一個墳墓,而此時的寂靜更讓人浮想聯翩。


    寂靜!


    寂靜!


    難耐的寂靜和黑暗幾乎就要讓淩空子崩潰了,他忍不住地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


    燈光忽然亮起。


    燈光,多麽溫暖、多麽親切、多麽安寧的燈光,淩空子扭頭一看,見秦寶寶正笑嘻嘻地站在桌子邊,桌上放著那個鐵箱子。


    淩空子轉頭看了看房裏,不由嚇了一跳。


    剛才還狂傲不可一世的白衣人此時已變成了死屍,鮮血猩紅而刺目,撲鼻的腥氣幾乎令人窒息。


    每個死屍手中的劍都刺在同伴的身體裏,他們畢竟是朝夕相伴的,所以熟知對方的武功,是以出手又快、又狠、又準。


    淩空子簡直難以相信這個事實,這四個人是怎麽死的呢?是為了什麽而自相殘殺?


    他又看了看桌子上的箱子,立刻就明白了許多,他已在心中暗暗地佩服起秦寶寶來。


    除了佩服之外,淩空子看著秦寶寶天真無邪的笑容,竟然感到從腳底升起了一絲寒意。


    這小鬼太可怕了,他居然懂得利用人類的弱點而擺脫困境。


    如果他再長大幾歲,那江湖豈不就是他的天下了?


    此時,淩空子已有將秦寶寶除去的念頭。


    秦寶寶拍著箱子,忽地笑嘻嘻地對淩空子道.“你這人真笨,笨得無可救藥,笨得連大水牛都會氣死的。”


    淩空子冷冷地問道:“我怎麽笨了?”


    “這還用問嗎?”秦寶寶搖頭不已,道:“你現在是不是想殺我?”


    淩空子既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隻是道:“哦?我想殺你?”


    “嗯!”秦寶寶點點頭,道:“你這個人是有野心的,同時也有一點嫉妒心理,你看我實在太聰明,怕我以後會對你產生威脅,所以想乘我羽翼未豐之時除掉我。”


    秦寶寶一番話,更堅定了淩空子的想法。


    小小年紀就能看穿別人的心事,此時不殺,更待何時?


    淩空子哈哈一笑,道:“小鬼頭猜得不錯,道爺的確有殺你之念,你太精明、太鬼靈精了。”


    秦寶寶一撇好看的小嘴,不屑地道:“所以你很笨,你要是殺了我,自己也馬上就會死掉。”


    淩空子冷冷一笑,道:“如果此言出自衛紫衣之口,倒不失為一種威脅,至於你這個小鬼頭,哼哼……”


    “哼哼!”秦寶寶不甘示弱,也哼了兩哼,道:“你不殺我,我倒還可幫你,我若死了,你可就得孤軍奮戰了!”


    秦寶寶何時說過這種近似討饒的話,這可不符合秦寶寶的性格呀?


    須知秦寶寶現在長大了,也成熟了,不會感情用事了,他用軟話套住淩空子,是因為淩空子尚有利用價值。


    此時,秦寶寶的那個“它”鑽出來道:“好陰險、好奸詐,小小年紀就懂得利用人了。”


    “閃一邊去!”秦寶寶喝走了它,看著淩空子,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淩空子不解地搖搖頭,道:“你幫我?我有什麽需要你幫的?”


    “幫你殺人啊!”秦寶寶一副“此人太笨”的神氣,道:“幫你殺壞人呀。”


    “殺人,殺什麽人?”淩空子猶自不解。


    “咳!”秦寶寶幾乎要被淩空子的愚蠢氣昏過去,他道:“你耐心地等一下,馬上就又會有人來的。”


    “你不用等,我已來了。”聲音輕飄飄地從鐵門外的黑暗中傳來。


    淩空子慌忙回頭,已看到鐵門外的黑暗處有一對發亮的眼睛。


    隻有野獸的眼睛才會發光,而外麵顯然是一個人,因為他剛才說了話。


    一陣驚恐襲遍全身,淩空子驚恐道:“什麽人?”


    “你要殺的人。”


    淩空子強自鎮定自己,提高了聲音,道:“是人就走進來,別裝神弄鬼的。”


    那人輕飄飄的聲音又傳來,道:“我既然來了,自然會進來的,你真的那麽心急,不想讓我多活一會兒嗎?”


    隨著聲音,一個人輕飄飄地走了進來,與其說是走,不如說“飛”更合適。


    進來的這個人也是一身白衣,隻是他的腰間係了一根鮮紅的腰帶,那樣刺目,那樣鮮豔。


    這個白衣人年紀有三十許,麵目親切,倒還不失為英俊,隻是他的臉上肌肉卻像僵硬了似的,無論他是說話還是笑,臉上的肌肉一動也不動,就像戴了個假麵具。


    秦寶寶仔細看了看,確定這就是白衣人的本來麵目,秦寶寶心中道:“又一個歐陽不群似的死人臉。”


    白衣人的麵目雖死沉沉的,可是一雙眼睛卻流動如波,甚至比少女的眼眸更動人,也更明亮。


    他這雙美目長在如此的死人臉上,就像兩顆寶石嵌在豬肉上麵似的,讓人看了渾身不舒服。


    幸虧他的聲音還動聽,倒減少了別人對他的厭惡之感。


    中年白衣人走進來之後,竟看也不看淩空子一眼,從淩空子身邊飄然而過,來到秦寶寶的麵前。


    “你一定是秦寶寶了?”中年白衣人聲音帶著笑意,臉龐木然不動地說著。


    秦寶寶道:“你認識我?”


    “不認識。”中年自衣人眼睛發著柔光,道:“可是我聽過你的名字,並且不止一次。”


    秦寶寶皺了皺眉頭,道:“這可不好。”


    白衣人奇怪地道:“為什麽不好?”


    秦寶寶道:“連沒見過我的人都認識我,說明我現在已經很有名了,咳,也就是說我成了一個名人了。”


    白衣人眨了眨眼睛,道:“成了名人有什麽不好呢?有許多人一輩子都想出名呢?”


    秦寶寶無奈地歎了一口氣,道:“出了名當然不好,人怕出名豬怕肥嘛!在江湖上出了名,就表明你是江湖中所有人的對手了,因為想出名的人就想打倒我而揚名。”


    “精彩,精彩!”白衣人鼓掌而笑道:“小小年紀就有如此高論,難怪行走江湖不到一載就名動八方,像你這種人,恐怕不想出名也不行了。”


    他和秦寶寶就像老熟人一樣交談,可急壞一旁的淩空子。


    一看就知白衣人不是好惹的人,尤其是他一身帶著鬼氣的不可思議的輕功,更表明他是一個非凡的人。


    這樣的人,淩空子可惹不起,想起剛才自己言語中衝撞了他,心中更是害怕。


    淩空子自然也舍不得走,秦寶寶麵前桌子上的鐵箱子,淩空子怎舍得放手?


    那裏麵可是無價之財啊!


    不走不行,走又心不甘,淩空子真不知該如何是好了。


    此時,白衣人的語氣更加熱情,道:“秦小俠,我有個問題想請教。”


    “你問吧!”秦寶寶一副好為人師的樣子,道:“包你有滿意的答複。”


    “請問?”白衣人柔聲道:“你怎麽知道我會來的?”


    秦寶寶得意地一笑,道:“那四個死屍是否都是你的手下?”


    直到這時,中年白衣人才淡淡地看了死屍一眼,淡淡地道:“不錯,是我的手下!”


    秦寶寶道:“對於他們你一定相當了解的羅!”


    “這是當然,不了解他們,也就無法控製他們。”白衣人淡淡地說著,目光在死上又掃了一眼。


    秦寶寶道:“你們費盡心機找到這裏,自然知道這裏寶藏頗多,而你又知道你的手下貪財好利,如何放心讓他們獨自前來。”


    白衣人目中射出駭人的光芒,道:“對他們,我當然不放心,那麽你可知道我為何不和他們一起進來呢?”


    “原因很多。”秦寶寶道:“第一,凡是寶藏埋藏之地,必有凶險,你自然是想讓他們先探路,然後你再來收拾殘局。有了第一,自然就有第二。第二,麵對如此巨大的財寶,你如何不想分一瓢羹,隻是,殺自己手下未免令人齒冷,你一個人對付四個人,也總要付出代價,不如讓他們見寶之後,自相殘殺而死。”


    白衣人目中光芒更厲,道:“他們既知我在,如何敢私吞,這一點你又如何解釋?”


    秦寶寶甜甜地一笑,道:“你自然會讓他們認為你不在這裏,讓他們放心地取寶,自相殘殺了。”


    “精彩,精彩。”白衣人鼓掌,目中卻連一點笑意也沒有,淡淡地道:“所以你認為我跟在後麵,認為我一定會來。”


    “對。”秦寶寶道:“取寶之事,是一件大事,蝶飄香不會放心讓小嘍羅來取,肯定要派領導人來,而他們四個人中,沒有一個像是首領的。”


    “不錯。”白衣人道:“領袖的氣質是天生的,裝是裝不出來的。”


    那淩空子簡直聽呆了,他沒想到秦寶寶能從一件簡單的事情中判斷出複雜的背景來。


    並且他也聽出來,中年白衣人絕非心慈手軟之輩,自己留在這裏,財寶肯定是得不到,性命也許也要搭上一條。


    想到這裏,他的腳步慢慢移動,不敢弄出一點聲音,待走到鐵門口時,忽地拔腿而逃。


    人在危急中,要比平時有力得多,淩空子這一躍,也躍出平生最大的極限。


    他認為自己輕功一施展,能趕上自己的人應該沒有。


    可是他卻撞到了一麵“牆”,這麵牆是一個人,這個人居然是那個中年白衣人。


    淩空子被撞得氣血翻騰,禁不住倒退兩步,又走回了燈光通明的屋子裏。


    中年白衣人也慢慢地從外麵走了進來,好像他本就在外麵似的。


    淩空子驚呆了,他無法相信世上竟有如此神奇的輕功。


    白衣人走進來之後,居然還是沒有看淩空子一眼,而是徑直走向秦寶寶。


    秦寶寶對淩空子做了一個鬼臉,又笑嘻嘻地對白衣人道:“好高明的輕功耶!”


    “謝謝!”白衣人靜靜地站著,道:“和你談話很愉快,可惜時間來不及了。”


    秦寶寶點了點頭,道:“你是該快點走了,早走一步,就多一點擺脫蝶飄香追擊的機會。”


    “謝謝你的提醒。”白衣人道:“現在,你們倆快一點死吧,我從沒有動手殺人的習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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