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神”,是韓玉福的外號。


    之所以起了這個外號,有兩個原因。


    一是他脾氣火爆,動不動就跟人火。


    二是他這一輩子總是生火災。


    他在家裏時,柴堆動不動就叫人給點著了。


    出去打工時,又因為和老板爭吵了幾句,把人家的庫房點著了,燒毀價值三百多萬元的裝飾材料,嚴重燒傷了一個工友,被判無期徒刑而入獄。


    雖然進了監獄,但是,火爆的脾氣卻沒改,因而就與其他犯人處不來。


    除了明麵上的衝突,也經常暗地裏搜集和他不對付的人的違紀材料,偷偷向獄政、獄偵舉報。


    如果他有事直接向監區舉報,監區會把這視為積極靠近政府的表現。


    可是他越過監區,直接向獄政、獄偵舉報,就讓監區很難堪,因而就不太招人待見。


    俗話說:秦檜也有仨朋友。所以,火神也有一個好朋友,那就是:“戰神”。


    “戰神”的大名叫魏興邦,之所以叫戰神,顧名思義,就是好戰。


    在家裏好戰久了,老婆跟他離了婚,帶著孩子走了。


    在社會上好戰久了,他就進了監獄。


    進了監獄仍然好戰,於是就和其他犯人打架。打得多了,戰神的外號就叫響了。


    一般情況下,在監獄裏打架,不管有理沒理,隻要都動了手,就雙方都處理。


    隻是沒理的重些,有理的處理的輕些。


    可是輪到戰神,這個規則就改變了。隻要有戰神打架,警察的處理模式基本上都一樣:戰神,怎麽又是你。走吧,小號去吧。別人竟然不處理了。


    絕大多數時候,戰神都是不冤枉的。


    但例外的情況也有,有時他得罪了別人,別人故意找茬跟他打一架,最後也是他進小號,別人沒事。


    盡管如此,打架還不是戰神出名的主要原因。戰神之所以有名,是因為他的越獄戰績。


    他曾經先後五次越獄成功。有一次甚至是在出外役時,當著警察的麵跑掉的。


    那次逃跑很有戲劇性。


    戰神跟身邊的警察說:我要跑了。


    那警察說:快幹活,要跑也沒你這麽跑的。


    戰神說:我真跑了。


    警察說:要跑你就快跑,要不就快點幹活。


    戰神說:這可是你叫我跑的。


    說完竟真的跑了。


    那時,戰神押在清湖市監獄,那是一個市級監獄。


    帶隊的一共兩個警察,另一個警察去買煙了,剩下這個警察想去追,可又怕其他的犯人都跑了,隻好眼睜睜看著他跑了。


    第二次也是在一個市級監獄。


    他們在一個工廠牆邊挖溝,戰神竟然把溝挖到牆外,鑽出去後,把溝填死。對著牆內喊了句:你們忙吧,我就先走了。


    竟然又跑了。


    按照監獄的慣例,一個犯人在這個監獄逃跑,加完刑後,就會轉到另一個監獄。


    其目的就是換一個陌生環境,便於監管脫逃者。


    後幾個監獄吸取了教訓,就不允許戰神出外役了。


    所謂外役,就是監獄在獄外承包勞務,一般都是其他人不願意幹的苦髒累之類的活兒。


    不過,這也沒有難住戰神,他又先後三次成功越獄。


    第三次、第四次越獄的細節,人們所知不多。隻有第五次的版本清晰些。


    這次,他打昏了一個警察,換上警服和雨衣,帶上那個警察的門卡,趁著下雨,跟隨著下班的警察們,成功地混出大門,甚至還在通勤車上坐了一站地才下車離去。


    令人奇怪的是,戰神越獄的功夫強,可是隱藏的功夫卻奇差。


    每次越獄,短則三天,長則兩個月,就被抓了回來。


    有三次,都是在他越獄的監獄附近抓獲的。


    大概他是認準了“越危險的地方越安全”這個說法。


    可是,這條規則在他身上卻屢屢失靈。


    每越獄一次,就加一次刑,每次兩三年不等,最後一次,因為殺人、脫逃,加上累犯等情節,被判處有期徒刑15年,加上以前的殘刑,數罪並罰,最後執行有期徒刑2o年。


    就這樣,戰神從最初的五年徒刑,經過8年奮鬥,不僅一天沒減,反而一路飆紅,直追到2o年有期徒刑的極限。


    象這樣的長徒刑,已經不適合在一般的市級監獄關押了。


    如此屢戰屢敗,屢敗屢戰,戰神成功晉級,進入關押重刑犯的一級戒備監獄:省一監。被分配到九監區改造。


    如果戰神不越獄,而是正常改造,加分減刑的話,一般大概有三年半到四年左右,即可刑滿釋放。


    可他就是認準了這條路,如今加到了2o年,他更不認為自己應該走正常的改造路了。


    所以,從進入一監那天起,他就謀劃第六次越獄。


    由於一再越獄,刑期越來越多,家人對戰神已經徹底失望,基本上和他斷絕了來往。


    因而,也就沒有了溫暖。


    “溫暖”一詞,是監獄裏警察和犯人使用頻率最高的詞匯之一。


    其含義既具體又現實,就是指家人的精神支持和經濟支持。


    精神上的溫暖包括探視、通信、親情電話、幫教等交流,物資上的溫暖包括匯款、來人存款、捎款、郵包、探視時攜帶物品等。


    兩類都沒有的,就叫做“三無”犯人。


    火神韓玉福的情況和戰神類似,也是“三無”人員,因而才有了王新竹帶人到他家裏幫扶的舉動。


    監區用愛心基金幫扶他家裏,曾經讓火神感動過一陣,但這並不足以改變他蓄謀已久想法:越獄。


    “夥吃夥喝”,也是監獄裏一個專用說法。意思是兩個或兩個以上的人在一起吃飯。


    這是官方的叫法,犯人的說法叫“一槽”。


    槽,本意是指喂牛、馬、羊等牲口時,裝飼料的槽子。取幾個牲口在同一個槽子裏吃飯之意。隱隱有把犯人比作牲口之意。


    此說起源於何時,已不可考,但說法一直流傳下來。不過,現在的貶義已經消失,成了一個中性詞。


    與官方的夥吃夥喝說法,是一個意思。


    按照行為規範的要求,是不允許犯人夥吃夥喝的。


    這倒不是政府不通人情,而是一種防範措施。


    因為在一起吃飯,時間一久,就常常因為花錢多少等原因,鬧出糾紛,有的甚至為此打架。


    但此種現象屢禁不絕。


    能夠一槽吃飯,其組合也是有講究的,並不是隨便誰都可以在一起的。


    有的是錢錢聯合,如聖林、湯文靜和王景山一槽,都是比較有錢的犯人。


    有的是權權聯合,如鹹武吉和手下兩個班長一槽,都是有權的犯人。


    或者是錢權聯合,就是比較有錢的犯人和掌握一定權力的犯人的組合。


    這幾類組合,一般都有一個沒錢的人負責出力,做飯,洗碗,伺候飯局。


    本來監獄裏是統一供應夥食的,不允許私自做飯吃。


    私自做飯,有個專用叫法:私立小灶,屬於違紀行為。


    但是,囚飯不好吃,有點錢和權力的犯人,就會想辦法自己做些可口的菜。


    這個任務,就落到了每個槽裏出力的那個人身上。


    當然,力不會白出,他是要跟著吃喝的。


    但是,吃喝也不是輕易就可以混到手的。


    如果因為做小灶出事兒之時,他就要負責扛杠承擔責任,或者扣分,或者進小號,都得他自己擔著。


    其他的組合則以老鄉、同案、搭檔等關係進行組合。大體上以互補、對等、各取所需、興趣相投為原則。


    當然,自己一個人吃獨食兒的也不少。


    戰神魏興邦和火神韓玉福的組合,也遵循這種原則。


    兩人都沒有溫暖,用犯人的話說,叫窮鬼殺餓鬼。


    兩人都不在乎獎分多少有無,也不在乎減刑多少。


    兩人一起吃飯,是由火神提議的,這樣做,自然是有目的的。


    火神看重的,是戰神的特長——越獄技巧。


    戰神五次越獄成功的驕人戰績,讓火神決心追隨他。


    火神堅信:戰神絕不會就此罷休,一定會再次越獄。


    事實也確實如此,兩人一拍即合,決定尋機越獄。


    新收們初入監獄,對這裏的門道一時摸不清。所以就有一些老犯人趁機套近乎,忽悠新收一些吃喝錢物。


    戰神和火神就精於此道,加上兩人又都不在乎獎分,就常常采取一些近乎無賴的手法,忽悠新收們。許多新收就因此上了他們的當。


    忽悠不成,就采取類似碰瓷的招數,敲詐勒索一些錢財。


    兩人都屬於死豬不怕開水燙的主兒,大多數犯人,都對他們避之唯恐不及。


    聖林一到九監區,兩人就看出了聖林是個有錢的主兒,於是就開始打聖林的主意。


    每天中午飯後,都會有一段休息時間。犯人們會在一起說笑打鬧一陣。


    其他犯人們因為在乎自己的獎分,不願意因為打架、吵鬧扣分,影響自己的改造成績,所以對火神戰神大多避而遠之。


    兩人沒想到聖林也是個根本就不在乎獎分,不打算減刑的人,於是就開始向聖林挑釁,假裝摔跤玩兒。


    先是火神上,被聖林輕易甩到一邊,接著戰神上,又被甩到一邊。兩人一起上,也不是聖林的對手。


    最讓他們膽寒的,是聖林那簡單直接、一招致命的手法和眼裏的凜凜殺機。


    兩人終於明白,若不是聖林手下留情,說不定早就死了幾個來回了。算計聖林,實在是找錯人了。


    兩人常常采取這類手法,若是把人唬住,就趁機“硬饋”些錢財。若是唬不住,就假裝受傷,以向政府報告、要求住院為要挾,敲詐些錢財。


    別人怕惹火燒身,就破財免災。所以兩人經常得手。有時幹脆就故意找茬碰瓷。


    如今見聖林動了殺機,反倒先心虛了。


    兩人雖然無賴,但卻不是傻瓜。


    見聖林剛來就當上保管員的美差,想來必是有錢有背景的。每天算命為政府掙錢,是政府眼裏的紅人。若是與他作對,必定討不到什麽便宜。


    還不如投誠,興許更為合算。兩人一核計,就有了主意。


    晚上收工回號後,就來找聖林算命,借此機會套近乎。


    聖林見他們似乎沒有什麽惡意,也就給算了。其實,他們的命,就算不看他們的八字,聖林也會知道的差不多。


    比如火神,脾氣火爆,又屢遭火災。必是命中火過旺。丙丁二字,至少有兩個,地支必有寅午戌火局,四柱無水,即或有水,也必是在大運或者流年被衝合去。水被衝合或是火在年運填實,必是生火災之年。


    八字排開之後,果然如此。火神雖也早就知道聖林算命了得,但見聖林把自己生火災的年月準確無誤地說出來,仍然心驚,不禁就對聖林起了敬佩之心。


    戰神的命格也是近似。屢屢越獄,反叛意識強,必是傷官、七殺旺或多,加上流年引,於是就屢屢越獄。


    流年運勢一過,就又被抓了回來。聖林準確地說出了戰神每次越獄和每次被抓的時間,自然應驗。


    兩人把從別人那裏敲詐來一直舍不得抽的一條“大煙兒”送給聖林做謝禮,聖林知道他兩個沒什麽錢,更不差他們這條煙,所以就堅決不要。


    可兩人扔下就走,聖林叫薛信步送回去,兩人又送回來。聖林見兩人誠心給,也就收下了。


    第二天到了勞動現場,聖林把別人送他的真空包裝扒雞、雞腿、肘子和水果等,劃拉了兩大包,送給了戰神和火神,以後也動不動把自己吃不了的食品送他們一些。


    送到第三次時,戰神實在不好意思了。


    “兄弟,我倆本來是沒安好心,想敲你的竹杠。現在你這麽對我們,實在是不好意思。我們哥倆也沒什麽報答你的,一句話,以後有用得著咱們的,刀山火海,在所不辭。


    對別人,咱哥倆就是戰神、火神。對你,咱就是冬天裏調候的丙火,夏天裏調候的癸水,是和平改造的典範。”


    聖林見戰神記住了自己給他們算命時用的術語,而且引用的頗為得當,大有知音之感,也來了義氣,拍了拍兩人肩膀。


    “都是難兄難弟,以後需要什麽,盡管開口。”


    後來,三人關係果然好了起來。兩人還暗地裏工作,為聖林破了一件案子。不知用什麽方法查出了上次下黑手掐聖林大腿的人:值星組長辛明輝。


    聖林聽後心中好笑,也不以為意,一笑了之。


    火神見聖林如此,不僅心中暗道:此人胸襟開闊,大度磊落,家裏又有錢,為了區區幾十萬去殺人,的確於理不通。或許真是冤枉的。


    若是能夠拉他入夥,越獄的把握興許會大些。


    他說我今年陰曆五月還要注意,防備火災,不知到時會不會應驗?


    怎麽這輩子就和火較上勁了呢?


    火災?火神突然眼睛一亮。腦子裏好像有了靈感,可又捕捉不到到底是什麽靈感。但“火災”兩個字卻在心頭久久地縈繞著。


    象戰神、火神這樣不思進取,不指望加分減刑的犯人,畢竟是極少數。


    絕大部分的犯人,都是比較老實改造的,積極爭取獎分和各種表獎材料,目的就是為了多減刑,盡可能早日回家。


    一般人受一些影視作品的影響,認為監獄裏的犯人總是打架、搶其他犯人的東西,一些有錢有勢的老大拉幫結夥、爭奪地盤,或者身強體壯的犯人欺負弱小者等。


    其實,這是對監獄裏的真實情況不了解。


    在幾十年前甚至十幾年前,生活困難,資源困乏的時代,這類事情時有生,但也並非普遍。


    近些年來,這類事情甚少生。


    其原因,一是獄方的打擊力度不斷加大。二是犯人自己的經濟條件不斷改善。三是監獄在犯人夥食等生活條件上的大幅改善。


    象以前那種犯人吃不飽的現象,幾乎很少生。許多家庭比較富裕的犯人,幾乎就不吃監獄給的飯菜,而是自己從獄內市買著吃。


    最主要的一點原因,還是獄方對犯人實行的考核機製。


    考核的最基本製度,是以分計獎。


    就是把犯人的改造表現分成思想、學習、勞動、遵規守紀四個方麵,列出一些細項計分。


    達到要求的,就加上相應的分數,達不到標準的,就扣分或者是不加分。分數的多少直接和減刑的幅度掛鉤。


    這種加分屬於日常考核,其他的還有表揚、嘉獎、記大功、監獄改造積極分子、省級改造積極分子等,各地監獄名目不一,但其本質屬性大同小異。


    這些措施,構成了行政獎勵的基本內容。


    行政獎勵累積到一定程度,就可以給與刑事獎勵——減刑。


    與此相反,扣分,警告、禁閉、記過等,就是行政懲罰措施。嚴重的,象脫逃、行凶等構成犯罪的,就要受到刑事懲罰——加刑。


    這種考核製度的建立,具有重大的曆史性意義。


    一是在對犯人的考核上,有規可循,有法可依,減少了人治色彩。


    二是大大加強了公平性。


    以前,許多犯人沒有減刑機會,看不到希望,破罐子破摔的事兒比比皆是。


    現在,每個人都有減刑機會,隻要達到標準,不用托關係、找門路,也可以減刑。


    三是改造秩序大大好轉。一般情況下,很少有人公然挑戰監管秩序。


    當然,違紀的犯人也仍然有。在考核上也有許多內幕、貓膩和操作空間,絕對的公平,是不存在的。


    犯人之間打架、口角之類的事兒,偶爾也會生。其原因,與法外世界的原因沒有什麽本質上的不同。


    公然搶東西的事兒,幾乎不會生。恃強淩弱的事兒,不是沒有,但也不多。


    拉幫結夥、勾心鬥角的事兒,也時常生。但大多都以文鬥而不是武鬥的方式進行。


    所謂文鬥,就是搜集對方的違紀行為,或者設計陷害對方,借政府之手打擊對手。


    類似老大之類的人物也有,但一般都比較避諱這個稱呼,為的是不與牢頭獄霸扯上關係。


    老大和老大之間,大多彼此之間互相給麵子甚至互相幫助。即使有什麽不和,一般也不會公然撕破臉皮。


    之所以如此,一是怕其他犯人們笑話,二是監獄就那麽大個地方,誰的陣營也不是鐵板一塊,彼此爭鬥太過,兩敗俱傷,從成本、利益等各方麵,都不劃算。


    至於電影裏說的,在監獄裏爭奪地盤、賭拳、火拚之類的情節,在楚國的監獄裏,則幾近天方夜譚。


    警察對犯人的管理,也基本上以教育、考核的手段為主。打罵犯人的情況,以前時有生。現在也不是沒有,但是不多。


    總之,現在的監獄,犯人和犯人之間,警察和犯人之間,暴力的色彩很少。正因為如此,才有了“和平改造”的說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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