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公想必是餓了吧,不妨就在此吃頓便飯。”此時,陳凱之含笑著說道。


    陳一壽是真的餓了,雖然對於這個少年翰林開始刮目相看,可人總要吃飯的。


    陳凱之一個眼色,便有仆人端來了一碗肉羹,陳一壽一點都不矯情,輕輕地吸了一口,頓時,這美味的肉羹入口,加上這精鹽所帶來的原汁原味,味蕾將這肉香傳遞全身,很舒服。


    陳一壽便笑了笑道:“這湯倒是好。”


    “是啊。”陳凱之徐徐說道:“是之前留下來的牛肉熬的。”


    陳一壽噗的差點就將這牛肉羹噴出來,擰著深眉,將這肉羹放下,卻是正色道:“陳凱之,國家以農為本,牛肉再鮮美,你是翰林,卻需謹慎。”


    很明顯的這是在提醒陳凱之不能犯法呀,這個時代殺牛是犯法的。


    陳凱之自然也是明白陳義壽的意思,輕輕頷首。


    “陳公,下官知道輕重,這牛真的是意外死亡的。”


    陳凱之不敢說,這是他一腳踹死的,不過理論上來說,確實屬於意外死亡,當然,陳凱之不介意多製造一些意外事件。


    陳一壽抬眸,深深地看著這個少年翰林,不知因為什麽緣故,他心情極好,一方麵,是因為那尾大難掉的勇士營有了解決的希望,另一方麵,是因為陳一壽對陳凱之有了很大的改觀,雙眉終於又緩緩地舒展開來,笑吟吟地捋須。


    “問題不在這裏,你吃了牛肉,若覺得味美,固然這是意外而死之牛,可有了一次,就會想著第二次,這一次有牛意外死亡,下一次呢?再有,你讓勇士營一起吃,他們若覺得味美,就免不得希望再試一試,有人想要試,若是這洛陽城裏,許多人談論著牛肉的滋味,那麽就總有一些不法之徒偷偷屠宰耕牛,暗地裏兜售,所以凡事還是防微杜漸為好,你去給老夫取一碗米粥來吧。”


    陳凱之搖搖頭,隻得親自動身去取了一碗米粥,陳一壽慢吞吞地喝著,一麵抬眸朝向王養信等人道:“爾等也去吃飯吧,老夫有些話想和陳凱之說。”


    那梁侍讀忙道:“陳修撰能得陳公的青睞,真是他的福氣啊。”


    之前他可是說了陳凱之的不少壞人,現在明白是自己看走眼了,所以便想化解尷尬來著,很想補救一點自己的過失。


    誰料陳一壽不過莞爾,而陳凱之亦是沒有什麽表示。


    這就有些尷尬了,想討好,卻讓自己下不了台了。


    梁侍讀隻好訕訕道:“下官告辭。”


    王甫恩和楊業亦都告辭,隻是王甫恩臨行時,卻是瞥了王養信一眼。


    王養信會意了什麽,這陳公和陳凱之獨處一室,可不太妙啊,誰知道這陳凱之會不會說自己什麽壞話呢?這讓王養信的心控製不住地咯噔咯噔的跳著。


    為了防止陳凱之說自己壞話,他不由堆笑道:“陳公,學生不餓,在此伺候著吧。”


    “不用你了,下去吧。”陳一壽擺擺手,露出了不悅的神色。


    王養信心裏不由抽了一下,整個人微微怔了怔,即便他不想離去,可此刻卻也隻能極不情願地告辭。


    等眾人都走了,陳一壽坐定了,接著低頭吃粥,看他吃得香甜,陳凱之卻是發現,自己也餓了。


    好吧,這個時候再餓,自己也隻好忍著。


    陳一壽耐心地吃完了粥後,卻是突然板起了臉來,一臉正經地問道:“這裏沒有外人,老夫問你,可以保證勇士營不會再滋事了嗎?”


    說翻臉就翻臉,至少現在,陳一壽的表情比方才嚴厲了許多,口氣也是帶著幾分嚴厲。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思想,陳凱之很想說自己保證不了呀,就算自己是他們的父母,也管不了那麽多事,不過此刻他卻不能有任何的說辭,隻好正色道:“學生盡力保證。”


    “如何保證?難道真靠教化?”陳一壽抬眸深深地看著他道:“你是聰明人,所以老夫不和你說官話套話。”


    陳凱之汗顏,原來陳公也知道,所謂的教化,隻不過是官話和套話啊,是啊,靠教化,其實是很難約束人的,所謂liumang不可怕,就怕liumang有文化,大概就是這個道理。


    陳一壽固然覺得讓勇士營讀讀書不錯,可這並不代表一群讀了書的勇士營官兵就不會作奸犯科。


    否則,這世上怎麽會有如此之多犯事的讀書人呢?


    陳凱之心裏明白,自這件事落在他頭上開始,這個燙手山芋,自己無論如何都得管好了,否則還不知道後頭為自己惹出什麽事來。


    因此他格外鄭重地說道:“學生可以保證。”


    “保證?”陳一壽露出幾分愕然,道:“你拿什麽保證?”


    陳凱之想了想,才又正色道:“學生能用來保證的,也隻有自己前程。”


    陳一壽哂然,其實他頗有考校陳凱之的心思,說實話,能讓勇士營信服的人,絕不可能隻是一個迂腐的小翰林這樣簡單,所以陳一壽才願意和陳凱之進行別開生麵的對話。


    此時,他一臉認真地看著陳凱之:“這麽說來,你有辦法?”


    “有。”陳凱之吐出了一個字。


    陳凱之這時也不敢藏拙了,接著便說出了自己的想法:“其實官兵聚眾一起,是最容易滋生事端的,這一點,不隻是各地的府兵如此,禁軍如此,至於勇士營那就更嚴重了,想要讓勇士營不再滋生事端,學生以為隻有一個辦法,那便是消耗掉他們所有的精力,使他們根本心無旁騖。”


    “嗯?”陳一壽很是詫異,對這個答案,可謂是始料未及。


    他本以為陳凱之會提出如何感化這些人,若隻是拿這個辦法來,就不免令陳一壽心裏生出失望,誰料陳凱之竟還有其他的招數。


    他微微一笑道:“你但說無妨。”


    陳凱之頷首,道:“請陳公稍待。”他動身去自己書齋裏取了一個便箋來,送到了陳一壽的手裏。


    陳一壽接了,這便箋是個計劃,而計劃很簡單,卯時起,接著便是晨練,此後便是早餐,再之後便是文課,之後是操練,從卯時一直到戊時,一天時間裏,這七個時辰,幾乎都是排的滿滿的,似乎連一絲一毫的空間都沒有。


    陳一壽抬眸,疑惑地問道:“隻是這個?”


    “這個就足夠了。”陳凱之道:“文科以及武操,同吃同睡,隻要一直保持如此,足夠消磨掉勇士營所有人的精力,這幾日,下官已經有過一些嚐試,事實上,絕大多數的勇士營官兵,一日下來,已是精疲力盡,根本無暇去想其他的事。由此可見,所謂的遊手好閑,從而引發的滋生事端,本質上便是散漫導致,隻要不給他們絲毫的空間,他們便是想要滋事,也沒有精力了。”


    聽了這個解釋,陳一壽哭笑不得,真沒想到這陳凱之竟是想到了這麽一個‘笨辦法’,不過他也不得不承認,若是一個人從早忙碌到晚,好不容易閑下來,多半也是疲倦得恨不得立即躺下休息的,哪裏還肯四處遊手好閑?


    “你能確保他們處處聽你的話?”陳一壽依舊有著餘慮。


    陳凱之深吸一口氣,他心裏清楚,自己開始談條件的時候到了,這個時候,若是不要一點條件,更待何時?


    陳凱之便道:“下官有幾個小要求。”


    “你說罷。”


    陳凱之道:“其一,勇士營搬遷至飛魚峰,請朝廷撥付一些錢糧,當然,下官會提供土地,營造一個軍營,人上了山,就好管教一些,這裏下山的路隻有一個,也可以省去有人私自出營的問題。”


    “其二,每月勇士營的錢糧,需加多一些,額外予以一些補助,若是陳公可以給予這些方便,下官就可以保證,勇士營永不為患了。”


    上山,給錢!


    前者無所謂,勇士營本來就是朝廷尾大難掉的問題,何況人數也不多,巴不得他們滾得遠遠的,愛咋咋地,這飛魚峰,不正是一個絕佳的流放地嗎?他們在山上無論做什麽都好,隻要別下山來害人,似乎……很讓人心動的。


    而後者,似乎也不成問題,勇士營的員額不多,朝廷開一個特例,想必花費也高不到哪裏去。


    陳一壽略微眯了眯眼,認真地想了想,才徐徐說道:“老夫需和內閣諸公們商量商量,此事,理應不成問題。還有其他事嗎?”


    陳凱之便歎了口氣,才道:“下官深知,自己出身寒門,自幼失孤,僥幸才得以鯉魚躍龍門,忝居修撰之職,不免被人所輕,隻怕有人在陳公麵前,少不了搬弄一些是非……”


    陳凱之麵帶著微笑,卻是用一副誠懇的樣子,隱藏了眼裏的狡黠,接著道:“就如梁侍讀,就一直對下官頗有成見……”


    “嗯……”陳一壽頷首捋須,卻是若有所思。


    此時,陳凱之卻是突的笑了笑,才又道:“不過,倒是幸好。”


    “幸好什麽?”陳一壽徐徐道:“但說無妨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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