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一刀雖然對陳凱之恭恭敬敬的,可是心裏卻有那麽一丁點兒鄙夷。


    隻怕這又是一個有特殊癖好的公子哥,長這麽大,沒聽說過閹豬的。


    當然,這位公子一看就不凡,他哪裏敢表露出什麽,洛陽城裏各色的公子哥見得多了,所以他也不在乎,給銀子就好。


    其實劉一刀邊上,還有幾個陳凱之雇請來的豬倌,這幾個豬倌也是來學習和觀摩的。


    畢竟,總不能老是請劉一刀上山,陳凱之這也算是傳幫帶,擴大自己的人才隊伍了。


    看著劉一刀為難的樣子,陳凱之道:“你權當是閹人一般先試試手。”


    劉一刀吐了口吐沫,有點小緊張:“那……小人試試看。”


    幾個豬倌,已將小豬綁在了架上,那小豬開始哼哼,劉一刀這時便顯得專業了,手中一柄小刀,雙目放光,先生了火,將這小刀燒得通紅,上頭再撒一些麻沸散,上山前去,讓人預備了草灰和酒,眼睛不眨,便利索地手起刀落,頓時,豬嚎起來。


    送上山的豬仔,都是公豬,沒有辦法,母豬的閹割,陳凱之覺得自己實在掌握不了這等高超的技術,因此在收購豬仔時,陳凱之特意囑咐過,隻要公,不要母,這就使閹割變得輕易起來。


    雖然人和豬總有一些不同,不過世上的事,總是萬變不離其中,有了第一次嚐試,後頭就輕易了許多,閹割容易,難的是後續的處理,這時代也沒有碘酒消毒,所以也隻好用烈酒以及草灰,這劉一刀閹了幾頭,陳凱之則讓豬倌們來試試,豬倌們一個個噤若寒蟬,沒人敢試,終究還是有人鼓起了勇氣,戰戰兢兢的提刀……


    凡事……一回生二回熟,隊伍有了,經驗有了,人才自然也就有了。


    這些閹豬,將來會成為飛魚峰上的肉食基地,在這個時代,已經屬於核心競爭力了。


    下魚村傳來的豬嚎,讓上魚村操練的勇士營丘八們一個個麵色慘綠,他們或多或少的知道一些內情,買了豬仔,請了城裏著名的劉一刀,這陳校尉,變態呀。


    這令勇士營裏,傳出了各種關於陳凱之的小道消息,這些消息互通有無,令人悚然。


    除了豬,還有雞,雞棚離豬圈有些遠,將來能為山上提供大量的雞蛋。


    除此之外,還有果園,有一個羊圈,牛棚也搭建起來,甚至還有供養馬匹的馬圈。


    山下那個在陽光下翻著磷光的湖泊,也屬於飛魚峰的範疇,是私人領地,因為這裏是上林苑所在,所以尋常的百姓是不可來這裏捕魚的,這就使得這裏的魚幾乎沒有天敵,長勢喜人。


    陳凱之用的乃是承包之法,這一片巨大的湖泊,允許數十戶漁民來這湖邊安家,但是每日需讓他們繳納百來斤魚,以供山中所需。


    接著便是購鹽了,用的都是粗鹽,不過這些鹽的作用,卻不是吃,而是醃製。


    每日這麽多的魚產量,哪裏吃得了?所以那倉庫就有了作用了,將魚醃製之後,直接儲存起來,將來若是這豬長大了,殺了豬,如此大的產量,吃不下,也可以醃製。


    醃魚的工序,也是陳凱之親自提供的,當著幾個招募來的下人的麵,將魚從背部剖開,除去內髒,加上食鹽、料酒、茴香等作料,晾至半幹,再把鹽水浸泡過的糯米飯,用醃糟填入魚腹。然後在醃桶或醃壇裏鋪一層醃糟,鋪一層魚,層層相疊。


    而今牛羊豬都還需要時間長大,反而是魚,每日捕撈的量不少,大量的送上山來,以至於每日非要醃兩桶醃魚,這倉庫裏,到處都是魚腥氣。


    不隻如此,在下魚村,已經開始挖地窖了,靠著這裏不遠,有個天然的石洞,陳凱之吩咐著匠人們,要將這石洞擴建一下,這占地極大的洞穴裏,陰涼無比,即便是在炎炎夏日,也帶著一股子寒意,這是天然的地窖,將來可以儲存物資。


    糧食的收購,也是迫在眉睫,今年大陳豐收,所以糧價暴跌,正好趁著這個機會,大量收購入山,儲存起來。


    在後山,除了準備建立勇士營的軍營,便是開始建立作坊了。


    首先得從製鐵開始,這山上到處都需要用鐵,勇士營的武器,開墾的工具,還有耕作的農具,而這時代的鋼鐵,除了極少數精良的兵器之外,絕大多數,鐵器都可以用慘不忍睹來形容,那滿是氣泡用不了多久便鐵鏽斑斑的農具,偏偏價格還極為高昂,若是一切都來買,不但花費巨大,而且質量也是低劣的可怕。


    陳凱之決心弄出一個鋼鐵的作坊來,反正這飛魚峰的後山有一個鐵礦,雖是規模不算大,卻也足以滿足所需,他特意繪製了圖紙,讓後山營造的匠人們按著自己的構思開始修建。


    陳凱之的生活很忙碌,可他卻喜歡這樣的忙碌,每每看著這日漸變得完善的飛魚峰,令他有種說不出的滿足感。


    在這山中的日子,陳凱之過得頗為愉快,隻是王家的人,日子就過得不太美妙了。


    從飛魚峰下山回去後的第二天,一大早,王養信便戰戰兢兢地到了內閣。


    他現在還是文吏的身份,昨日他昏厥過去,夜裏才幽幽醒來,本不願再入宮的,可是王甫恩卻是當機立斷,非要讓王養信按時去內閣不可。


    陳公怪罪是怪罪,可是不去也不成啊,隻要內閣一日沒有讓王養信滾,就非去不可。


    王養信到了內閣,以往和他笑臉吟吟的書吏們,一個個鼻孔朝天的,沒有人願意理他,他隻能尷尬地到了卯房點卯。


    平日裏對笑臉迎人的卯房書吏,今日也隻是淡淡然地看了他一眼,便道:“周司吏有吩咐,王書吏,從今日起,你負責清潔……”


    清潔?


    清潔是下人做的事啊!


    “陳公那裏……”王養信有氣無力地道。


    這書吏隻淡淡一笑:“陳公還缺人伺候嗎?好了,趕緊去吧,還有,內閣的幾個公房,乃是中樞之地,閑雜人等,不得隨意出入,你要仔細,隻負責打掃周邊即可。”


    王養信不由怒道:“那學生病了,以後不來了。”


    書吏低著頭,看著案上的花名冊道:“這是你的事,不過你自己計較著後果吧。”


    王養信的日子,自然開始不好過了,而此時,在北郡王府裏,一份最新出爐的邸報送到了陳正道的案頭上。


    因為陳正道還是在禁足中,所以朝廷的動向,都是靠著邸報來傳遞。


    這兩日,陳正道的情緒有些不好,淡淡地看了邸報一眼,對於邸報的內容,其實他並不太在意,因為邸報都是官麵的文章,枯燥無味。


    之所以每日都看,其實隻不過是因為身為郡王,自小便養成的習慣罷了。


    可今日,當他的眼眸子百無聊賴地掃過邸報,上頭的一個內容,卻是突的令他的臉一下子的青了。


    嘉獎?


    隻見上頭是一份從內閣簽發的嘉獎。


    而重點是,這嘉獎的對象乃是陳凱之和勇士營,說崇文校尉推行教化,勞苦功高,堪為楷模。


    邸報就是如此,總會寫一些官員的事例,將其視為榜樣。


    不過這種文章,空談的比較多,很多都隻是敷衍罷了。


    可問題的關鍵就在於,這是一篇署名的文章,並不是邸報司例行編撰的。


    下頭所署的人名,陳正道再認識不過了——陳一壽。


    內閣大學士,親自撰文,褒獎了陳凱之的兢兢業業,這……


    臥槽!


    陳正道突然有些發懵。


    他記得,在幾天前,那糜益還提議跑到他跟前告訴他,說是陳公要整那陳凱之,陳凱之這回是死定了。


    而現在……


    他皺起眉頭,聚精會神地逐字逐句地誦讀著這篇文章,但凡是牽涉到官麵上的文章,其實裏頭的每一個字,背後都蘊含著極豐富的內容的,一字之差,寒意可能就大不相同。


    越看,陳正道越是心驚,因為裏頭的溢美之詞,主要集中在於勞苦,其次便是正心誠意。


    勞苦說明其踏實,別看這是很平常的誇獎,可事實上,卻是隱喻陳凱之是個有德之人,隻有有德的君子,才會安安分分。


    而德行……恰恰是對官員極高的讚譽。


    “方先生……方先生真是……說的一點沒錯啊。”陳正道幾乎是虎軀一震,臉上帶著無以倫比的震撼。


    此時,他不禁無比的慶幸自己當時沒有再和那該死的糜益一起去摻和,否則……準又是搬石頭砸自己的腳了。


    幸好當初聽了方先生的話啊。


    陳正道的眼眶都微紅起來了,心裏滿滿都是感激,若無方先生提點,本王還不知要吃多少的虧,上多少次的當。


    這更是證明了,就如方先生所說的那般,那糜益和陳凱之之間,或許暗地裏有著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或許這本身就是一個陷阱。


    真是幸好本王聰明,也幸好方先生神機妙算。


    他再也按捺不住地豁然而起,已是匆匆地拿起邸報,迫不及待地朝著碧水樓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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