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義公子眉宇微微皺了皺,麵上明顯顯得尷尬了。


    按理來說,師公和自己算是比較親近,何況,他是衍聖公的世子,這晏先生雖是自己師公,可你見過太子和帝師之間,這樣生疏的嗎?


    晏先生,竟是直接走到較為偏僻的角落裏。


    懷義公子雖麵上不好看,可細細一想,想來……師公是淡泊的性子,所以雖然來此參加酒宴,可畢竟不願意出什麽風頭,所以寧願尋個僻靜的所在吧。


    這樣一想,他心裏稍安了不少,麵上的尷尬之色也斂去了。


    可接下來的一幕,卻是令他徹底的震驚了。


    卻見晏先生竟是走到了陳凱之身邊。


    陳凱之……


    陳凱之和師公怎麽會有關係?


    其實何止是懷義公子,殿中所有人,此時都已懵了,每個人都是一臉震驚的看著,似乎有些難以相信自己看見的。


    雖然眾人都知道,陳凱之和這晏先生有一些關係。


    比如在當初抗胡的時候,這晏先生特意下山,對陳凱之表示了支持。


    可這隻是道義問題啊,沒有人會相信,當真是陳凱之請動了晏先生下山,所有人都隻認為,這定是晏先生心中有大義,陳凱之的相請,不過是個名義而已。


    說起來,他們理應是泛泛之交才是,也僅僅隻有幾麵之緣的人而已。


    可是……


    所有人無法接受的是,晏先生走到了陳凱之麵前,和陳凱之相互交換了一個眼神。隨即,晏先生便站在了陳凱之的身側,與此同時,其他楊彪、陳義興、蔣學士人等,也都站在陳凱之的身側。


    這宴會,一下子詭異起來。


    每一個人麵上都是駭然。


    莫說是其他人,便是慕太後,也是震驚不已。


    慕太後本是和陳凱之有過私下的交流,聽說晏先生被陳凱之請來這赴宴,她自認為這是好事,可沒往深裏去想。


    隻是現在所見的一幕,卻完全是另外一個意思了。


    她顯得很激動,眉宇輕輕一展,露出喜悅的笑意,一雙眼眸也是停留在陳凱之身上。


    陳凱之高坐,喝著酒,一圈大儒站在他身後,麵色從容,倒好像是理所應當一樣。


    這些一個個眼高於頂,連朝廷都未必放在眼裏的大儒。


    現在……竟……


    懷義公子見到這樣的情況,不由怒了,一股莫名的嫉妒自身體裏油然而起。


    自己堂堂衍聖公的世子,可在晏先生諸人眼裏,竟還不如一個小小的陳凱之。


    他俊秀的麵上帶著冷然,嘴角微微一挑,竟是厲聲道:“陳學候!”


    所有人還在震驚之中,不禁朝懷義公子看去。


    懷義公子輕抿薄唇,眼眸如鉤,直直的看著陳凱之,那目光透著冷意,像是千年的寒冰,能將的心給穿透。


    陳凱之卻是好整以暇,麵色從容,整個人顯得風淡雲輕,他長身而起,恭恭敬敬的朝懷義公子行了個禮:“不知公子有何見教?”


    謙謙君子,溫潤如玉,細聲細語,如沐春風。


    殿中沒有一點聲息,懷義公子蒼白的臉染上了一層紅暈,顯得有些激動,他壓著聲音,冷冷道:“爾乃學候,竟敢對是師公與諸位先生,如此的怠慢嗎?”


    這一句話,倒是拔高了他這世子,衍聖公世子尊賢使能、折節下士,反觀陳凱之,高高坐著,而諸位先生,竟巴巴站在他的身邊,晏先生這樣的人,是他能怠慢的了的嗎?


    你陳凱之是什麽東西,竟是敢這樣對待諸位先生,真是太失禮了。


    懷義公子看不過去,也是情理之中。


    陳凱之麵如古井無波,忙道:“公子說的對。隻是……”


    “隻是什麽?”懷義公子咄咄逼人。


    這一番的嗬斥,倒是一下子顯出了懷義公子眼裏容不得沙子,還有陳凱之的傲慢。


    陳凱之張口欲言,這時,那晏先生卻是徐徐上前一步,含笑道:“世公子多心了,老夫確實不配與護國公同席。”


    這一番話出來,頓時嘩然。


    懷義公子一呆,這……是什麽話。


    卻聽晏先生徐徐道:“老夫乃護國公府長史,今主公在上,於禮而言,身為長史,如何能夠與主公同席呢?”


    整個殿中,頓時像是炸開了的鍋一般,頓時沸騰。


    懷義公子仿佛心口被人重錘一下,差點一口老血噴出。


    長史……


    陳凱之乃護國公,開府建牙,按理來說,他確實是有資格尋覓人來任護國公府官職的,護國公府中,官職不少,譬如長史,相當於是護國公的副手,為護國公署理所有的公務,除此之外,還有錄事參軍,有諸曹參軍,譬如功曹、倉曹、戶曹、兵曹等等,其下又有主簿以及牙將。


    完全可以說,護國公之下,相當於是一個小衙門,這個衙門,圍繞著護國公,發揮各種的職能。


    這便是所謂的開府建牙。


    自然,所有人都理所應當的認為,所謂的開府建牙,誠如許多親王、郡王一般,雖也會聘請一些名士或者是賢達為官,可畢竟,這兒的廟小,真正的名士,若是當真有功利之心,自會入朝為官,誰稀罕去你那王府或者公府?


    正因如此,所以許多親王、郡王、公爵之下,所謂的開府建牙,其實是形同虛設,招攬不到什麽人才,除了趙王、梁王等重要的親王,所謂的長史,更多像是管家。


    可現在……堂堂的晏先生,居然屈尊,成為了小小護國公府的長史。


    即便是朝廷,隻要晏先生願意,朝廷有大把的官職虛位以待,可人家……都看不上啊。


    殿中竟有了一些混亂,所有人俱是在竊竊私語起來。


    懷義公子已是一下子癱坐回了席位上,他臉色鐵青,晏先生乃是自己的師公,當年自己的父親,早想請師公去衍聖公府擔任要職,可晏先生一概拒絕,可現在……


    他竟是跟在陳凱之身後,為陳凱之鞍前馬後了。


    這……


    這讓人難以接受,懷義公子覺得自己的麵子全沒了。


    而此刻梁王和趙王也俱都麵麵相覷,萬萬料不到,陳凱之竟可以招攬到宴先生這樣的人。


    他們都自詡自己是賢王,所以禮賢下士,招攬諸多名士給自己貼金,可現在……那些王府中的所謂名士和門客,在晏先生麵前,真如糞土和珠玉一般的分別。


    他們一直想招攬晏先生這樣的名士,卻一直都招攬不到,可曾想到,這陳凱之竟是輕輕鬆鬆的將宴先生攬入麾下,也不知道這陳凱之有什麽好。


    竟是……


    他們相互看了彼此一眼,心裏都很不服氣,卻聽得楊彪笑吟吟的開口道:“晏先生為長史,老夫遠不及晏先生,幸好蒙護國公不嫌,賜老夫錄事參軍一職,慚愧。”


    楊彪……錄事參軍……


    這是當年的內閣大學士,曆經數朝,現在竟屈尊在陳凱之之下,做一個鼻屎大的錄事參軍……


    什麽是錄事參軍呢,錄事參軍一般都是王、公、大將軍的屬員,掌總錄眾曹文簿,說穿了,就是負責公文的屬官,錄事,便是記事,參軍,形同於秘書,再直白一些,就是護國公府秘書長!


    “……”


    “看來……”陳義興也笑了笑:“是該讓諸公重新認識一下了,老夫陳義興,忝為護國公府主簿。”


    主……主簿……


    太皇太後眼花繚亂,聽到陳義興竟成了一個小小主簿,差點眼前一黑,直接昏厥過去。


    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完全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那蔣學士一臉委屈:“老夫沒什麽官職,隻好做一個小小門客了,慚愧,慚愧。”


    他口氣,像是發泄不滿,這位桃李滿天下的名儒,居然……特麽的沒官職了。


    晏先生麵帶微笑,從容道:“而今主公在上,我等豈敢輕易就坐,上下尊卑有別,我等侍奉護國公,自該謹守禮法,請世公子,萬萬勿怪主公,若主公對世公子有得罪之處。”


    晏先生徐徐朝懷義公子走去,到了近前,笑容可掬的看著懷義公子,接著雙手拱起,深深作揖:“學生願代主公,向世公子賠罪。”


    懷義公子身子一顫,這個時候,他腦子已經嗡嗡作響,徹底的懵了,可他不傻。


    眼前這個人,無論如何,還是自己的師公啊,衍聖公府尊師貴道,怎麽可以讓自己的師公向自己行禮呢。


    不可以,萬萬不可以。


    他忙不迭又慌亂的樣子起身,道:“不敢,不敢,萬死,萬死……”眼看著,晏先生的禮成,他心像針紮了一般,真是痛死了,憎恨陳凱之,又恨晏先生本是佳人,竟是從賊,可此時,他還能做什麽?卻忙是噗通一通一下,跪下了。


    自己無法接受師公大禮的。


    卻已經接受了。


    作為未來的衍聖公,禮法的代言人,接受了一個不該接受的禮儀,就仿佛是自己的爺爺給自己行了個禮,他能怎麽辦?而且在這眾目睽睽之下,懷義公子想死的心都有,隻能跪下,以更大的禮奉還:“萬死,師公,萬勿折煞了學生,請受學生一拜。”<!-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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