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儉看著眼前的這個家夥,覺得他就是個小醜,恨不得一巴掌將他拍死。


    可鄭文卻沒有方才離去時的沮喪,而是笑顏逐開,雖然他這笑比哭還難看,老遠便道:“張侍郎,張侍郎,咱有主意了,有主意了。”


    張儉依舊麵無表情,隻低頭呷了口茶,眼眸卻是輕蔑地看著他。


    鄭文討了個沒趣,心裏痛罵,你是什麽東西,不就是個侍郎嗎?若是在宮中,見了咱的幹爹,你狗屁都不是。


    心裏雖然腹誹,卻麵上卻依舊帶笑,喜滋滋地道:“咱終究想到了,張公……你且聽咱說。”


    方才還是以侍郎相稱,接著就改口成之為公了,這公可不是誰都可以稱呼的,這是敬稱,鄭文將自己放在了極為卑微的地位。


    張儉心裏隻是覺得好笑,甚至又開始反省起來,自己怎麽跟這樣的貨色廝混一起。


    鄭文到了張儉的近前,身子一恭,方才低聲道:“張公,咱突然想到了,咱回去查閱了一下陳凱之的身份,發現了一個極為奇怪的問題,這陳凱之不是府試案首嗎?他府試案首的答卷,卻是蹊蹺得很哪,張公……別人考了一場,他陳凱之,可是考了兩場的。”


    “嗯?”張儉皺眉,總算來了一點興趣。


    鄭文忙將府試的情況一五一十地說了,接著從袖裏抽出一份試卷來,道:“這便是陳凱之的試卷,很有爭議。無論如何,他這第一場考試,按理是該落榜的,可是那學正,竟是讓他加試了一場,你說這背後會沒有貓膩嗎?不隻是如此,那提學明知加試,竟還點了陳凱之為第一,張公,朝廷對於府試,曆來是不甚苛刻的,這就給了一些宵小之徒鑽空子的機會,可見這陳凱之在金陵和不少本地官員狼狽為奸,莫不是……這些人沆瀣一氣,徇私舞弊吧?”


    張儉這一次卻不敢輕信鄭文了,忙打開了試卷來看,果然這試卷與眾不同,他闔目,開始沉思起來。


    這份試卷,說有問題,是有一些瑕疵,可看裏頭的文章,卻又完全沒有問題。


    張儉也不得不承認,這個陳凱之,確實功底深厚,何況,他的情況已經在試卷之下特別做了說明,似乎……也情有可原。


    他搖搖頭道:“單憑這個?鄭公公,你這也未免太過自信了一些吧。”


    鄭文非但沒有皺眉,反而嘻嘻一笑,一臉陰險的樣子道:“若隻是這個,倒也難以證明,可若是咱把事情做絕一些呢?府試生員曾環,一直希望能進入學宮裏讀書,若是有人能保薦他進入學宮,他是什麽事都敢做的。”


    要進入學宮,對於尋常的大陳讀書人來說,幾乎可謂是難如登天,除了能高中舉人,並且還需名列前茅,除此之外,便是的有王公貴族的保薦,那曾環就是因為學問太差,難有高中的機會,這才起了巴結鄭文的心思,希望借此機會,另辟途徑。


    “除此之外,當初閱卷的一個學官,此人前些日子,受到了提學都督的排擠,因此心裏懷恨在心,隻要到時給他安排一個前程,他定是什麽事都敢做,什麽話都敢說。”


    又是栽贓?


    這栽贓,有這樣的容易?


    張儉一臉鄙夷地看著鄭文,覺得這鄭文逼格實在太低,有一種羞與他為伍的感覺,他諷刺道:“是嗎,鄭公公果然周到啊。”


    鄭文哪裏看不出張儉的弦外之意,卻不為所動,依舊一臉勝券在握的樣子。


    “這種種的事,咱都會安排妥當的,這一次保準一咬一個準的,張公放心便是。這陳凱之,欺咱太狠了,咱好歹是宮裏的人,是監考官,他仗著與提學和那姓包的關係,興風作浪,咱現在隻得仰仗張公了。”


    鄭文在宮裏,確實隻是個不起眼的小角色,即便來了這裏,名為監考官,可權責卻不大,現在急於要報仇,便可憐巴巴地看著張儉。


    張儉眼眸輕輕一眯,冷冷一笑道:“你以為這是兒戲嗎?這陳凱之的學問精深,豈是你想顛倒黑白,就能顛倒得了黑白的?”


    鄭文眼眸一閃,卻是嘿嘿一笑:“不,他學問再精深,也無濟於事,實不相瞞,這一次,咱將他安排在了丁戊號的考棚。”


    “丁戊號……”張儉呆了一下。


    他是主考官,在來之前,肯定是做足了功課的,對於這個鼎鼎大名的丁戊號考棚,豈有不知?


    可……這個棚不是不能用了嗎?


    張儉聽罷,臉色變得愈發的深沉起來,目中幽光閃爍,別有深意地看了鄭文一眼:“那個丁戊號?”


    “就是那個。”鄭文一臉得意地說道:“考生多,考棚不足,就隻能開啟了。”


    張儉已板起了臉:“噢,老夫知道了。”


    這個鄭文還是老奸巨猾呀,用這樣的辦法整治陳凱之,這考棚本已禁用了,可是現在以考棚不足為由讓陳凱之坐這考棚,就算將來朝廷追究起來,他也是有足夠的理由辯駁。


    “張公,您這是……總要給咱一個準話啊,咱可還得仰仗著張公報仇呢。”鄭文一時急了。


    張儉冷笑道:“這是你的事,與本官何幹?”


    鄭文身軀一震,他頓時就明白了張儉的意思,心裏忍不住痛罵,這個老狐狸,還真是一點幹係都不想擔著啊,一切的事都是咱安排,到時若是出了亂子,便是咱被頂出去來背這黑鍋。


    可心裏雖是罵,事到如今,鄭文卻是半分都不甘心,要張儉為他再做點什麽,看來是不可能的,但至少能不壞他的事就行。


    他咬牙切齒地道:“好,張公高坐便是。”


    張儉卻已端起了茶盞,一副渾不在意的模樣,當真是將自己撇清得幹幹淨淨,他至多隻做一個公允的審判官,至於鄭文要做什麽,就和他沒有關係了。


    對於這鄭文,他心裏的本能是厭惡的,隻是……那陳凱之……


    陳凱之啊陳凱之……你卻不知,木秀於林、風必摧之啊,那《洛神賦》成全了你,也將毀了你。


    …………


    大考在即,而今金陵的所有客棧,都已經住滿了各地趕來的考生。


    陳凱之每日在家中讀書,倒也清靜,偶爾,他便去恩師那兒整理一些文稿,吸收一些知識。


    此次大考,其實最重要的反而不是經史,而是文章。


    因為是連考三天,所以考試的內容不少,隻是天下的學子都知道,其他的,無非是一些記憶題,隻要將四書五經俱都背熟了,便不成問題,除此之外,便是策論。


    策論側重於解決實際問題,不過即便策論考得好,可是多數閱卷官都出自清流,即便策論答的再好,也難以入其法眼。


    唯獨是這文章,卻是重中之重,其他的題隻要做到不失分,便無問題,而文章卻決定了這場考試,考生能達到什麽高度,因為幾乎所有閱卷官,都將文章當做重點,無一例外。


    陳凱之每日要作一篇文章,日夜不敢懈怠,做了文章之後,便送去恩師那兒請教,而方先生眼光毒辣,也是對他費盡心機的,細細地分析陳凱之文章中的缺點,接下來,便因材施教,盡力去彌補陳凱之的短板。


    春去冬來,轉眼之間,已到了開春。


    貢院已經開始封閉起來,附近的街坊也都派駐了人馬,而今這裏,如水桶一般,便連行人都需繞道。


    寒意慢慢散去,江南的煙雨時節,本是百花齊放,綠意盎然之時,可是現在,大多數人無心去踏春,都將心思放在了這場考試上。


    關於鄉試的議論,總是不絕於耳,各種流言蜚語,竟是滿天飛。


    其中最令人有興趣的流言,便是上一次府試案首陳凱之作弊了。


    也不知是誰先流傳出來的,一時之間,竟滿城風雨,這等消息,自是有人相信,有人不信。


    相信者,多半懷著見不得人好的心思,可不信的也是極多,大多數金陵人,總還記得陳凱之的恩情,反是來趕考的外鄉人,對此議論最多。


    陳凱之對此,也不過是不以為然罷了,在這大陳朝,哪一個案首不是被人誹謗議論的?隻要考砸的人,總不免要鳴冤叫屈,大叫不公,畢竟人都是自戀的,總覺得自己比別人強一些,自己落榜,別人是案首,如何能夠接受?


    對陳凱之來說,對付這等流言的最好辦法就是沉默,然後用豐富的考試經驗去打敗他們。


    就這樣,大考之期已到了。


    縣試、府試,在大陳俗稱為小比,而鄉試、會試,則被稱之為大比,可見其重要。


    陳凱之清早提著考藍出門,卻不急著去貢院,因為此時還算早,至於考藍,裏頭則裝著這兩日的飲食,還有清水,筆墨之類。


    現在天色昏暗,不過是卯時一刻,他先到了縣學,而在這裏,恩師的書齋已是燈火通明,想必方先生知道陳凱之今早會來,所以也早早起了,在此等候。


    陳凱之到了書齋前,恭恭敬敬的行了個禮,朗聲道:“弟子陳凱之,給恩師問安。”


    <!-110->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小說主角陳凱之雅兒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上山打老虎額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上山打老虎額並收藏小說主角陳凱之雅兒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