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鴻臚寺的王錚氣喘籲籲,顯得有些急躁,他拜倒在地,期期艾艾的道:“太皇太後娘娘,娘娘,兩位殿下,臣,臣這裏接到了懷義公子的條子,說是……說是……”


    “說是什麽?”太皇太後冷眼看他。


    王錚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支支吾吾的說道:“隻八個字,是……是……”


    見他難以啟齒的模樣,慕太後沉著一張臉,冷冷打斷道:“說罷,還能有什麽更壞的事。”


    王錚帶著哭腔:“危邦不入,亂邦不居。”


    殿中一下子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這八個字,可是有來頭的,乃是出自論語:篤信好學,守死善道。危邦不入,亂邦不居。天下有道則見,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焉,恥也,邦無道,富且貴焉,恥也。


    這分明是在罵人啊,這豈不是指桑罵槐,說大陳乃是亂邦、危邦。


    陳贄敬和陳入進對視一眼,他們心裏大抵明白了,這是一語雙關,表麵上,懷義公子是抱怨在大陳的天子腳下,居然親軍之間竟都火拚起來,自是亂邦。


    可實際上呢,卻是抱怨上一次在陳凱之那兒吃了大虧,自然而然,便有此抱怨。


    隻是現在擺在所有人麵前卻是一個可怕的問題。


    外頭是讀書人在鼓噪,懷義公子那兒,又非要走,幾乎可以想象,此事的影響力會如何。


    那梁王忍不住譏誚的道:“本是太平天下,非有人恣意胡為,不知天高地厚,現在倒好,而今朝廷進退維穀,若是不能妥善處置,隻怕……”


    太皇太後陰沉著一張臉,鳳眸眯著眼,卻是一句話都沒有說。


    眾人見太皇太後臉色難看,也都怯怯不敢言,這個時候少說為妙,若是一個不妥,就觸怒到太皇太後了,那接下的日子可難過了。


    大殿內沒人敢多言,而另一邊,已有宦官火速往北鍾鼓樓去了。


    陳凱之鎮定,從容,優雅的坐在這明鏡司的大堂裏。


    坐著的,正是那王正泰的位置,錦衣衛衝進去,隨即便開始搜查。


    吳僉事立即帶著數十個人,急匆匆的往這總署的經曆司裏去,經曆司難道文庫重地,卻硬生生被人闖入,吳僉事沒有猶豫,立即開始搜尋所謂的物證,這浩瀚如海的各種公文,力士們竟是直接搬了要走,卻被人攔住。


    那同知趙韞氣衝衝的到了正堂,傷口雖然依舊在很痛,可是他忍著痛,厲聲嗬斥陳凱之。


    “護國公,你這是要做什麽?你們竟敢搶明鏡司的機密文檔,這俱都是……”


    陳凱之眼眸微微一抬,很是不屑的勾唇笑了笑,旋即便厲聲打斷他:“跪下說話。”


    這嚴厲的四個字,一下子讓趙韞啞了火,身後幾個錦衣衛力士虎視眈眈,趙韞心裏大怒,卻還是不得不跪下,口氣說的竟是威脅之話。


    “護國公,望你知道後果!”


    “我自然知道。”陳凱之再次不屑的看了他一眼,輕描淡寫的開口說道:“我早說過,我是來緝拿諸子餘孽,一切後果,我自然擔著!”


    趙韞發現,自己拿陳凱之一點辦法都沒有:“還有你們的力士,打傷了我們的校尉。”


    陳凱之則不予置評,並不理睬他,整個總署,直接被錦衣衛翻了個底朝天,一車車的文牘,直接讓人拉了車打包帶走。


    趙韞急的跺腳,卻在這時,總算有了宦官來。


    宦官進了這明鏡司總署,不禁咂舌,他看著這裏的一片狼藉,心裏苦笑之後,快步進去:“護國公,宮中太皇太後召你立即入見,不知明鏡司都督何在?”


    陳凱之方才起身,道:“我這就去,至於那明鏡司都督,尚在北鎮撫司,我命人去請。”


    這宦官不敢怠慢陳凱之。


    這人簡直是個瘋子啊,吃飽了沒事,非要惹出這麽大的事來,現在鬧到連宮中都無法收場的地步。


    倒是趙韞一聽,心裏卻是大喜過望,忙是起身:“公公,卑下也要覲見太皇太後娘娘,卑下明鏡司都督同知,有天大的冤屈。”


    總算……有人做主了。


    趙韞覺得自己有冤無處申,現在,頓時覺得腰杆子挺直了許多,此事的始末,從一開始就是陳凱之鬧出來的,明鏡司並沒有絲毫的錯處,正因為如此,他自覺地這或許是整垮錦衣衛的大好機會。


    誰叫這錦衣衛如此橫,不將人放在眼裏,那麽他也沒必要客氣了,直接將他們整垮就對了。


    陳凱之輕輕看了趙韞一眼,即便將他的心思看透,此刻也懶得理他,隨即動身,命其餘人在此繼續‘搜查’,自己卻是騎著馬,徑直打馬,到了宮門前,卻見這裏烏壓壓的跪著不少人,一個個綸巾儒衫。


    這些人見了陳凱之來,也都默不作聲,倒是為首幾人,陳凱之認識,都是洛陽裏的學候、學子。


    陳凱之對他們視而不見,直接到了門洞前下馬,裏頭早有接引的宦官,這宦官臉色鐵青,隻冷漠的看了陳凱之一眼,接著領著陳凱之進入宮中。


    春暖鴨先知,宮裏的人是最現實的,平時的時候,若是陳凱之出現,這宦官少不得有個笑臉,可現在,卻是愛理不理的模樣,顯然,他們知道一些什麽。


    陳凱之闊步而行,一路至萬壽宮。


    待到了萬壽宮外,通報之後,方才準許入殿。


    進了殿,才知道朝中的一些重要人物俱都來齊了。


    太皇太後隻冷著臉高坐,慕太後則欠身坐在下首,麵色似乎也不是很好看,趙王、梁王等人站在一側,而姚文治和幾個大臣則站在另一邊。


    他們已經沉默了很久,似乎隻有陳凱之入了殿,方才使這殿中多了幾分生氣,於是,每一個人的麵色都開始變得複雜了,有人冷漠,有人凝視陳凱之,有人眼睛瞥到一邊,視而不見。


    陳凱之目光卻落在太皇太後身上,最後恭敬的行禮:“臣陳凱之……”


    “王卿家呢?”陳凱之話說了一半,太皇太後直截了當的打斷,對身邊的宦官詢問。


    “隻怕……隻怕快了。”


    “噢,那就等!”太皇太後似乎已經怒了,可卻仍舊沒動怒,而是淡淡的開口道。


    陳凱之像是討了個沒趣,似乎也隻好等著。


    良久,那王正泰才鼻青臉腫的來,眾人見王正泰如此,俱都露出了驚詫之色,隨即,又有宦官來:“明鏡司同知趙韞求見。”


    “都來吧。”太皇太後頷首點頭,她至始至終都顯得冷靜,而且冷靜的有點可怕,麵上沒有一絲的表情,任誰都知道,太皇太後動怒了。


    事情鬧成了這個樣子,肯定要立即給天下人一個交代的。


    若是沒有一個交代,這事兒肯定圓不過去。


    王正泰一入殿,立即惡狠狠的看了陳凱之一眼,麵容微微抽了抽,露出不屑的神色,隨即便立即拜倒:“臣王正泰,見過娘娘。”


    若不是有宦官跑去了北鎮撫司,隻怕現在王正泰還被軟禁在北鎮撫司。


    王正泰萬萬想不到,陳凱之可以放肆到這個地步。


    今日這事,肯定沒完。


    現在明鏡司丟了這麽一個顏麵,若是今日不能得到一個交代,這明鏡司還有臉號稱天子親軍嗎?


    好在他並非是急性子,所以也不急,可那同知趙韞進來,就沒有王正泰這般淡定了,趙韞直接拜倒,正色道:“請娘娘做主。”


    直接喊冤,這趙韞眼睛通紅,聲音哽咽:“明鏡司曆來對宮中忠心耿耿,雖也有一些不周之處,可身為親軍,從未有過任何的疏失,今日,錦衣衛竟是直接侵門踏戶,而這陳凱之,更是對臣拳打腳踢,這些,都在被人看在眼裏的,他們拿著一份駕貼,不得任何的聖旨,便直接闖入了明鏡司,錦衣衛是親軍,明鏡司亦是親軍,太皇太後、太後娘娘,太祖高皇帝,敕命明鏡司為親軍時,冒犯明鏡司者,曆來都以欺君罪論處,而今護國公如此,這不就是欺君罔上嗎?”


    他如倒豆子一般開始訴苦,不過所有的指控,並非是空穴來風。


    畢竟是明鏡司出身的,所以邏輯性頗強,讓人一聽,立即目光落在陳凱之身上,似乎是在說,倒要看你陳凱之如何的抵賴。


    太皇太後冷靜的過份,她似乎一點都不急,而是左右四顧一眼,最後才目光落在陳凱之身上,方才淡淡喚道:“陳凱之。”


    陳凱之上前,行禮:“臣在。”


    太皇太後目光陰沉的可怕,直直的瞪著陳凱之,一字一句的從牙齒縫裏迸出話來。


    “你帶了錦衣衛去了明鏡司?”


    “是。”陳凱之回答的很幹脆。


    太皇太後微微皺眉,隨即又問:“你還動了手?”


    陳凱之沒有猶豫,老實的承認:“是,臣確實動了手,不過……”


    “不必不過了。”太皇太後擺擺手,麵容裏滿是冷意:“你還帶人闖了進去,算是侵門踏戶,對嗎?”


    陳凱之知道,太皇太後想要的是答案,而不是辯解,他還是點了點頭:“臣不敢隱瞞,是!”<!-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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