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約斯嘴角微微上翹,看向大廳眾人,自信滿滿。


    “諸位同僚請放心,我出身弗吉領,是喬大統領的忠實下屬,不會違逆喬大統領的遺願,更不願意看到弗吉領的大好局麵毀於一旦。”


    “總統製聽上去的確是天才般的創意,似乎是消弭分歧的好辦法,是當前最好的選擇。”


    “但是製度就像衣服,究竟合不合身,隻有穿衣服的人才知道。”


    “商店買來的固定款式,也必須要經過裁縫精心修改,才穿得舒服。”


    “比如同樣是走帝製,各個國家,各個勢力之間,都有巨大差別。就算陸寬大帝是一代傳奇,生搬硬套大夏的模式,也隻會水土不服。”


    “大家都在努力探索,最適合本國國情的道路。”


    “總統製由大夏提出,高屋建瓴,極為精妙。”


    “但是,大夏的學者並不了解我弗吉領的實際情況。”


    “我們當然可以走總統製,但是絕不能照抄大夏提出的總統製。否則鬧笑話事小,苦了百姓事大!”


    “對總統製,我們要采取批判吸收的態度,取其精華,去其糟粕,以我為主,為我所用。”


    “是我們來修改總統製,讓總統製適應我們;而不是總統製束縛我們,讓我們去適應總統製!”


    盡管雅約斯的舉動和言論非常囂張,讓很多人心中不喜,但是他的這番話說得有理有據有節,頗有種一語驚醒夢中人的效果。


    因此在短暫的沉默後,大廳中依然響起了雷鳴般的掌聲。


    就連柏聽雲的臉色也變得緩和了不少。


    還以為雅約斯要帶頭挑事呢,原來隻是希望總統製能更貼合弗吉領實情,看來是錯怪他了。


    掌聲持續了十幾個呼吸後,漸漸平息。


    雅約斯抬手下壓,示意眾人安靜。


    隨即他看向了大夏法聖蔡澤的方向。


    法聖的威嚴,如雷貫耳,哪怕雅約斯久居高位,對視之下,依然緊張得心髒砰砰直跳,手心不停冒汗。


    跟法聖比,他在弗吉領的地位和成就,不值一提。


    片刻之後,雅約斯移開了目光,咽了咽喉結,勉強平息了情緒。


    咬了咬牙,捏緊拳頭,他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昂首繼續道。


    “大夏的朋友,是我們弗吉領最最尊貴的客人。”


    “不論是法聖蔡澤先生,還是諸位大儒與進士,還是各位詭術師,都是我們無比歡迎的高級人才。”


    “但是弗吉領的情況,隻有我們弗吉領的人最清楚。政策效果好不好,隻有我們弗吉領人才最有發言權。”


    “所以弗吉領該走什麽樣的總統製,該如何走通總統製,還請大夏諸位不要插手。”


    “這次總統競選,也還請法聖等人回避!”


    法聖是多少凡人心中的偶像,是多少勢力求都求不來的貴賓,而雅約斯居然要趕人?


    聽到雅約斯的宣言,龐大的大廳,瞬間靜了下來。


    靜,死一般的靜。


    安靜得隻能聽到雅約斯額頭汗水滴在演講台上的聲音。


    啪嗒,啪嗒,啪嗒。


    所有人的目光,不約而同投向了法聖蔡澤的方向,等待他的回應。


    敢當麵挑釁法聖的威嚴,雅約斯簡直是在找死。


    但這種不畏權威的做法,的確稱得上是條漢子,無數人心中閃過這樣矛盾的念頭。


    柏聽雲緊張地看向了坐在身邊不遠處的蔡澤,張大了嘴巴,卻又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他衷心希望蔡澤出手相助,可是雅約斯把大旗舉得這麽高,他一時不知該如何反駁。


    “是啊,是啊,雅約斯將軍說得對極,弗吉領的事情,當然應該由弗吉領的人民說了算。”


    “咱們這兒可是自由的國土,勇士的家鄉,喬統領當年起兵反抗,不也是因為不滿別人幹涉自己的生活嗎?大夏的確了不起,法聖的確了不起,但這也不構成他們可以插手我們內政的理由。”


    “打破舊體製,建立新社會,咱們自己就能搞定,何需外人插手?”


    就在大家被雅約斯的狂妄言論驚得呆住了時,人群中漸漸出現了竊竊私語,並悄然蔓延開來。


    這些言語看似中立,是在為弗吉領著想,實則是在遙相呼應雅約斯。


    不少平日裏桀驁不馴、互有矛盾的中高層官員,此時竟然態度出奇的一致,都在紛紛發聲附和雅約斯。


    這些人,就是雅約斯暗中勾結的死忠鐵杆。


    此刻豁出去全部跳出來,就是要引導輿論,施壓蔡澤。


    “哈哈哈~”麵對雅約斯的戲碼,幾個呼吸後,蔡澤爽朗大笑,打破了僵局。


    堂堂法聖,什麽場麵沒見過?他如何看不透雅約斯的小算盤?


    不就是為了在人前立威,樹立一個捍衛主權,不卑不亢的光輝形象,好為自己的總統之路做鋪墊嘛。


    有野心,不是什麽壞事,哪個梟雄沒點野心和手段?


    隻要雅約斯能真的為人民服務,為百姓做實事,他蔡澤根本不會介意這點麵子受損。


    關鍵是,弗吉領這點利益,大夏是真看不上啊……


    蔡澤上下打量了一番雅約斯,笑眯眯道。


    “我以法入道,最看重的就是規矩。”


    “如果弗吉領依法發出邀請,請大夏協助建立總統製體係,那我責無旁貸。”


    “但是如果弗吉領立法,不希望外來者幹預,我自然也不會強行插手你們的內政。”


    “大夏衷心願意看到一個繁榮穩定的弗吉領,如果你們希望自主探索,我們樂見其成。”


    這,這,這?


    柏聽雲聽明白了蔡澤的態度,有些著急了。


    蔡澤的潛台詞很清楚,你們弗吉領想多了,我們對幹預你們的內政沒有興趣,你們自作多情了。


    本來按陸大帝的意思,如果你們誠心誠意請我們出手幫忙,看在同為凡人陣營的份上,我們願意出手指導你們建立總統製。


    但現在你們既然強烈要求自己來,那我們正好置身事外,輕鬆點。


    你們探索過程中的經驗和教訓,正好成為我們的第一手信息。


    不用幹活就能白拿資料,這等好事,蔡澤何樂而不為?


    想想也是,蔡澤可是以一人之力厘定天下法,定下大夏仙凡相處規則的法聖大人啊!


    平日裏大夏的政事都忙不過來,哪有額外的精力去摻和弗吉領的製度改革?


    穀</span>  弗吉領哪怕是真心實意想請動蔡澤當顧問,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代價想想就很驚人。


    雅約斯居然還覺得蔡澤會覬覦弗吉領這三瓜兩棗,自降身段主動插手?


    別人求都求不來蔡澤,你卻還心裏提防。


    雅約斯未免有些把自己想得太重要了。


    難怪大夏使團看他的目光如此古怪,就像看個小醜。


    眼見柏聽雲想開口相求,蔡澤抬手攔住了他,淡淡笑道。


    “我奉陛下旨意,此次率隊而來,主要是因為仙人暗殺凡間君主一事,影響太過惡劣。”


    “陸大帝愛惜英才,對喬領主的意外隕落心有戚戚焉,因此命我前來為喬華頓領主討一個公道,同時為你們提供屏蔽凡人天機的陣法圖紙。”


    “請放心,既然有人不歡迎我們插手弗吉領的內政,那我們就絕不會自討沒趣。”


    陸寬給予了蔡澤相當大的自由裁量權,幫不幫弗吉領,幫到什麽程度,蔡澤完全可以自己決定。


    而如今,蔡澤的態度相當明確了,他雖不在乎雅約斯駁了他的麵子,但是他也是有脾氣的人,不想熱臉貼冷屁股,忝著臉為弗吉領做事。


    大廳中,無數中立派在心裏頓時把雅約斯罵了個狗血淋頭,心中後悔不迭。


    雅約斯這個蠢貨,竟然就這樣把送到門口的援助弄吹了!


    人就是這樣,當對方好心好意幫你時,總覺得他別有所圖;但是當對方一氣之下不幫了時,又懊惱萬分,覺得自己吃了大虧。


    被眾人怒目相視,雅約斯卻不為所動,依然穩穩站在演講台上,臉上笑得更開懷了。


    “法聖大人,您剛剛的話說得不對。”


    “喬大統領身為一代梟雄,死得無比憋屈,我們這些下屬也是痛心疾首、睚眥欲裂。”


    “但是他終歸是死於哥倫領姚家之手。”


    “帝製之下,皇權最大。姚家乃是天機宗的凡間共主,地位等同於皇帝,各大領主雖然權力巨大,自主性很高,但依然是臣子。”


    “帝製之下,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所以盡管姚家昏聵無能,錯殺忠良,但是卻占據了君王大義的名分。”


    “我等一幹下屬,縱有千般不滿,卻也隻能憋在心裏,黯然神傷。”


    “身為臣屬,豈能因為君王犯錯,就對君上不滿,舉旗造反?”


    “您說是也不是啊,法聖大人!”


    麵對蔡澤,雅約斯竟然氣勢越來越高昂,說到最後,擲地有聲起來。


    啪!


    聽到雅約斯胡言亂語至此,柏聽雲再也忍不住了,重重地拍了一下椅子扶手,猛然站了起來,食指指著他,氣得渾身發抖。


    “你,你,你這個白眼狼!”


    “雅約斯,你捫心自問,喬華頓領主待你究竟如何?你這樣說話,對得起喬統領的在天之靈嗎?!”


    大廳人群之中,亦是一片嘩然。


    無數人議論紛紛,對雅約斯怒目而視。


    更有激動者,直接就從椅子上跳起來,指著雅約斯鼻子破口大罵。


    帽子、鞋子、水杯,憤怒的人群紛紛拿起手邊的雜物,向雅約斯砸去。


    雜物如雨點般落下,砸得站在演講台上的雅約斯狼狽不堪。


    圖窮匕見。


    這時候大家才恍然大悟,原來雅約斯在前麵總統製上假惺惺繞一大圈,站在道德高地鋪墊了這麽久,就是為了在這一刻,逼蔡澤退出弗吉領,停止為喬華頓討回公道。


    熙熙攘攘,皆為利往。


    雅約斯突然像得了失心瘋一樣作出這樣荒唐、違背人性的決定,肯定是因為有更大的利益。


    “天機宗,一定是天機宗,你這個混蛋,一定是投靠了天機宗的仙人!”柏聽雲大腦飛速運轉,瞬間就想到了答案。


    在喬華頓的一幹下屬中,雅約斯算得上是個梟雄人物,定然不可能甘於做姚家的狗。


    能讓他彎腰折服的後台,放眼這片土地,除了天機宗,還能是誰?


    麵對暴跳如雷的柏聽雲,雅約斯看也不看。


    柏聽雲的態度,無足輕重。


    他的目光一直死死盯在了蔡澤身上。


    今日他的計劃能不能成功,蔡澤率領的文修團隊和詭術師侍從,才是左右走向的最關鍵因素。


    聖人,是得天地認可,能以凡人之身,比肩化神境強者的絕世人物!


    每一個聖人,都是活著的傳奇,是無數凡人心目中的偶像。


    要是其他聖人在場,哪怕借雅約斯一百個膽子,他也不敢忤逆。


    但是法聖蔡澤不同。


    蔡澤以法入道,最看重規矩,不喜歡仗勢欺人。


    隻要能在“理”上說服他,哪怕態度不敬,也有可能成功,不戰而屈人之兵。


    果然,隻聽蔡澤淡淡回道。


    “雅約斯將軍不必試探我,更不要試圖挑撥我大夏君臣的關係。”


    “帝製之下,皇帝至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就如大夏境內,必須遵從陸大帝的旨意一樣,天機宗勢力範圍內,自然應該遵從天機宗首腦的命令。”


    “此言,合理!”


    什麽,雅約斯講得對?柏聽雲震驚了,他難以置信地轉過頭,驚駭莫名地看向蔡澤,整個人都要傻了。


    您不是來為喬華頓統領主持公道的嗎?怎麽轉頭就跑到雅約斯那邊去了?


    與柏聽雲的迷茫不同,見蔡澤讚同臣不能逆君,雅約斯大喜過望,激動萬分,“法聖大人果然明事理,雅約斯拜謝!”


    “既如此,還請您率隊回驛站歇息幾日,待弗吉領改組完成,選出總統後,我再鄭重登門拜訪,邀請您參觀訪問,給您重重答謝!”


    賭對了,我賭對了!


    果然,法聖大人也讚同,臣子再強,也不能忤逆君王。雅約斯興奮地捏緊了拳頭。


    總統的位置,是我的了!


    可令他沒想到的是,蔡澤卻含笑衝他搖了搖頭。


    “雅約斯將軍,你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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