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的尼山,還是一副未曾蘇醒的樣子,光禿禿的樹枝,在勁風中呼嘯,從山下望去,看不見有一棟房屋,也看不見有一個人影,死沉沉地沒有一點生氣。


    山腳下,飄然來了一對夫婦,就仿佛是遊山玩水的一般,是那樣的從容與瀟灑,偶爾傳來一兩句人聲笑語,點破這無邊的死寂,為這座看上去死氣沉沉的尼山,增加了一些生氣。


    這一對夫婦登上山道,彳亍在羊腸小徑之上,緩緩地走著,剛剛穿過一個禿枝的樹林,轉過一個山角,突然嗖嗖兩聲,不知從何處射來的兩支羽箭,幾乎是一絲一毫都不相差,同時插進這一對夫婦麵前的地上,這一對夫婦腳步當時一停,留神一看,隻見每一支箭上都係著一個紙條,上麵寫著一行字:“貴客止步,請通姓名。”


    那一對夫婦互相對視微微笑了一笑,頓時那男的抬起頭來,朗聲說道:“在下卞言三,偕同拙荊路竹瑟,特地前來拜見當年武林名人羊姥姥!山前哪位當值,請代為轉告一聲,就說敝夫婦求見。”


    卞言三如此一發話,就在五六丈遠的地方,兩棵大古鬆上,彈起兩條人影,就如同鷹隼一樣,流星隕落到地直撲而至,身形一定,隻見兩個年約五十多歲的勁裝半老漢子,叉腰攔住去路,問道:“大名鼎鼎的惡扁鵲,就是閣下麽?”


    卞言三雙眼一留神,突然縱聲大笑,朗聲說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們兩位,這就難怪身手有如此矯健了!”


    他說到此處,轉過頭對路竹瑟說道:“夫人!我來為你介紹,這兩位就是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綠林盟主總瓢把子石成玉,和副總瓢把子陸豪夫,他們二位都是當今黑道上第一流的高手。”


    卞言三不等對方說話,他又接著說下去:“我卞言三惡扁鵲的諢名,不值得一提,決無人來冒名頂替,二位難道還信不過我夫婦麽?”


    卞言三這一頓介紹,把對麵這兩個有名的綠林頭子,臊得啼笑皆非!雖然卞言三的話都是一些捧場的好話,但是,話裏麵含了一個很有意味的問題在其中——既然他們是一十三省總瓢把子,為何到尼山來作一個把大門問訊的人?


    那陸豪夫是個直鹵之輩,當時就大聲說道:“惡扁鵲!咱們多年不見,你樣子也變多了,咱認不出是你!不過即使認得出是你,如今職責所在,也要先問問!”


    卞言三咦了一聲說道:“二位在此地有何職責?”


    那石成玉心底較細,立即揮手說道:“卞老兄!你是有名人物,用不著多問,你要見羊姥姥,你請吧!不過我弟兄得先告訴一聲,尼山今非昔比,你要想見羊姥姥,至少你要闖過三道關口。我們也算是故舊之交,所以在此特別奉告。”


    卞言三微笑拱手說道:“承情!承情!二位如果沒有什麽其他盤問,我夫婦在謹謝之餘,就要由此登山了。”


    石成玉拱拱手說道:“請!”


    卞言三挽著路竹瑟的手,從容地從他們兩人身邊經過,直向山上而去。走了幾十步,四顧無人,卞言三沉重地對路竹瑟說道:“竹瑟!這位羊姥姥真是不同凡響,居然能將石成玉陸豪夫這兩個綠林中的混世魔王弄來替她看守第一道門戶,真令人不可思議,我看此行,我們要加倍小心才是。”


    路竹瑟說道:“言三!今天早上你我互用銀針紮穴,並注以藥水,那種防範會有效麽?”


    卞言三點頭說道:“羊姥姥所以能將厲昭儀姑娘挾為自己所用,方才你也看到了,一十三省綠林盟主,為她守理門戶,為什麽能做到這種地步?還不是針灸之法在作祟,要防止這種暗算,最好方法,就是以毒攻毒!”


    路竹瑟笑道:“多少年以前,受你耳濡目染的影響,醫藥一道,我多少也有一些心得,倒是我不曾聽你說過以毒攻毒的話,到底什麽叫做以毒攻毒?”


    卞言三說道:“我們今天早上所注進雙臂‘曲池’的藥水,是一種極毒的藥水,如果讓它循環全身,就可以使人迷失本性,所以,我要你點閉雙臂通往心脈的穴道,就是這個道理。”


    路竹瑟抬起自己的手臂,看看那“曲池”穴上,還留有一點細細的紅點,但是,她仍然不解地搖搖頭。


    卞言三接著說道:“我猜想羊姥姥控製人的方法,完全用針灸之術,萬一我們上山之後,也被她紮以銀針,注以毒液,不也要喪失本性麽?可是現在……”


    路竹瑟啊了一聲說道:“我明白了!萬一被她注以毒液,我們立即將事先注在體內的毒液發散開,兩毒相逢,就會化解得幹淨。言三!你這個方法雖然是有點冒險,但是,卻不失為是一個很聰明的方法。”


    卞言三微笑說道:“深入虎穴,不能不殫精竭慮地想出一點對策來。竹瑟!隻怕所料不確……”


    他這裏話還沒有說完,突然聽到山上一陣金鑼大振,緊隨著便是鼓樂齊鳴,仿佛是群山響應,卞言三和路竹瑟立即停下腳步,凝神朝山上望去,霎時間,金鑼和鼓樂之聲歸於寧靜,從對麵雜樹林中,緩緩地走出來兩僧兩道,個個都是步履沉穩,神色莊嚴,並列兩行,向這邊走過來。


    卞言三一看這兩僧兩道,心裏一震,他輕輕碰了一下路竹瑟,低聲說道:“竹瑟!你看是誰?”


    路竹瑟對於武林中的人物,當然沒有卞言三知道得那麽清楚,她很謹慎地也低聲說道:“他們到底是誰?莫非是武林中很有頭臉的人物麽?”


    卞言三說道:“前麵這兩個和尚,左邊這個是少林寺大通大師,右邊那個是峨嵋派的大了上人。後麵那兩個道人,左邊這個是武當派鹹荒真人,右邊這個是青城派的永朗道人。這四個人在武林幾大門派之中,都是頂尖人物,第一流的高手,而且都是當代各派未來掌門人的繼承者,為什麽如今全在尼山出現?難道說……”


    路竹瑟冷冷地哼了一聲,她壓低聲音說道:“用不著猜疑,一定也是像厲昭儀姑娘一樣,在有形無形之中,受了控製。言三!這是羊姥姥給你的下馬威,你我要小心才是。”


    卞言三搖搖頭說道:“何致如此?一則我卞言三不是個了不得的人物,至少在她羊姥姥的眼光中,我算不得是一號人物,犯不著用如此排場來震懾我,再則,這四個門派都是武林中很有根基的大派,他們即使受控製,也不致於如此俯首聽命。”


    路竹瑟說道:“你不要忘了,你是鼎鼎大名的神醫,尤其是外科和針灸方麵。其次他們四大門派高手,極有可能是受了無法抗拒的控製,焉能不俯首聽命?”


    兩個人如此緩緩地走著,對麵的兩僧兩道,來到麵前七八尺的地方,站定之後,分向左右,一言不發地站在那裏,這時候,從後麵出來兩個白衣長裙,手托漆盤的年輕姑娘,麵含笑容,步履十分輕盈的走到卞言三夫婦的麵前,蹲了一下,含笑說道:“姥姥聞知卞大夫賢伉儷光臨,十分喜悅,特別請四大護法高手,代表她老人家前來出迎。”


    卞言三聞言心裏何止是一驚?簡直就難以相信,他真想不到四大門派的掌門繼承人都成了羊姥姥的護法!這真是從何說起的事?雖然他心裏感到奇怪和驚訝,表麵上他仍然是保持著笑容,拱拱手說道:“我卞言三何德何能,敢當羊姥姥如此看重?當謝四位護法的大駕!”


    兩僧兩道打稽首和問訊,口誦佛號和道號,但是,沒有一個人多講一句話。


    卞言三此時伸手挽住路竹瑟,向那兩個白衣長裙的姑娘說道:“有勞姑娘稟告姥姥,就說卞言三偕內子前來拜謁。”


    那白衣姑娘笑道:“姥姥方才聽到消息,除了派人出迎之外,她老人家便準備立即接見!”


    卞言三笑道:“如此說來,真乃我夫婦之幸!”


    他說著話,便挽著路竹瑟向上走去,但是,那兩個白衣姑娘這時一個閃身,十分巧妙地攔住卞言三和路竹瑟,笑盈盈地說道:“卞大夫!請你和夫人稍待,尼山還有一點小小的規矩,要委屈兩位一下。”


    卞言三是何等精明人物?他立即覺察到不簡單的問題來了。他用手輕輕地捏了路竹瑟一下,當時含笑說道:“入境問俗,正是為客之道。尼山有什麽規矩,有勞姑娘告訴一聲,也免得我夫婦失禮出醜!”


    路竹瑟也隨著含笑說道:“出門三五裏,各處一鄉俗。尼山有什麽規矩,請姑娘們告知,也好遵守。”


    那位姑娘笑盈盈地說道:“尼山地帶有許多毒沼,毒物叢生,一不小心,就要中毒,輕則或聾或啞,重則喪失性命。姥姥有鑒於此,所以特別自製了一種解藥,可以預防各種毒物,凡是到尼山來的人,都要先用針灸的方法,將這種靈藥,注到體內,以後在尼山才能安然無恙!”


    卞言三此刻是真的笑將起來,因為他覺得盡管羊姥姥精靈如鬼,也還有失策之處,她忘了惡扁鵲是當代針灸名醫,這種話騙旁人還可以,如何能騙得了卞言三呢?


    卞言三笑著說道:“羊姥姥如此關心賓客,真使人有賓至如歸的感覺。”


    路竹瑟比他更幹脆,認真地問道:“姑娘!既然尼山到處都有毒物,是否我們現在就可以用針灸注人這種靈藥呢?”


    那兩位白衣長裙的姑娘笑盈盈地點頭稱是,隨著便從托盤裏取出兩根三寸多長的銀針,一人手裏拿了一根。卞言三看在眼裏,也暗自心驚,因為從這兩根銀針的形式看來,和卞言三他所精心製造的空心銀針,一模一樣。


    這種空心銀針,可以暗藏藥水,用銀針紮進穴道之後,紮針的人用自己的內力,透入銀針,逼使中間的藥水,注入人的體內。卞言三為了精製這種空心銀針,幾乎耗盡他幾十年的精力,他沒有想到羊姥姥居然也會這種空心銀針紮穴的方法。


    他又用力捏了一下路竹瑟的手,然後很快地伸出自己的手,含笑說道:“姑娘!要在哪裏紮呢?”


    那兩個姑娘隻隨口答道:“在手臂上!”


    話還沒有說完,出手飛快,兩根銀針分別紮進卞言三和路竹瑟兩個人的右手臂“曲池”穴內。


    從她們出手之快,與認穴之準看來,這兩位年輕的姑娘,都有一身很驚人的功力。卞言三用眼角掃了路竹瑟一眼,兩個人體內真力立即沿著經脈衝動,果然不出卞言三所料,兩種藥水一逼,所有的毒性都化解了。


    卞言三若無其事地望著那白衣姑娘說道:“多謝兩位姑娘高明手段,銀針紮穴,不痛不癢。除此之外,是否還有其他的規矩?如有時,請姑娘一並告知。”


    兩位白衣姑娘順手拔起銀針,端詳了一下銀針末端,臉上露出滿意的笑容,點頭說道:“沒有了!現在請卞大夫你們賢夫婦進山吧!”


    他們兩個轉身前行,輕盈地移動步伐,在前麵領路,那兩僧兩道在後麵一直地跟著。這一程走得很快,翻過了兩個陡嶺,穿過了一個鬆林,沿途一點也看不出有任何異樣。穿過鬆林不遠,迎麵半山腰上,有一棟紅磚綠瓦,十分精致的房屋,再向上看去,才有一片櫛比鄰接的房屋,隱約地在一片大樹林裏。


    來到這間紅磚綠瓦的房屋門前,卞言三嗅到一股油漆味,顯然說明這間房屋是新建不久。進得屋來之後,隻見裏麵金碧輝煌,十分華麗,當中牆上掛著一塊大匾,上寫“武林歸心”四個大泥金草字。


    卞言三看在眼裏,心裏暗暗吃驚忖道:“想不到羊姥姥這把年紀,果真還有並吞武林的野心,此人不除,武林禍害不止。但是,要除掉她,恐怕……”


    他心裏正在思潮起伏,突然從後麵出來兩個同樣也是白衣長裙的年輕少女,捧著茶盤來到卞言三路竹瑟兩個人的麵前,遞上香茗,恭謹地說道:“請二位嘉賓稍坐,姥姥臨時有事,不能相見。”


    卞言三連忙說道:“請姑娘稟告姥姥,就說卞言三夫婦多謝姥姥的接待,願在此地等待。”


    他雖然如此說話,心裏卻止不住暗自懷疑:“方才那兩個姑娘,明明說是羊姥姥在等候我們,為何如今又說有事不能相見?莫非有了變卦?難道對我們此行有了懷疑之意麽?不會的呀!我們此行用意,沒有別人知道,我卞言三久遁山林,竹瑟更是少現江湖……除非羊姥姥是未卜先知……”


    他正在如此暗自思忖,心中有了警覺,同時也在檢討自己的言行,可有泄露之處,突然,正麵大門一推而開,門外當中站定了一位和尚,一言不發,雙手齊抬,立即飛出六點金星,連手向路竹瑟飛來。


    卞言三是有見識的,一上眼他就認出,那是峨嵋派的獨門暗器“金星飛鈸”,而打出這六麵連珠手法的金星飛鈸,正是峨嵋大了上人,當今峨嵋派的第一好手。


    雙方隔得太近,而且事情又太出意外,所以,六麵金星飛鈸就如同閃電一般,撲到路竹瑟的麵門而來。若以路竹瑟的功力而言,這六麵飛鈸雖然厲害,但是,南海禪功、天龍掌、簪花指,任何一種功力,都可以很輕易地把這六麵金星飛鈸,毀在當場,所以,卞言三雖然感到驚訝,但是,卻不曾為路竹瑟擔心。


    沒有料到路竹瑟眼見這六麵金星飛鈸迎麵飛來,她不但沒有施展任何一種南海絕學,反而驚恐萬狀,哎唷一聲,人向卞言三懷中倒去。


    說時遲,那時快,僅僅隻以一絲之差,擦著路竹瑟的頭發,呼嘯而過。


    卞言三一把摟住路竹瑟,他幾乎驚得呆了,但是,他這種驚恐隻是一瞬間的事,一個念頭立即閃過心中,他暗叫一聲“險”,隨手一揮,從斜地裏劈出一掌,將最後一麵金星飛鈸震落地上。他滿臉怒氣地瞪了大了上人一眼,又仿佛無暇講話便低下身來,向著路竹瑟說道:“竹瑟!你沒有受傷吧!”


    路竹瑟從卞言三身上起來,臉上還帶有餘悸的表情,她暗中用手輕輕地點了一下卞言三的腰,口中卻呐呐地說道:“言三!這位大師為何如此遞下毒手?”


    卞言三忍住心中的笑意,也寒著臉,十分認真的說道:“我正要問問他!難道說這也是尼山待客之道麽?”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隻聽得後麵突然傳來一陣蛙鳴一樣的笑聲,嗬嗬地說道:“卞大夫!你不要問他,大了上人也是奉命行事,不過,我也要告訴你,這更不是尼山的待客之道,如果有失禮的地方,都由老身擔當。”


    卞言三和路竹瑟循聲看去,隻見從屋後麵走出來一個白發老婆婆,形容十分古怪,左臂隻剩下一支衣袖,空蕩蕩地飄在那裏,一雙眼睛射出兩道懾人心魄的眼光,緩緩地向屋中間走過來。


    卞言三拱拱手說道:“羊姥姥!在下卞言三……”


    羊姥姥說道:“卞言三!你的大名我知道,你這位夫人,神清氣定,不同凡響,武林中女中豪傑隻有數得出來的幾個,老身不知道她是誰家門下,故而一試!卞大夫!你們這一對賢夫婦休怪!休怪!”


    卞言三十分從容地說道:“原來如此!隻是拙荊並非出身高人門下,所學的那幾手功夫,都是自修而來,隻是在吐納調息方麵,稍有成就,實在擋不起這位大和尚這一連串的暗器襲擊!”


    羊姥姥嗬嗬地笑道:“老身生平有數的幾個仇敵,其中有一個最使我深刻難忘的,就是後來遁跡的心如老尼姑。老身以為你這位夫人是心如老尼姑的門徒,所以才試她一試。”


    卞言三暗暗捏了一把冷汗,但是,他表麵上從容的笑道:“以姥姥的眼光看來,拙荊是否為心如老尼的門徒呢?”


    羊姥姥突然嘿嘿地冷笑一陣,那一對有如電炬一樣的眼神,盯在路竹瑟身上,半晌沒有作聲。隻看得卞言三渾身發毛,冷汗涔涔,他深知羊姥姥的功力,那決不是他和路竹瑟所能夠接得住的。但是他也暗暗地運行功力,準備萬一不能掩蓋過去時,再作全力一拚。


    隻有路竹瑟,她一點驚怕之意都沒有,睜著一雙明澈如三秋潭水樣的眼睛,也盯視著羊姥姥,如此靜靜地看了一會之後,路竹瑟安祥地笑道:“姥姥如果有不歡迎我的意思,我立即退出尼山,免得在此遭人猜疑,彼此不安,尤其是外子一生謹慎怕事,如果讓他在此地隨時被人猜疑,使他如坐針氈,真是人生一大苦事,又何如我們夫妻,去到各處雙雙雲遊?”


    她含著微笑,緩緩地將這幾句話說完,轉而向卞言三說道:“言三!此行心願雖然未了,心意確已盡到,走吧!”


    羊姥姥突然縱聲哈哈大笑,伸手作勢說道:“卞夫人!想不到你這外表溫柔的人,竟有這樣剛強的脾氣!你剛才所說心願未了,究竟是什麽心願?可能為老身一道麽?”


    路竹瑟正色說道:“外子聞聽羊姥姥在尼山招攬天下英雄,中原各大門派已有多人歸於座前,眼見武林將要成數百年以來,難得一見的統一局麵,外子久不涉足江湖,也不禁為之動心,特地前來拜見姥姥,冀望一盡綿薄,共襄盛舉。沒有料到……”


    羊姥姥笑容一收,沉聲說道:“你的話卻是真的麽?”


    路竹瑟說道:“既然真假難辨,姥姥又何必多問,我夫婦離去,一了百了!”


    羊姥姥臉上表情變化得真快,方才是陰霾滿天,如今又是雲開霧霽,一臉笑容,點點頭說道:“你的話很對!而且也說得理直氣壯,其實也是老身多疑,縱然有人前來尼山別有存心,我又何致於將之放在心上?”


    她說完話,又是一陣嗬嗬的笑聲,仰起頭,一副目中無人的表情,一種君臨天下的氣概,右臂一揮,掛在門外屋沿下的一塊鐵馬,應手當地一聲大響,隻聽得她朗聲喝道:“後堂備酒,前堂備車。”


    這時候,隻聽到她這一聲朗喝,餘音嫋嫋,一直送到很遠的地方,還在那裏蕩漾!正是如此餘音未絕之際,屋子後麵突然敞開一道大門,門外端端正正擺好一輛十分精巧,而且很小巧玲瓏的兩輪車,車轅上裹著黃金,車軸上包著白銀,車座上鋪的是很厚的紫絨坐墊,車前站著兩匹馬,一前一後,首尾相銜、純白,沒有一點雜色,神駿非凡,羊姥姥單臂一抬,含笑說聲:“請上車!”


    卞言三有點猶豫了,正如他開始和路竹瑟所說的,卞言三雖然過去有點薄名,但是在羊姥姥的眼裏,也許還比不上少林武當那些第一流的高手,可是為什麽今天這樣以嘉賓之禮款待?這種情形,多少有些不合乎常情,卞言三就難怪有些疑慮在心了!


    卞言三隻稍微地遲疑了一會兒,便深深地落地一躬,抱拳說道:“姥姥如此越禮接待,在下夫婦受寵若驚!”


    羊姥姥笑道:“無功不受祿,受祿必有功,你放心吧!老身如此以上賓之禮,自然對卞大夫有所需求之處,你大可不必為之不安!”


    卞言三一聽,心想:“這倒好!你倒說得明白幹脆,誰知你有什麽事情要找我?”


    他心裏懷著鬼胎,表麵上表現得神情泰然,伸手攙扶著路竹瑟,微微一欠身,口中說道:“如此恭敬不如從命!我夫婦是卻之不恭,受之有愧了!”


    兩個人一跨車踏,坐上車廂,那兩匹馬立即不待呼叱,的的答答,跑開碎蹄,沿著山道,向上輕快地跑過去。


    這種無人駕馭的車馬,本來已經很稀奇,但是,這車輛的舒適,更是令人吃驚。在山道上奔馳,沒有一點顛簸的感覺,而且馬車越來越快,隻見許多房屋,都在眼前一溜而過,最後,馬車直接穿進一間紅柱朱檻的大門,停在水磨磚鋪砌的地上,卞言三攙著路竹瑟下得車來,隻見這是一間很華麗的客廳,當中擺著一桌十分豐盛的酒席,在主位上正端然獨坐著羊姥姥,含著微笑在等著他們夫婦!


    卞言三和路竹瑟此時也不客套了,雙雙落座,旁邊立即過來幾位白衣長裙的姑娘,在一旁侍立伺候!羊姥姥舉起酒杯,說道:“卞大夫能飲就請先飲三大杯,如不能飲,也不勉強,因為飯後,老身尚有事情請教!”


    卞言三豪情洋溢地說道:“在下酒量不大,但是,三大杯尚可勉力奉陪,以示敬意!”


    說著話,便一連端起三杯,咕嚕嚕一口氣喝下去!羊姥姥微笑稱讚,旁邊的白衣姑娘便未斟酒!卞言三伸手按住酒杯,微微欠著身子說道:“三杯已遵命飲下,姥姥有何指教,何不此刻就言之當麵。”


    羊姥姥點點頭說道:“卞大夫倒是一位急性人,既然如此,老身就直接了當地說明便了!”


    她命那白衣姑娘斟上一杯酒,眼睛盯著卞言三說道:“卞大夫方才在前麵也說過,老身確是有心將武林造成一個幾百年以來,少見的統一局麵,所以,三月三日在尼山將有一個空前的大會,天下武林,各門各派,都要有人參加,老身以地主身份,主持其事,但是……”


    她用右手牽起左邊那隻空蕩蕩的衣袖,臉上掠過一道猙獰的殺氣,抬起頭來說道:“老身在最近不幸左臂斷折……”


    卞言三不覺脫口驚呼,他是真的感到驚訝,不由地問道:“姥姥一身武功蓋世,如何左臂會無故斷折?”


    羊姥姥沉吟了一下,說道:“天下事有許多是意外的,老身這個左臂,就是意外的一種。且不說這些,三月三日大會,老身若以獨臂出現,難對天下群雄之口,所以……”


    卞言三搶著接過來說道:“姥姥之意,是要在下接裝義肢,以掩天下武林的耳目?”


    羊姥姥點點頭說道:“久聞卞大夫外科醫道高明,尤其接肢一項,可以巧奪天工,本來就要派人尋找,沒有料到卞大夫居然應時而至,令老身為之欣然,但不知道卞大夫能不能為老身效勞一次?”


    她說完話,眼光停在卞言三的身上,眼裏充滿了希望,也帶著一絲逼人的光芒!


    卞言三這才知道為什麽羊姥姥待他如此的好!對於他來到尼山,如此表示歡迎!原來其中還有這樣原委!此刻他的心情大定,心情一定,立即就有新意念,從心中一閃而過,當時幾乎有一種難以抑止的喜悅,從心裏泛到臉龐上。他抑止住這一份興奮,點著頭說道:“如此說來,卞言三夫婦來的還正是時機,也正好趁此機會一效綿薄。”


    羊姥姥很高興地問道:“怎樣?你願意為老身做這件事麽?你是不是有把握做的很好?”


    卞言三立即站起身來,走了兩步,發出獨獨的聲音,然後,他指著自己的腳,向羊姥姥說道:“我這一雙腳,自膝以下都是假的,請問姥姥,你不聽聲音,可曾看得出它是黃楊木做的木腳?”


    羊姥姥啊了一聲,臉上這才真正露出笑容,緩緩地說道:“卞大夫!我不是懷疑你的本領,而是……而是……哈哈哈!總而言之,老身在三月三日大會上,不要以一隻手出現,卞大夫你來的真是時機,來!來!老身要敬你們夫婦三大杯!”


    這一頓酒,真正是吃得賓主皆歡,各人有各人得意的地方,盡歡而散!


    酒宴在臨散的時候,羊姥姥以僅有的一隻手,握住路竹瑟的手,凝視了半晌,含著笑容說道:“卞夫人!今天沒有好好地和你詳談,容後再找時間,咱們好好地聊聊!”


    她轉而又向卞言三說道:“卞大夫!你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下去,不必有所顧忌。尼山目前不乏有頭臉的人物,改天再為你一個個引見,今天時間倉促,也就隻好作罷!”


    卞言三心裏一動,連忙說道:“目前還是容在下細心製作義肢為宜,其他各位高人,日後再一位一位請見,目前以不分心為宜。”


    羊姥姥不斷地點頭,連連稱是,她離開了酒宴席上,告罪而去!這邊自然有人送卞言三和路竹瑟到一間清潔而又華麗的客房裏,洗去風塵,殷勤招待。一直到所有的人都退出去,夜幕也漸漸地垂下的時候,卞言三他握住路竹瑟的手,忍不住的歡愉地說道:“竹瑟!看來天……”


    他這個“天”字剛一出口,路竹瑟出手有如閃電,立即點閉住卞言三的啞穴,但是,隨手更快地左掌一拍他的“命門”,卞言三平白地憋了氣,幾乎半晌說不出話來。


    路竹瑟立即用“傳音入密”的功夫,緩緩地說道:“言三!休怪我這樣下手,你忘了我們現在是身在虎穴,稍有不慎,就有危險!危及生命事尚小,此行目的落空,那才影響太大呢!”


    卞言三紅著臉,又用“傳音入密”的功夫說道:“怪我太興奮了!多虧竹瑟你提醒我!”


    路竹瑟搭訕著問話,有一句沒一句地閑扯著,可是她的眼睛卻在聚精會神地在房的四周,仔細地打量著。


    終於,她在一幅淡墨山水畫的背後,發現一個四方小洞,這個洞的後麵,用薄鐵片接成一個圓筒,一直通到很遠,黑洞洞地,看不到底,不用說,房裏說話的聲音,可以從這個洞口,傳出去很遠,而且是絲毫不漏的聽得清清楚楚。


    路竹瑟示意給卞言三看,這才真正是牆有縫,壁有耳,說話一個不小心,後果就不堪想像。路竹瑟心存警覺,便示意卞言三,大家寬衣解帶,上床就寢,在棉被掩蓋之下,路竹瑟貼在卞言三的耳朵上,悄聲問道:“言三!是什麽事使你那樣興奮,幾乎忘記自己是身在虎穴!”


    卞言三也悄聲說道:“羊姥姥要我為她接裝左臂義肢,這是個想不到的機會,在我為她裝義肢的時候,我用一顆毒藥裝在義肢之內,隻要一經裝上,那毒藥就可以在不知不覺之中,傳到體內,到那時候,我可以控製羊姥姥的生死,到那個時候我豈不是就可以消弭一次武林浩劫於無形麽?”


    他愈說愈興奮,幾乎又要大聲說出來,路竹瑟輕輕碰了他一下,接著她悄聲說道:“這件事,我看還有兩點顧慮,其一,羊姥姥何等老奸巨猾,你這樣做,恐怕不容易騙過她的耳目;其二,即使羊姥姥果然為你算中,還有一個厲昭儀,你不要忘記,厲昭儀如今的功力,據說與羊姥姥幾乎是不相上下,到那時候,萬一羊姥姥指使她來對付我們,事情就會弄糟的!”


    卞言三悄聲說道:“你所說的這兩件事,我都想到了。其一:羊姥姥現在急於要裝義肢,以對天下群豪,她做夢也想不到我會算計於她;其二:厲昭儀是個問題,但是,我們此行最大的用意,就是要救厲昭儀,無論如何,在我為羊姥姥裝好義肢以前,我們要找機會見到厲昭儀,竹瑟!我或者是你,隻要有個適當的機會,點住她的暈穴,然後用銀針紮她的‘命門’,用……”


    路竹瑟悄聲接過來說道:“時間會有這樣從容麽?”


    卞言三沉吟了一會兒,低聲說道:“機會要慢慢地來製造,既來之,我們盡力而為吧!”


    路竹瑟輕輕地嗯了一下,她低聲說道:“羊姥姥對我特別注意,不知道她是不是起了疑心?”


    卞言三說道:“萬一真的不行,憑我們功力,先圖衝出尼山,再另作打算。”


    兩個人都沉默了,不知道是各自感到心頭沉重,不願意講話,還是由於疲乏欲眠,而不願意說話,房間裏沉寂下來,沒有一點聲音。


    一宿無話,到了第二天,卞言三夫婦在殷勤地招待之下,用過早飯,羊姥姥就笑吟吟地來到這邊,她笑著向卞言三說道:“卞大夫!並非老身性急,這裝義肢的事……”


    卞言三立即說道:“就是姥姥不說,我也要即日展開準備!”


    他說到此地,便趨向前,走到羊姥姥身邊,伸手抬起羊姥姥的右手臂,從手肘以下,用他的手指慢慢地撫摸了一遍,一直摸到手指尖,然後他朗聲笑道:“姥姥!不是在下誇口,給在下幾天時間,找一段上好的黃楊木,或者是檀香木,我可以包給姥姥一隻完好的手臂,而且,差不多的動作,都可以運用自如。”


    羊姥姥嗬嗬地笑道:“自然!自然!卞大夫是武林外科神醫,名震遐邇,老身要是信不過你,也就不會將這件事,托付在你的身上。”


    她站起身來,深深地點點頭,又接著說道:“你所需要的木料,即刻就叫人送來,一切拜托,事成之日,老身一定要重謝!”


    卞言三擺手說道:“姥姥如果這樣說話,倒是見外了!紅花白藕青荷葉,武林本來是一家,何況姥姥又是前輩?”


    羊姥姥眯起眼睛,沒有說話,隻是微微地點著頭。過了一會,她忽然指著路竹瑟說道:“卞夫人!你如此沒消遣豈不是寂寞麽?走!走!到後麵去,老身有一個小徒,就是缺少一個伴兒,卞夫人……”


    路竹瑟立即接過來說道:“姥姥!我的名字叫竹瑟!”


    羊姥姥嗬嗬笑道:“也好!老身癡長幾歲年紀,索性以老賣老,就稱你作竹瑟吧!我徒兒平素孤單已極,找不到適當的良伴,竹瑟若感到寂寞無聊時,不妨隨老身到後麵去看看小徒!”


    卞言三和路竹瑟正在發愁,用什麽方法可以去見到厲昭儀,沒有想到就在這個時候,羊姥姥竟自動地提出邀請,這種意外的順利,反倒使人不敢相信這是真的,卞言三心裏一動正要說話,路竹瑟已經含笑說道:“我留在這裏,也真怕分了他的神,耽誤了他的時間,姥姥能夠讓我去見見世妹,倒也正是一個伴兒。”


    羊姥姥笑道:“看看你們可投機,如果真有這個緣份,你就暫時住在後麵,等到卞大夫把義肢做好之後,你再和卞大夫住在一起,不過這樣就怕將你夫婦隔開了!”


    路竹瑟紅著臉說道:“姥姥倒拿我們取笑了!我們已經老夫老妻了,又不像那些二十三十的!”


    羊姥姥也嗬嗬地笑了一陣,便挽著路竹瑟,走出屋子,向後進走去。


    所謂後進,那是穿過一個斜斜的山坡,這個山坡想必在不久以前,經過人事修飾了一陣,鋪了一條鵝卵石子的路,兩旁栽種了一些樹木花草,隻是不當時令,所看到的仍然是枯黃一遍!


    走過這個斜坡,迎麵一片梅林,這時候,梅花已經謝淨,綠葉尚未發芽,也是顯得有些蕭條的意味。在梅林的叢中,有一間木頭搭蓋的房屋,這間房屋,真正合得上是:“小巧玲瓏。”


    房子外麵漆得油光光的,十分精致,周圍有七八個窗子,都閉得緊緊地,羊姥姥剛剛走進梅林,就聽到那間小屋呀然一聲,大門霍然而開,從門裏麵走出一位長發披肩,白色長裙拖在地上的姑娘。


    路竹瑟第一眼看到這位姑娘,就有一個感覺,這位姑娘生得真美,但是,過於蒼白,使人覺得她有一種冷氣颯颯的感覺。而且,從眼神看來,似乎有些滯遲的現象,像這樣冰肌玉骨的姑娘,怎麽會有這樣的眼神?不用說,那一定就是九指神通和俞良蕙姑娘他們所說的,被羊姥姥施了針灸迷神的方法,迷失了自己本性。


    路竹瑟心裏如此暗自思忖,口裏卻笑著說道:“姥姥!這位美如天仙的姑娘,想必就是姥姥高足了?”


    羊姥姥笑嗬嗬地招招手說道:“昭儀!來!我為你介紹一位好伴兒!”


    那白衣拖地臉色蒼白的姑娘,從門裏冉冉地走出來,她來到羊姥姥麵前,露出一點笑容叫了一聲“姥姥”。


    羊姥姥笑吟吟地拉起她的手,十分慈祥地說道:“昭儀!這位是武林名醫卞大夫的夫人路竹瑟,如今做客尼山,我讓她來陪伴於你,你看好麽?”


    厲昭儀的眼光停在路竹瑟的身上,半晌,她神情仿佛振作了一下,點點頭。


    羊姥姥很高興地笑道:“很好!看來你們是有緣,昭儀!你進去吧!我們馬上就來。”


    她目送厲昭儀很柔馴地走進去之後,她望著路竹瑟,顯得十分傷感地說道:“竹瑟!說句老實話,昭儀這孩子老身是十分喜愛她,隻是……”


    她說到這裏沉吟了半晌,沒有接下去。路竹瑟也看得出,羊姥姥那份關切與愛護厲昭儀姑娘的情形,是出自真情,因此,她又疑惑了,既然羊姥姥是如此地喜愛厲昭儀姑娘,為什麽又要用銀針紮穴的方法,使之迷失本性來聽她驅使呢?


    路竹瑟雖然心裏在猜疑,但是,她仍然很適切地說道:“世妹能夠得到姥姥的喜愛,那就是她的幸運!”


    羊姥姥到此時忽然長長歎了一口氣說道:“竹瑟!你不知道其中還有一點別的原因,老身一時也難以說明,但願你能為老身好好地陪伴於她,使她……使她……”


    羊姥姥忽然間變得很衰老的樣子,結結巴巴地說不下去。路竹瑟當時忽然想起一件事,隨接口說道:“我看世妹精神有些不振,外子對於醫理紮脈,都很有心得,可否由外子為世妹診治一番,查出病源,也就好了。”


    羊姥姥突然一震,她兩眼一睜,神光四射,又恢複了她那種令人心懾的神情,她搖搖頭說道:“不!昭儀她沒有病,她用不著診治,隻是心情不開朗,希望你能陪伴她,讓她能夠使心情開朗,其他的事,以後再說。”


    路竹瑟是何等聰明的人?她就憑這前後幾句話,便可以明白羊姥姥對厲昭儀是一種什麽心情。她很喜愛厲昭儀,無如當初施用針灸使厲昭儀就範,如今又怕一旦恢複厲昭儀的心情,就要翻臉成仇,由於這一點猶豫難決,使羊姥姥感到心情沉重,隻不過姥姥她不願意說出來罷了!


    路竹瑟十分柔順地點點頭說道:“既然世妹和我有緣份,我願意盡我的力量,陪伴世妹,使她快樂起來。”


    羊姥姥點點頭說道:“我很高興聽到你這樣說話,但願能夠收到你預期的效果!”


    暫時不說路竹瑟在這間小木屋子裏陪伴厲昭儀的事,且說正在前進雕刻義肢的卞言三。


    卞言三他的確是拿出自己的真才實學,不到一天的工夫,就將一隻手臂雕刻的栩栩如生,維妙維肖。到了第二天,他全心全力在裝置機關,他要使義肢裝上去以後,可以將幾個簡單的動作,運用自如,到了第三天的早晨,這一隻手臂已經全部完工,隻要裝到羊姥姥手臂上,稍加練習,就會和真手臂相差無幾了。


    但是,在這時候,卞言三他小心謹慎地將一種毒藥裝到義肢的關節裏去,隻要這隻手臂,接到羊姥姥的身上,再稍加運動,就會將這種毒藥注入羊姥姥體內,到那時候,正是卞言三所說的,任憑你羊姥姥有如何了不起的功力,也必須聽從他了。


    這點工作,卞言三做得很慢,他既要小心翼翼地裝得一點也不露痕跡,另一方麵他又要防著有其他人看到他有任何可疑的舉動。


    就在這樣十分小心,十分緊張的情形之下,卞言三將這隻手臂完工了,他鬆了一口氣。這時候,正是陽光當頂的正午,他忽然心裏有一個想法:“我何不趁這個機會,到後進去看看竹瑟?看看她的工作進行的如何?看看厲昭儀姑娘是否有可趁之機。萬一被羊姥姥遇見,我就說是義肢完工,我急不可待地送來給她,如果碰不上,豈不是正好找厲昭儀下手麽?”


    他想得十分妥當,便將針灸所需要用的東西,都準備好,一麵又將義肢拿在手中,從容地走出自己的屋子,一直向後進走去。


    沿途居然沒有碰到任何人,他一直走到那座小木屋的前麵不遠,就看到路竹瑟和厲昭儀兩個人並肩站在窗口,指點著窗外山下的遠景,在那裏聊天。


    路竹瑟一眼看到卞言三,當時一怔,卞言三立即一做手式,厲昭儀突然一聲大喝:“你是誰?”


    她話剛一出,人就一軟向地下倒下去。卞言三哪裏敢怠慢,立即一掠身,從窗口撲進去,放下義肢,掏出銀針,也來不及跟路竹瑟說話,第一根銀針就紮進厲昭儀的命門大穴。


    誰知道他這根銀針剛紮進去,突然窗外有人冷冷地問道:“卞大夫!你這是做什麽?”


    卞言三一聽,心向下一落,原來說話的正是羊姥姥!


    卞言三當時也來不及思考,一個翻身,就準備出手拚個死活,路竹瑟伸手一把拉住,她含笑說道:“姥姥來得正好!如果你不來時,我還正準備去找你呐!”


    羊姥姥站在那裏沒有移動,眼睛看著地上的厲昭儀姑娘,半晌翻了一翻眼睛,冷冷地又說了一遍道:“卞大夫!你這是做什麽?”


    卞言三還沒有來得及說話,路竹瑟便搶著說道:“言三他是為姥姥送義肢來的!”


    卞言三也立即跟著打了一個輕鬆的哈哈,笑著說道:“對了!我趕了三天工,雕刻好了一隻手臂,不知道是不是合用,最要緊地不知道是不是合姥姥的意,所以迫不及待,送來給姥姥瞧瞧!”


    羊姥姥哼了一聲,伸手將義肢接過來一看,在手上把玩了半晌,抬起頭來,臉上的怒容似乎已經消退了許多,但是,說起話來,仍舊是那麽冷冷地:“你送義肢給老身看,為什麽將昭儀點倒在地上?”


    卞言三盡管臉上還帶著笑容,可是嘴裏已經說不出話來,他訥訥地說道:“這是因為……因為……”


    路竹瑟立即含笑說道:“姥姥!難道你老人家忘了,這是你老人家吩咐過的事。”


    羊姥姥哦了一聲,眼光掃到路竹瑟的身上,冷冰冰地說道:“是我吩咐過的麽?”


    路竹瑟還是笑著說道:“你老人家二天前送我到厲姑娘這裏來,不是說厲姑娘精神不好,希望我能帶給她愉快麽?正好今天外子送義肢前來,他一眼看到厲姑娘,便斷定她是骨髓裏麵藏有迷神毒汁……”


    羊姥姥嗯了一聲,她接過口來淡淡地說了一句:“是麽?他一眼就看出來了麽?”


    路竹瑟很自負地笑道:“當然!外子在醫道方麵的修養,姥姥一定是信得過的!他不但看出了厲姑娘的病情所在,而且,她還立即決定,用最快的手法,為厲姑娘紮上一針,外子自信,憑他的醫術,隻要紮上七針,厲姑娘可以將骨髓裏麵的毒汁解掉!就可以恢複正常。”


    羊姥姥站在那裏半晌沒有動靜,突然,她點點頭,和緩著語氣,說道:“難得你們有這份關切的情意!”


    卞言三和路竹瑟當時都不禁從心裏鬆了一口氣,兩個人對視一眼之後,幾乎是同聲說道:“理當如此,羊姥姥何必客套?”


    但是,羊姥姥立即又接著說道:“現在請你們將她背上的銀針,替我拔掉。”


    卞言三佯作不解,而且很著急地說道:“姥姥!要拔掉這根銀針嗎?那是為什麽?”


    羊姥姥說道:“不為什麽!因為這件事是不是應該這樣做?老身還要思考思考!”


    卞言三和路竹瑟對視一眼,無話可說,隻好動手來拔銀針。就在這時候,忽然外麵有人一閃而過,隻聽到有人在外麵低聲說道:“姥姥!有要事稟告!”


    羊姥姥果然立即退出房外,這時候卞言三悄聲說道:“竹瑟!好險!可惜功虧一簣,現在該怎麽辦?”


    路竹瑟臉色十分沉重地悄聲說道:“危機還沒有過去!現在我們要作最壞的打算!我們不知羊姥姥究竟有多深的功力,不過依照她當年和我恩師較量的情形看,功力之高,可以想見,萬一遭遇到最壞情況,我們應該以智取……”


    她的話還沒有說完,羊姥姥的身影又重現在門口,她當門而立,臉上表露出一種古怪的表情,一雙眼睛,射著令人心悸的光芒,嘴角上掛著一絲令人不可捉摸的冷笑。


    路竹瑟連忙站起身來說道:“姥姥!我看厲姑娘她……”


    羊姥姥一揮手,攔住她的話,冷冷地問道:“路竹瑟!你究竟是什麽人的門人?”


    這個問題問得太突然了,卞言三和路竹瑟當時意外的一怔,還沒有想出應該怎麽問答,羊姥姥又問了一句:“你說!你是什麽人的門人?”


    卞言三發覺情形不對,他立即全神戒備,口中仍然含笑說道:“姥姥!你忘了前天我向你說明過,竹瑟她是……”


    羊姥姥突然一聲斷喝:“沒有問你!不要你說話。”


    她轉麵又向路竹瑟說道:“你要老實的回答我的話,按理說,你不應該這樣畏首畏尾!對不對?”


    路竹瑟這時候已經知道一定是有人認出了她的來曆,她知道事到如今也沒有辦法再說謊話,而且也不能再說謊語,那樣隻是有損恩師的尊嚴和聲譽。當時她緩緩地站直了身體,昂首挺身,沉聲說道:“既然姥姥如此問話,路竹瑟不便再以假言相欺,家師駐錫南海,人稱神尼!法號上心下如便是!”


    羊姥姥突然仰頭大笑,嗬嗬之聲,令人震耳欲聾,她粗獷地笑道:“是啊!總算老身這雙老眼不瞎,早就看出了你是與眾不同,果然如此!這才是:‘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老身到尼山之後,就想請令師到此地一行,一時苦於不知何處邀請,如今好了……”


    她說了一聲“好了”,又忍不住高興地笑將起來,從笑聲裏,不難聽出她那份得意的神情,突然,一聲金鍾,就如同深潭墜石一樣,從笑聲中傳出來,羊姥姥笑聲嘎然而止,神情一變十分莊嚴地站在那裏,這時候就聽到有人在屋外說道:“山下有客來訪!是貴客!人數很多!”


    羊姥姥嗯了一聲,她指著路竹瑟說道:“路竹瑟!你要是識趣的,就一個人走到左邊屋角,撒開一道暗門,走進地窖中去!我不會為難一個晚輩,我的目的隻是請你師父來一趟,要讓她再見今天的羊姥姥!”


    路竹瑟一點也不生氣,她點點頭說道:“我可以立即到地窖中去,但是,我要先告訴你,先師已經得證正果,你已經沒有辦法邀請她老人家來到此地了!”


    羊姥姥人向後麵一退,騰騰兩聲,水磨青石的地下,頓時陷進去兩個洞,她的滿頭白發,都根根無風自動,幾乎是根根豎起,瞪大了眼睛說道:“什麽?老尼姑死了麽?”


    路竹瑟平靜而嚴肅地說道:“先師得證正果,一切恩怨,俱已消失,姥姥如果心有不甘之處,路竹瑟不敢說代替先師領教,隻是願意承受姥姥任何命題,以了前因,以清後果。”


    羊姥姥突然喝道:“路竹瑟!你胡說!不久數月以前,在泰安縣附近,雪夜之中,老身曾和老尼姑硬較了一招,怎麽你倒說她已經死了呢?”


    路竹瑟立即正色說道:“姥姥!這等事路竹瑟也可以說著玩笑麽?”


    羊姥姥哼了一聲,停了一會她說道:“現在不管真假,老身要請你到地窖中休歇一會兒,山下有客來,回頭我們再說。”


    路竹瑟平靜地說道:“羊姥姥!我是尊你為老一輩的人,無論如何總算是與先師有舊,所以,我願意接納你一次不禮貌的安排,你應該知道先師的個性,她的門人也不能如此沒有出息!”


    羊姥姥笑嗬嗬地說道:“自然!自然!回頭我們再說,即使老尼姑真的死了,我也要領教你這位深得衣缽之大弟子。”


    她轉麵又向卞言三說道:“你不要再亂動,現在我要告訴你,進山之時,你已經被銀針紮進毒汁,如果你不聽話,還有兩個時辰,就滿三天,你就要渾身抽筋萎縮化水而死,除非老身給你解藥!那就要看你聽不聽我的話了!”


    羊姥姥此時完全以一種君臨天下的神情,說完這幾句話以後,便掉頭不顧,走出這間小木屋,向前山走去。


    撇下卞言三和路竹瑟以及厲昭儀的情形不表,且說羊姥姥聽到告警金鍾的聲音之後,便匆匆地來到前山,隻見四大門派的高手,和兩位綠林道上的總瓢把子,都呆呆地站在那裏,分明是被人點住了穴道,站在那裏不能動彈。


    羊姥姥當時一愕,這時候隻見山下一群人緩緩地向山上走來,這中間有曾經被毒所困的少林方丈、武當掌門,以及青城、峨嵋、華山等派的掌門人,在這些人當中,擁簇著一位年輕人,此人非別,正是在泰山大會上,被厲昭儀一掌震碎了內腑五髒的夏心寧。!


    老實說,這些人的出現對羊姥姥來說,都是不足以放在心上,因為照羊姥姥估計,還沒有人能在她的手下,接下十掌。但是,這些人的出現,使羊姥姥感到驚訝,那也是千真萬確的事實。


    但是,羊姥姥仍然是笑嗬嗬地說道:“老身下的請柬是三月三日,如今日期未到,怎麽各位就來了?是不是各位都大澈大悟,知道目前武林大勢所趨,特來尼山,作一位識時務的俊傑?”


    夏心寧當時站定腳步,抱拳當胸說道:“本來我們是應該在三月三日,準時前來赴約,但是羊姥姥你最近對中原武林的擾亂,已經使人無法忍受,所以我們才決心早一日前來尼山,作一了斷。”


    羊姥姥突然臉色向下一沉,寒聲問道:“夏心寧娃兒!老身可認識你,我尼山的請柬並未下給你,你站在此地說話,算什麽身份?”


    少林派的掌門方丈合十說道:“提早前來是老衲所提起!而得到各派掌門人的讚同,一同前來,因為老施主連月來所給我們各大門派的侮辱,都是我們開山立派以來從未有過的慘痛,我們雖然自知不敵,但是,生而辱,又何如死而榮……”


    羊姥姥冷笑道:“你以為你們如此來到尼山,就可以‘死而榮’麽?”


    少林方丈剛念了一聲佛號,武當掌門人立即接著說道:“羊姥姥!如果你不用詭計,不用毒攻,不用陰謀暗算,你未盡然就能得意張狂!”


    羊姥姥冷哼了一聲,說道:“井底之蛙!你能知道滄海有多大?”


    武當派掌門人早就抱著必死的決心,他哪裏能忍受這種辱罵,當時高念一聲“無量佛”,道袍一翻,大袖一揮,右掌疾抬平胸,緊攢雞心拳,倏地搗出一拳。


    武當神拳是早有百步打空的聲譽,掌門人這一拳搗出,非同小可,一股罡勁,是他數十年潛心修練的結果,雖然不能“隔山打牛”,數丈之內,摔碑裂石,是毫無疑問的!但是這一拳打出之後,隻見羊姥姥身上的衣襟飛動了一下,她微微地咄了一聲,腳下根本沒有移動,平地卷起一陣塵土,這一招神拳,就這樣化作無形。


    羊姥姥雙眼一翻,寒光一閃,正待發作,夏心寧搶上前一步,抱拳發話說道:“方才羊姥姥不是在問我的話麽?讓我先說明原委可好?反正我們已經來到尼山,有帳不怕算不清!既然羊姥姥有成竹在胸,又何必急在一時?”


    這幾句話,說得不亢不卑,羊姥姥翻了翻眼睛,沒有說話。


    夏心寧接著說道:“羊姥姥方才問我以什麽身份講話,我可以告訴你,你羊姥姥迭次危害武林,存心不良,是凡武林人士,都有責任為維護武林的安寧祥和而來尼山,向你羊姥姥討一點公道。更何況在下承蒙各位掌門先進謬愛,在半途中相遇,便公推我為代表人,我以這兩種身份與羊姥姥說話,諒不為過!”


    羊姥姥忽然嗤地笑將起來,指著夏心寧說道:“娃娃!你還嫌我徒兒那一掌打得不夠重麽?掌下逃生,僥幸得到性命,還不知愛惜,竟然再來到尼山插此一腳,天下竟有這種不知死活的人!更可笑的,各門派居然還奉你作領頭的人!好吧!你們要怎樣來結帳?老身今天就給你們一個痛快。”


    夏心寧正色說道:“羊姥姥!你是武林前輩,雖然你有不良的存心,但是,我尊重你過去的成就和你那一把年紀,所以,我要先奉勸於你三件事:第一,請你不要再為害武林,第二,請你釋放厲昭儀姑娘,第三,請你退隱山林。”


    羊姥姥失聲笑道:“如果我不答應你這三個條件呢?”


    夏心寧說道:“羊姥姥!你休要自恃功力高,雙拳難敵四手,好漢也怕人多!你應該知道我們都抱有必死之心,一拚之下,你也休想占到便宜!”


    羊姥姥嗬嗬笑道:“原本打算立即就將你們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人,一個個處置在當場,如今經你娃娃這樣一說,我倒要看看你們這種想恃多取勝的算盤,可能打得通?”


    她談笑自如,一揮手,兩個白衣女婢立即撮唇吹哨,尖銳剌耳,響徹山巒。頃刻之間,從羊姥姥的身後,疾步走出十六個僧道俗各色人等,在羊姥姥麵前一字展開。而且每個人手裏都握著兵刃,分明是蓄勢以待,準備隨時展開對當麵這些人一次猛烈的攻擊。


    這些人一出現,使這邊各大門派的掌門人,都大吃一驚,因為站在對麵這些人,都是各大門派中傑出的高手,無論是武功、品德、以及在本派中的地位,都是具備了做掌門人的繼承者的條件。這些人當初都是為了掌門人中了尼山的暗算之後,前來尼山應約,而後就一直音訊杳然,大家都以為已經送命在羊姥姥的手上,誰也沒有料到會在此時此地,而且是以這種姿態出現。毋怪乎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一時都怔在那裏,想不出這是什麽道理。


    夏心寧仍舊接著說道:“羊姥姥!你在武林已經享有盛譽,何苦如此在武林平靜之時,製造爭端?硬要將昔日聲譽毀去?羊姥姥見多識廣,決不至於這樣不智,但望你能懸崖勒馬,化幹戈為玉帛,為後代武林,樹下典範!請羊姥姥三思!”


    羊姥姥笑道:“夏娃娃!中原各派那些不見眼睛的人,捧你出來作首領人物,你也居然就以首領自居!你也不自量力來想一想,老身這個既定的心願,豈能為你這樣幾句話,就打消掉了嗎?”


    夏心寧點點頭說道:“羊姥姥!我位卑言輕,自然不足取信於你,既然你堅持相信自己的功力,那我們今天就來作一個總結吧!”


    羊姥姥根本就沒有理會夏心寧,她自己一袖雙手,向後退了幾步,立即旁邊就有一個白衣侍女送上來一張紫檀木椅,羊姥姥穩穩當當地坐下之後,微微頷首一示意,說道:“悟覺出去接第一場!”


    站在那一排行列最左邊的一個和尚,立即應聲而出,大踏步走出行列,先向羊姥姥合十為禮,然後再提起禪杖,轉身向前走過去,站在各大門派掌門人之前約兩丈的地方,橫著水磨镔鐵禪杖,擺開“夜戰八方”的架式,一動不動。


    羊姥姥嗬嗬地笑道:“咱們先不妨小試一下,你們何人下場?”


    她這裏話還沒有說完,少林寺掌門方丈早已急步上前,沉痛地宣了一聲佛號,厲聲說道:“大通師侄!你這是什麽用意?”


    那和尚冷冷地說道:“我叫悟覺,我不是你的師侄!你要和我拚鬥,盡管上來,別說羅嗦的話!”


    少林掌門方丈聞言大怒,厲聲說道:“大通!欺師滅祖,該當何罪?你忘了當初離開本院之時,你是抱著多大的決心,為何今天一變如此?你可曉得,你這種行為將少林一派清譽,數百年的根基,毀在一旦麽?”


    老方丈說到此地,和緩著語氣接下去說道:“大通師侄!你一定受了某種限製,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但是,你在少林誦經禮佛數十年,難道還沒有看破生死之關?你如此苟且偷生,雖生何益?大通!你立即當諸各大門派掌門人在此,你自戕謝罪,老衲還承認你是少林門人。”


    那個自稱悟覺的和尚,沒有一點表情,隻是冷冷地說道:“你既然不敢和我動手,就趕快下去讓旁人,別盡在這裏羅羅嗦嗦,讓人聽起來不知所雲!”


    少林老掌門再也按不住一股無名火起,大喝一聲:“孽障!你自尋死路!”


    老方丈一抬手,黝黑的禪杖,就如同怒蟒騰空一般,以閃電奔雷之勢,向對麵那個悟覺和尚猛攻而去。


    忽然在這時候,夏心寧躍身上前,雙手一托,高聲叫道:“老禪師!請你暫停動手!”


    少林掌門方丈急收雙臂,力挫雙腿,將那千百斤勁道的一條禪杖,收回到自己手下,他有些訝然地說道:“夏小俠!少林不幸,出此孽徒,老衲若不趁此機會除去,則老衲有何麵目來向武林以對?少林法規蕩然無存,我還有何麵目忝列掌門之尊。”


    夏心寧拱手說道:“老禪師整頓法規,任何人也無話可說,但是,此事分明有蹊蹺,方才晚輩與其他各掌門人商談,覺得此事應該從長計議。老禪師!你應該發現,貴派大通禪師的眼神,與常人迥然有異。”


    少林老方丈果然凝神注視說道:“方才老衲靈智盡失,沒有注意到,果然,他的眼神呆滯,根本不像是個有功力的人,這真是個奇怪的事,難道……”


    夏心寧說道:“這是羊姥姥在他身上做了手腳,他根本已經失去他原來的本性!”


    老方丈驚呼道:“真有這種事情?難道羊姥姥她會邪術?”


    後麵立即有人跟上來,青城振的掌門人沉聲說道:“老禪師!這不是邪術,但是跟邪術也差不多,因為羊姥姥用了針灸的方法,迷失了他們的本性,而且還用懾心術,駕馭了他的行動。敝派也有人在行列裏,遭受到同樣的情況,這種事,算不得是恥辱。”


    羊姥姥突然在這時候冷嗬嗬地笑道:“你們商量完了沒有?”


    她剛剛說完這句話,立即又一轉變語氣,寒冷如冰地說道:“悟覺!打過去!”


    那和尚本來是呆呆地站在那裏,此時一聽到羊姥姥如此一叫,仿佛渾身一振,立即話也不說,雙手掄起禪杖,一招十足少林派降魔杖法中的“降伏群魔”,禪杖連掃連磕,向少林老方丈的中盤掃過去。


    少林寺老方丈正為這件事困惑不已,不知道究竟應該怎麽處理,對方如此一杖攻來,正好在他如此微微一失神的同時,所以當時措手不及,隻好雙手抬起禪杖,使出“獨架金梁”的招式,硬迎上去。


    老方丈知道了對麵的大通和尚是受了針灸,迷失了本性,如此一切行為都不是他的本意,因此原宥之心,自然而起,這一招在閃讓不及的情況之下硬迎上去,老方丈手下留了情,隻使出對成真力。因為他自然了解大通的功力,如果用上七八成真力,如此一招硬架之下,大通和尚就會雙手震鬆虎口震裂,而且還很可能把大通和尚震傷成殘!


    誰知道他這樣五成真力架出一招,當時隻聽得“叮當”一聲,金鐵大鳴,響聲大震,火星四濺,少林寺的老方丈幾乎就拿不牢自己的禪杖,虎口發熱,身形一幌,樁步浮動,老方丈這一驚非同小可,立即一沉丹田真氣,沉住樁步,雙肘內收,掌牢禪杖,他站在那裏人呆住了,他做夢也想不到大通和尚會有這麽深厚的內力,以方才那一杖的份量看來,大通和尚的功力,分明已經超越在老方丈之上,這怎麽可能呢?


    誰知道他這樣一呆,那邊絲毫不作停頓,跟上來一步,禪杖突然起勢迎頭,獨劈而下,而且腳下盤根錯節,跟上來就是一連三腿羅漢腿法,上下交攻,都是快如閃電。


    若在昔日,老方丈對付大通和尚的這一攻勢,自然是不在心上,但是,現在不同,大通和尚的功力不在老方丈之下,這一杖三腿頓時使得老方丈險象叢生。


    說時遲,那時快,隻見人影一晃,一陣風聲過去,嗖地一聲,那根禪杖飛開五六丈遠,接著咕咚一聲大震,大通和尚就如同倒了一截黑塔一般,摔在地上,夏心寧身形一定,雙手抓住大通和尚的背脊,轉身就向活華陀叫道:“古老前輩,費神照顧一下,是否有解藥……”


    夏心寧匆匆忙忙說到這裏,突然聽到羊姥姥十分慘厲地叫了一聲:“悟覺!”


    夏心寧笑道:“羊姥姥!你所豢養的悟覺,已經死了!方才我所救過來的隻是少林寺的大通禪師。”


    羊姥姥眼神光芒一閃,縱聲大笑道:“夏娃兒!你能救得了他嗎?你再去看看!”


    夏心寧還沒有轉過身來,隻見活華陀驚叫道:“老弟弟!情形不妙!”


    夏心寧急步趕上前一看,隻見大通和尚七竅流血,四肢縮在一起,已經沒有氣了。夏心寧這一氣非同小可,而且,他心裏的焦急,更是如同火焚。因為連帶想起了厲昭儀可能的下場,如何叫他不急?


    他急轉回身,厲聲叫道:“羊姥姥!你想用這種辦法來收拾人心,你別做夢了!”


    這時候包括活華陀古照文,以及海龍王俞化龍,俞良蕙姑娘,小杜縝在內,大家都撤出兵刃,和夏心寧並肩站在一起。各大門派的掌門人,更是搶步分從兩翼向前包抄過去。


    這正是夏心寧所說的主張,因為大家都知道羊姥姥的功力,高不可測,若憑單打獨鬥,真的沒有人能鬥得了她,所以,才用這以多取勝的方法。這是古照文所建議的,應以大局為重,不要拘泥於一些小節。


    羊姥姥坐在那裏,眼看著這些人慢慢地向這邊圍過來,她眯著眼睛,一點也不為意,隻有一個白衣侍女,撮唇吹了兩聲呼哨,突然從尼山上傳來一陣震地驚天的鼓聲,就在鼓聲當中,突然出現四五十個僧道俗各種裝束不同的人,采取一個更大的陣勢,向這邊反圍過來。這四五十個僧道俗等人群,都是中原各大門派的門下,而且都是高手,都是當初各個掌門人遭受到暗算的時候,為謀取掌門人的安全,來到尼山,結果都被留在尼山,想不到如今都變成了羊姥姥的爪牙,來和中原各大門派抗衡。


    這件事的出現,使得這邊各大門派的掌門人一起為之一怔,大家一時都想不到一個妥當的辦法來對付當前的情況。


    根據剛才大通禪師的情形看來,這些人的功力,必然都有一種畸形的進步,如今四五十個如此一擁而上,將是一個足以令人心驚的聲勢,即使這邊各大門派的掌門人,能夠製服這次攻勢,也必然要受到相當損失,常言道得好:“殺人一萬,自損三千。”何況對方原本各大門派的門人,這樣分明同室操戈,結果兩敗俱傷,羊姥姥就自然而得漁人之利了。


    羊姥姥這一著棋,真是一著厲害無比的殺著,也是當初令人無法能想得到的一著。


    說時遲,那時快!這邊各大掌門人如此一怔,那邊四五十個人早已氣勢洶洶,向這邊逐漸逼近過來,眼見得就要短兵相接,除非這邊各掌門人退讓,否則眼前就是一場腥風血雨的悲慘拚鬥。


    突然,夏心寧一拔而起,身似旋風,在附近鬆樹林裏轉了一圈,倏地又回到各大門派掌門人的前麵,提足十成內力,凝固丹田一口氣,嗔目大喝一聲:“站住!”


    這一聲大喝,響得如此突然,真的如同是平地一聲雷,震得周圍的草木,一陣簌簌作響,在場所有的人,或為這種聲勢所懾,或因事起突然,大家都為之一怔,就如此一瞬間的停頓,隻見夏心寧雙手齊揮,立即閃電飛出一蓬煙雨,勁風過去,對麵四五十個人,一起倒在地上。


    隨即就聽到夏心寧叫道:“各位掌門人快點搶人要緊,點閉全身所有穴道。”


    他這樣一叫,各掌門人恍如醍醐灌頂,個個大悟,好在個個都是身手超凡,一陣風之下,每個人都疾掠上前,各抓兩三個,歸回原來地方,隨手運指如飛,點閉全身所有的重大穴道。


    這件事情的變化,隻有用一個“快”字才能描繪當時的一切,從夏心寧灑出鬆針,揮出“鬆刨打穴”的絕頂功夫,到各大掌門人搶人回陣,也不過是一眨眼的光景!夏心寧在這一瞬間,是提足十二成的功力,全神貫注地等待羊姥姥的怒撲上前,但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這四五十個人被各大門派掌門人搶過來以後,羊姥姥坐在那裏沒有任何一點動靜,隻是眯著眼睛望著夏心寧。


    如此冷冷地僵持了一會兒,羊姥姥突然嗬嗬地笑道:“夏娃兒!你不必如此緊張,還沒有到我老人家動手的時候,因為我這幾手絕法,用來對付你們,那是殺雞用了牛刀,我老人家留著對付一位老朋友。不過,你也不要高興,我老人家不來收拾你們,自然有人收拾你們!”


    她轉麵向身旁的白衣侍女說道:“請金沙一老出來!”


    這“金沙一老”四個字一落進在場的人耳朵裏,大家禁不住驚疑萬分。因為大家都知道金沙一老一生不服於人,為何會聽從羊姥姥的驅使?


    這情形隻有夏心寧活華陀他們知道內情,那是一麵金牌的作祟,可惜當時勝黛雲姑娘說得不夠詳細,更遺憾的是勝姑娘在大家決定啟程前來尼山的前夕,不辭而別,下落不明,所以,夏心寧他們對於金沙一老的出現,也沒有更好的對策。


    夏心寧向活華陀說道:“古老前輩!金沙一老如果真的前來,我們究竟應該采取何種態度?如果要當他是武林前輩,隻怕他要聽從金牌從事,與我們敵對,如果我們與他敵對相拚,這豈不是與方才的情形,如出一轍麽?”


    活華陀黯然說道:“是敵是友尚在其次,金沙一老的功力,當年較之‘三長兩短’,不相上下,萬一他必須拘泥於自己的規矩,要聽從羊姥姥的金牌行事,那才是一件值得警惕的事情!”


    他們兩人正在細語商量,隻見對麵一人如飛而至,來人非別,正是金沙一老。他大踏步地來到羊姥姥身旁,粗聲粗氣地問道:“你叫老夫何事?”


    羊姥姥笑嗬嗬地說道:“你不是一天到晚不耐煩在尼山停留麽?今天你替老身做一件事,金牌立即交還,了卻諾言,你就可以回到你的天山大漠去!”


    金沙一老點點頭,羊姥姥伸手一指,說道:“將那姓夏的小娃兒製服在那裏,讓他喪失抗拒能力,你就可以取回金牌,我們彼此之間,了無牽涉。”


    金沙一老朝著夏心寧望了一望,兩道長眉,皺成一線,半晌沒有說話。羊姥姥淡淡地笑道:“怎麽?是不是有困難?還是不打算履約?”


    金沙一老將頭一抬,沒有回答羊姥姥的話,大踏步向夏心寧這邊走過來。


    方才羊姥姥所講的話,這邊各掌門人都聽得清清楚楚,此時一見金沙一老果真地走過來,大家的心都不由自主地向下一沉,尤其是俞良蕙姑娘,心中為心寧焦急,也顧不得別人的意思,她就從人群中掠身向前,嗆啷一聲長劍出鞘,越過夏心寧,就向金沙一老迎去。


    海龍王疼女心切,哎呀一聲尚未叫出口,夏心寧已經一把將俞姑娘抓住,低聲喝道:“良蕙!你休要魯莽”


    他此時挺胸抬頭,向逐漸走近來的金沙一老朗聲說道:“老前輩!你是明情達理,嫉惡如仇的武林前輩,你老人家應當知道羊姥姥是何許人?以你老人家的聲望和名譽,也不能聽命於羊姥姥,何況晚輩與老前輩之間,毫無過節,如何能如此無緣無故,生死相搏?”


    金沙一老走到近前,停下腳步,他望著夏心寧說道:“夏心寧!我們之間,沒有任何遠怨近仇,但是,老夫是身受自己金牌約束……”


    夏心寧叫道:“那不對!那麵金牌是你老人家送給勝黛雲姑娘的,隻因為勝姑娘前往天山,半途之中,被人騙去,老前輩對於這麵金牌的來源不能不先注意。”


    金沙一老搖搖頭說道:“老夫當年贈牌之時,即已特別囑咐,我金沙一老的規矩,是認牌不認人,自己訂的規矩,自己不能毀掉。”


    夏心寧叫道:“羊姥姥存心危害武林,包藏禍心,你老人家何必還拘此小節?你老人家如能和我們共同一致,來除害武林,將來你老人家也好留下萬世瞻仰的典範。”


    金沙一老說道:“夏心寧小娃娃!你休要再多言!快些準備好,老夫要在你心服口服的情形下,達到羊姥姥的規定,老夫以便贖牌回山。”


    夏心寧知道的金沙一老是無法動以語言,當時朗聲說道:“既然老輩堅持如此,晚輩隻好舍命相陪,倘有得罪之處,老前輩也休要見怪!”


    金沙一老點點頭說道:“不管後果如何,你這幾句話還有點氣派!你準備好!老夫來了!”


    夏心寧沉聲抱拳說道:“老前輩你盡管請!”


    金沙一老哼了一聲,慢慢地抬起雙手,夏心寧這時候也鬆了俞良蕙姑娘的手,凝神斂氣,沉樁落步,雙方都在一觸即發之際,突然有人一聲大喊:“夏老弟!你慢點動手!”


    夏心寧一聽,竟是九指神通的聲音,自從來到尼山之後,九指神通樂德林就突然不見了,為什麽會在這時候出現?他心裏還沒有多想,九指神通已經來到身邊,笑嘻嘻地說道:“夏老兄弟!你等一等,讓我先跟由老前輩說句話兒!”


    他揚著頭,翹著酒糟鼻子,望著金沙一老說道:“你老人家也真老實,怎麽不看到金牌,也就唯命是從?至少也得要羊姥姥將金牌拿出來亮亮相,然後再按命行事,你老說對不對?”


    金沙一老點點頭,他剛一回身,隻見一個白衣侍女飛奔而來,在羊姥姥的身邊,低頭也說了幾句話,羊姥姥突然站起身來,兩眼神光迸射,冷冷地望著九指神通說道:“你這個賊!居然敢到我老人家這裏來作買賣?”


    她說著話,一揚掌照著九指神通虛空削去一招,九指神通識得厲害,他趁掌風未到之前,就地一滾,讓開七八尺,倏地從地上一個翻身挺立起身來,手裏卻拿著一麵金牌,高聲叫道:“金沙一老!你看看這麵金牌在我這裏,現在我請你著速製住羊姥姥,別讓她亂發狂態!”


    夏心寧大喜叫道:“老哥哥!你怎麽會……”


    九指神通笑著說道:“解鈴還需係鈴人,當初是勝姑娘失去的,如今還是她找回來的,我隻是代她動手拿到的而已!”


    夏心寧急著問道:“黛雲……她……她在哪裏?她怎麽?……”


    九指神通搖手說道:“現在沒有時間說這些,先解決這邊問題再說。由老前輩!你是認牌不認人的,現在金牌在我老偷兒手裏,你請動手吧!”


    金沙一老一句話都不說,果然轉身就向羊姥姥那邊走去。這一情況的轉變,真是大出人意料之外,情勢如此急轉直下,頓時緊張起來,眼看著金沙一老和羊姥姥這兩大高手相爭的局麵,不知道鹿死誰手!


    場內寂靜得沒有一點聲音,隻有金沙一老一步一步走路的聲音,慢慢地向羊姥姥的那邊走去,羊姥姥也緩緩地站起身來,向這邊走過去,兩個人距離愈來愈近,兩丈、一丈、九尺、八尺……,大家的心幾乎都要提到口裏來,突然,一聲悠揚的佛號,隨著一聲蒼老的聲音說道:“由老施主!請你暫停!羊老施主!也請你暫時止步!”


    因為當時周圍十分寂靜,所以這幾句蒼老的聲音,如同是暮鼓晨鍾,使人霍然從廝殺的緊張邊緣蘇醒過來,大家都不約而同地朝著說話的聲音方向看去,隻見七八丈以外,站著一位灰衣老尼,手裏捧著一個小小包袱,寶相莊嚴,神情肅穆!


    羊姥姥當時一見就叫道:“是你?如慧老尼姑!你來做什麽?你那師姐呢?她可曾來了麽?”


    如慧老師太站在那裏嚴肅地說道:“羊老施主!老尼師姐已經圓寂了!”


    羊姥姥渾身一震,瞪著眼睛說道:“老尼姑!你們出家人不能打誑語,就在不久以前,老身還親自和你師姐對過一招,怎麽現在就死了呢?”


    如慧老師太低頭單掌立胸,沉聲說道:“人有旦夕之禍福,豈能逆料?”


    羊姥姥跌腳拍手,不勝失望地說道:“這真是從何說起?想不到老尼姑竟先我一步而走,我這一切作為又有何意義?”


    她說到此地,突然雙眼一睜,厲聲說道:“老尼姑!你今天此來,是不是代替你那已死的師姐,前來一了彼此舊賬?”


    如慧老師太緩緩地說道:“冤家宜解不宜結,何況羊老施主與老尼師姐之間,也不過隻是一招之隙,值不得如此深記不忘……”


    羊姥姥嗔目大喝道:“誰說值不得?隻要勝了你那位師姐,老婆子就要獨霸武林,這種情形之下,如果不能報得昔時一招之仇,我雖獨步天下,又有何意義?”


    如慧老師太宣了一聲佛號說道:“羊老施主!你這句話未免太欠思量!有道是長江後浪推前浪,世間武林新人輩出,即使老尼師姐使老施主得償昔日一招之願,老施主亦未見得就能獨步當今。”


    羊姥姥突然大笑說道:“還有誰在老婆子手底下走得了三招?老尼姑!是你麽?咱們現在就來試試!”


    如慧老師太搖手說道:“老尼與羊老施主之間,素無瓜葛,更何況老尼深山隱居,火氣早除,何至於彼此以死相拚?”


    羊姥姥笑道:“你既有自知之明,還在此地賣弄口舌做什麽?你師姐縱然在世,今天未盡然就是老婆子的對手,她今一死,尚有何人敢在我老婆子麵前硬接三招?”


    如慧老尼說道:“眼前就有一位!”


    她轉身向夏心寧招招手說道:“夏小施主!你過來!”


    夏心寧趕緊趨前行禮,如慧老尼將手中包袱打開,裏麵是一件藍衫和一柄銀劍,送到夏心寧手中,夏心寧一見大驚失色,連忙問道:“請問老師太!這……”


    如慧老尼點頭說道:“老尼在九疑山會見費老施主,和勝老施主……”


    言猶未了,夏心寧撲通跪在地上,惶恐萬狀地凝神聆聽,如慧老尼接著說道:“他們兩位鄭重托老尼將這兩件東西帶給小施主,他們一致要求小施主仗劍扶持正義,光輝師祖聲譽。老尼受人之托,忠人之事,這才兼程趕來。”


    夏心寧恭恭敬敬地接過這兩件東西,正想問九疑山的情形,如慧老尼又接著說道:“眼前就是一件機會,為武林消弭一次劫難,為你師門重振聲威。”


    夏心寧一怔,聽如意老尼之言,分明要他去和羊姥姥單打獨鬥,夏心寧怕雖未必,但是,也確實沒有這個把握,他如此一怔之間,如慧老尼說道:“小施主與之單比內力,硬對三掌,其他不談。”


    活華陀這時候恍然大悟,立即趕上前說道:“老弟?一本紫靈芝,抵得上幾個甲子的苦修,單拚內力,老弟可稱無敵。”


    羊姥姥那邊也聽得清楚,她冷笑了一聲,不屑地說道:“原來你是藍衫客的後人,看看你能挨得了老婆子幾掌!”


    說著話,呼地就是一掌,這一掌來得又快又猛,容不得夏心寧多作思考,也翻身拍出一掌,全力相迎。頓時遽地一聲大震,勁風倒卷,周圍兩三丈之內,幾乎使人無法立足!


    這一陣勁風過後,羊姥姥的臉色蒼白,心頭起伏不停,夏心寧臉上卻是酡紅如醉,心頭也是起伏不停。兩個人如此稍稍一停之後,立即又各自舉起右手,猛提真氣,正持發掌,突然有人叫道:“寧哥哥!住手!”


    “阿羊!住手!”


    隨著這兩聲喊叫!閃電也似的來了兩個人,前麵走的是勝黛雲姑娘,後麵走的是一位斷了一支臂的老人。羊姥姥和夏心寧幾乎是同時驚呼:“是你!”


    那斷臂老人上前挽住老淚縱橫的羊姥姥,含淚笑道:“阿羊!這麽多年,我還是叫你阿羊!如今你該相信我的話,武林中不是單憑功力就可以為所欲為,是非善惡還是十分重要!走吧!讓我們兩個人同隱深山,讓‘三長兩短’為武林留下一點好的記憶!”


    羊姥姥望望夏心寧,又望望尼山周圍,那斷臂老人說道:“你還關心那位厲昭儀姑娘是吧!她早已經被人治好?你看!”


    他指著上麵,果然,厲昭儀姑娘滿臉微妙的表情,手捧著一本小冊子,她的身後站了卞言三和路竹瑟。他們緩緩地向這邊走過來,而這邊的夏心寧、俞良蕙、活華陀,以及海龍王俞化龍,都熱烈地迎將上去!隻有小杜縝溜過來牽著勝黛雲姑娘的手,仰著頭,張大眼睛,說道:“勝姊姊!”


    勝黛雲姑娘伸手挽住小杜縝,又想起,自己頭上包的頭巾,再看看那斷臂老人挽著羊姥姥悄然而去!再看看人叢中的夏心寧,身穿藍衫,腰佩銀劍,手捧三本秘笈,和厲昭儀、俞良蕙相對而立,悲喜交加的場麵,她忽然心頭閃起一陣快慰,也興起一陣惆悵,他輕輕地挽著小杜縝說道:“縝小弟!我說過要帶你去遨遊天下名山大川,你真的願意去麽?”


    小杜縝認真的點點頭,兩個人就在這樣鬧哄哄的場麵下,也悄然而去!


    五陽秘笈物歸舊主,藍衫銀劍得傳門人,本書到此,就應結束了!也許讀者諸君認為夏心寧與勝黛雲之間的情感,還沒有作一個明白的交代,厲昭儀和俞良蕙兩人,是否能效娥皇女英?這些兒女之情,讀者是明眼人,謹在此先向各位告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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