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莊周夢蝶


    這一壇老酒下肚,眾人都有些醉醺醺。其時,眾人也是酒足飯飽。


    醉酒的人在一起總是言談投機,氣氛十分融洽。又寒暄了幾句,夢蝶忽然起身道:“師父,徒兒忽然有些頭暈,想是不勝酒力,想回去歇息。”


    解翔點點頭,說:“今晚你去我的密室睡。”


    夢蝶顯是一怔,道:“為何?”


    解翔無限慈愛地看著他,溫言道:“明早,為師想指點一下你的玄功,別問了,去吧。”


    夢蝶大悟似的咧嘴一笑,團團一揖:“小弟失禮了,先行告退。”


    任問仇望著夢蝶離去的身影,忽然眉峰緊蹙——夢蝶竟然真的腳步不穩。


    須知,一個武功高強之士,縱然酩酊大醉,也是腳步沉重,每日間勤修苦練得來的果實,豈會因為幾杯酒而瓦解冰消?何況,夢蝶還是個擁有靈力的玄功高手!區區幾杯酒,竟能讓他身形踉蹌起來,這如何能教任問仇感到不驚?


    他嗬嗬一笑,說:“看來夢蝶兄弟真是醉了。”


    解翔笑了笑,也不點破,說道:“少俠有什麽疑問,但講無妨。”


    任問仇道:“如此晚輩任問仇可就開門見山了。”


    解翔微笑頷,說:“該當如此。”


    任問仇忽然一臉肅穆,正色道:“不知前輩何以能擁有靈力,又為何會棲身於此?”


    解翔笑了笑,笑意裏的苦澀味道顯而易見,他輕歎一聲,卻說了一句曾說過的話:“世事無常啊!”


    任問仇對這回答顯是不滿足,皺眉道:“哦?”


    解翔抬眼看了看天上的一鉤殘月,出來一會兒神,說了一句奇怪的話,他說:“你們可知多年前老朽為何會突然退出江湖嗎?”


    任問仇搖搖頭。三人知道接下來解翔要述說因果了,都打疊起精神,傾耳聆聽。


    解翔忽然一聲長歎,眼神中多了一抹憂傷,沉吟道:“那時,我年少氣盛,總想著出人頭地,在江湖上揚名立萬,自然也就招惹了不少仇家。一次,我受了重傷,險些喪命,多虧遇到了心柔。她替我殺死了仇家,又為我療傷,對我實是百般嗬護,就這樣,在那短暫的幾日間,我倆便互生情愫,愛上了對方……”


    聽到這裏,任問仇不禁轉頭望向身旁的東方明珠,恰巧明珠也正好看過來。四目一對,兩人都覺心下一陣舒暢溫馨,臉上不知覺地帶上了甜蜜的色彩。


    卻聽鐵誠道:“心柔?在下從未聽說過江湖中有這麽一位奇女子呀!”


    解翔聞言卻是苦苦一笑,嘴角淺勾,一臉慘然。三人一見之下,俱是心中困惑不解。


    解翔歎了口氣,說道:“便是江湖上大名鼎鼎的‘黑轎娘娘’譚心柔。”


    任問仇不禁“哦”了一聲,一臉訝然。


    鐵誠卻是失聲道:“如意夫人?”


    解翔眉峰一蹙,臉色一變,問:“怎麽?”


    這如意夫人自然便是昔年“陰陽五魔”中的二魔幽靈宮主“黑轎娘娘”譚心柔。【1】


    任問仇見了解翔的臉色,已然猜到**分。


    解翔隱居江湖數十載,與塵世不相往來,未嚐便知道近日江湖上生的事。半月前,正義堂主東方紅日率領各大派及一眾鬼堡高手圍剿黑風崖,想來如意夫人已是凶多吉少。看情形,解翔對譚心柔顯然舊情未泯。死者已矣,任問仇不忍使他傷心,趕忙接過話茬,說道:“幾年前,江湖上也出現了一個叫做譚心柔的女子,此人行俠仗義,俠名遠播,自然不是那蛇蠍美……美人黑轎娘娘了。”說話間,衝鐵誠使了個眼色。


    鐵誠會意,便說:“任兄說的沒錯,何況兩人的年紀也是相差甚大,絕非同一個人。”


    解翔“哦”了一聲,眼神變幻不定,也就沒再開口。


    任問仇追問道:“後來呢?”


    解翔拂了拂衣袖,一聲輕歎,似是抹掉了一段往事。


    往事不可追憶,卻也難以忘記。


    解翔沉吟片刻,續道:“我二人在一處山穀中過了兩年多快樂的日子,整日裏在一起,種花養鴨,琴瑟合鳴。晚上共飲幾杯薄酒,欣賞無邊的月色,倒也快活。可是,快樂的日子總是短暫的。忽有一日,心柔不辭而別,悄然遠走。我不知哪裏招惹了她,心中恐慌焦慮,四處尋覓,可是上天入地求之遍,兩處茫茫皆不見,哪裏也找不到我的心柔了!她為何要離我而去,她為何……”


    說到這裏,解翔住了口,眼中已是淚花閃動。三人也是一陣傷感,卻是不知該如何安慰,於是一起沉默。


    過得片刻,解翔又自顧自地說了起來:“沒過多久,江湖上便出現了一個組織,一個叫做幽靈宮的邪惡門派。我收到耳聞,這幽靈宮的宮主居然也叫做譚心柔。我困惑不解,決心前去一探究竟。沒想到……真的是心柔!”淚水滑出眼眸,無聲的墜落。


    解翔長歎一聲,抬手拭去淚痕,想是內心激動不已,語已明顯加快,續道:“我苦苦哀求,勸她改過自新。可她卻是一臉漠然,絲毫不為我的話語所動。她的眼光是如此陌生,那一刻,我心裏一片冰冷。我想製住她,將她帶走,重續曾經的誓言。可是,不出三十招,我便一敗塗地!”


    說到這裏,解翔苦澀的大笑,淚水又溢出了眼眶,語聲中也盡是苦澀的味道,聽來讓人心酸。他說了下去:“江湖中人隻道我的靈逸劍法與魔箏絕技天下無雙,誰能想到,在心柔麵前,我的武功竟是猶如童子操刀,不堪一擊。我……我真想那一天就此死在心柔手裏,如此一來,也就再無雜念、一了百了。可……心柔並不殺我,仍是飄然遠去。我至今也忘不了她那天的眼神,是如此的冷漠,冷若冰霜,沒有半點兒溫度,我甚至有些懷疑我們是否曾經在過一起,這到底是為什麽?她為何對我如此?!……”


    “我沒想到心柔竟然是這樣的人,竟然如此水性**!她……她不知從何處得了一本駐顏有術的秘笈,整日裏縱情作樂,胡作非為,殘害了不少武林豪傑。可……可我該怎麽辦?我——我始終忘不了初見時的她的清純與奔放,那一天,她是那麽美麗,一下子就刻在了我的心裏。可是——她曾經投入到多少人的懷抱,曾經讓多少人傾倒,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我隻想跟她在一起,重回那個山穀,遠離塵世的喧囂與紛擾,過著無憂無慮快樂的日子。可是……往事難以回頭,我心已死,便金盆洗手歸隱山野。那一年,我二十七歲,我感覺自己已經將心柔忘記了,真的忘記了!”


    解翔下意識地捧起那個酒壇,卻早無半點酒滴。


    他長籲了口氣,又說了下去:“自二十年前,在黃山望天堡,我見到了義兄雷千鈞,也見到了風睿跟芷嫣的結局,心中更是傷感。那日一別,我便在江湖上四處遊蕩,心境蒼涼,多年來的苦修竟是徒勞。在這之前,有一夜,我在一片小榆林中與心柔不期而遇,每每想起,便是心痛不已。離開愈久,我竟是愈的思念心柔,不止一次地在夢裏見到她。她還是那麽清純那麽美麗,一如初見時的模樣,醒來卻現早已老淚縱橫。我……我想再見心柔一麵,我知道有很多事已經無法回頭,緣盡是一道枷鎖,是永遠無法逾越的藩籬。我……我隻是想再見她一麵,我隻希望她快樂,隻要她快樂,我也就心慰了。誰曾想,我……我竟是再也沒見過她,還是一如當年,上窮碧落下黃泉,也難覓她的影蹤。”


    “……十幾年前的一天,我與蕭少飛也是不期而遇。那日,他居然帶領眾多鬼堡門徒血洗嶽陽門,手段極其殘忍。此人是我義兄雷千鈞的弟子,我當然責無旁貸,於是出麵喝止。熟料,他竟是渾未將我放在眼裏,還口出狂言。那一日,我已知道他便是鬼堡的新堡主,惡事做盡,比之昔年的李卓然有過之而無不及。我自是大怒,當真是一言不合就開打。誰知,未出百招,我便受了重傷,這廝的武功居然猶在其師雷千鈞之上,也不知又拜在了何人門下。我無心探究這些,隻得一路狂奔,無意間逃到了這裏……”


    “那一天,也是個深夜,一鉤殘月向西流。當時,此處隻是個破敗頹廢的荒宅,四壁結滿蛛網,桌椅滾落一地,也不知多久沒人住過了。我傷勢過重,昏昏睡去。那天夜裏,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


    聽到這裏,任問仇“哦”了一聲。


    解翔淡淡一笑,還是掩飾不住的苦澀之味,說道:“我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蝴蝶,在翩翩起舞,在自由飛揚。夢中,有位神秘女子傳授了我一套劍法。我隻是看了一遍,沒想到醒來後,居然一招半式都未忘記,而且傷勢也全好了。那日清晨,院子裏有許多蝴蝶,五彩繽紛的在我身邊飛來飛去。那一刻,我還有些迷惘,想不通是我在夢裏化作了蝴蝶,還是蝴蝶入我夢中來,可是這套劍法卻分明地述說著生過的一切,我便將之取名為蝴蝶劍法……”


    “我四處查看,居然現牆壁上刻著許多練功圖解,上刻四個大字‘玄功寶鑒’。我閑來無事,也就依法修習,也便擁有了靈力,且練功越久,靈力越深。於是,我便重整莊院,隱身於此。隻是,待我練成那牆壁上的玄功時,那些圖解便消失了,就像是從來都沒出現過似的,沒留下半點痕跡,每念及此,恍如夢幻。”


    解翔籲了口氣,微一沉吟,續道:“也許是我勤修靈力的緣由,那些蝴蝶都變成了如今的模樣,也有了靈力,攻擊性不亞於一流高手。”說著,看了一眼任問仇。


    任問仇細細回思,確覺如此,便道:“沒錯,每隻蝴蝶都是一流高手。所以,前輩便從樂聲中創出了一套能操縱這些蝴蝶的曲子?”


    解翔點點頭。


    任問仇想了想,又道:“那……那位夢蝶兄弟又是何人呢?”


    解翔忽然眉頭緊蹙,麵沉似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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