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人,和一個消息!


    我聽到這句話,立刻意識到了什麽,隻覺得後背一陣發麻,頓時不知哪裏來的力氣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是誰?是什麽消息?!”


    “老夫說了,先解毒。”


    “你先告訴我。”


    “先解毒!”


    他的聲音眼裏,可眼角卻透著一點笑意,看起來並不像是對我有威脅的人,也不是什麽不好的消息,我的心跳得更快了,抓著他的衣袖不肯鬆手:“你先告訴我。不然我沒辦法靜下來。”


    他像是早就知道會這樣,笑了一聲,然後道:“老夫已經派了人出去,讓他們提前把離兒尋回來。”


    我一聽,立刻驚喜得睜大眼睛。


    “真的?!”


    他眼角彎彎的:“知道你找到了可以解毒的人,老夫昨日連夜派人去了。”


    我高興得都有些手足無措了,還拉著他的袖子不放,用力的捏著:“多謝!多謝藥老!多謝你!”


    “你不要謝我。你說得對,”他說著,目光平靜的看著我:“骨肉分離的感覺,老夫也很明白。”


    我笑得都快合不攏嘴了,隻覺得身體上的痛苦都不算什麽了。


    雖然我也想過,請裴元修提前把離兒尋回來,可一來一回的時間,也差不多就是離兒回來的日子,倒也沒必要這麽去折騰人。何況我中的毒如果沒解,也無謂將這孩子找回來,看到一個麵容可怖的母親,更有可能,讓她親身經曆失去親人的痛苦。


    不過,一聽說找到了阿藍來解毒,藥老就立刻派人去尋她回來,這份細心體貼,我實在感激不已。


    我已經高興得忘乎所以了,藥老慢慢的直起身來,看著一直站在旁邊平靜的裴元修,這時他慢慢的走了上來,輕扶上我的肩膀:“好了,離兒快回來了。你可以靜下心來,準備好解毒了吧?”


    我裂開嘴笑得眼睛都眯了起來:“嗯!”


    他也對著我笑了笑。


    他溫和的笑容讓我稍微從狂喜中清醒了一點,突然想起了什麽,轉頭對藥老道:“你說,還有一個人——?”


    “消息,老夫已經告訴你了。現在你好好的呆著,解毒。”


    “啊——”


    “等處理完,老夫自然會帶來見你。”


    “哦。”


    這一回我真的乖乖的坐著不動了。畢竟有什麽人什麽事,都不是一時能處理完的,知道離兒可能要不了多久就能回來,我們母女就能相見,這對我來說已經是最好的消息了。


    這個時候,藥老才慢慢的起身,看向了坐在屋子中央圓桌邊的人。


    “你就是那個下毒的人?”


    阿藍挑起眼角看著他,媚然一笑:“老人家,您就是那位最好的人選啊。”


    藥老看著她道:“你年紀這麽輕,用毒倒是好手。”


    “嗬嗬,我這個女人沒別的,就是毒。”


    她似乎一語雙關,話裏毒,說話的神態卻是媚毒,讓人無法抗拒。


    藥老看著她,神色也有些凝重。


    沉默了一會兒,他問道:“老夫聽說,你解這個毒,不但要用藥,還要施針。你要老夫怎麽做。”


    說到解毒,阿藍也稍微正經了一點,將裴元修配好的解藥拿出來,道:“讓她服下這個解藥,然後以銀針渡穴,逼出體內的毒穢。”


    “什麽穴?”


    “左懸厘,右絲竹空。”


    “這並不難。”


    阿藍笑了笑:“還沒完,紮入這兩個穴位的同時,還需要紮入百會穴。”


    藥老的花白的眉毛挑了一下。


    “要同時紮入這三個穴位,毒才能被逼出來。如果時間不對,會立刻毒發。哪怕人能救回來,臉也恢複不了了。”


    我一直聽著,倒也沒覺得什麽,隻是看著藥老的神色跟往常不同,再仔細一想,突然一身冷汗。


    懸厘,絲竹空,百會,這三個穴位都是在人的頭上,說遠也不過尺寸的距離,可要同時紮入這三個穴位,那就不是兩隻手能做成的。當然,也能用兩個人或者三個人來做這件事,可不是一個人的感知,很可能時間上有偏差,而這些穴位都不是普通的穴道,萬一前後稍有差池——


    藥老聽著,臉上的神情雖然凝重,卻並沒有太大的動容,隻是想了想,說道:“左懸厘,右絲竹空,不是問題,如果要同時紮入百會穴,那就需要——”


    “用嘴。”阿藍一笑:“這是唯一的辦法。”


    用嘴,銜著第三根銀針紮入百會穴。


    這在旁人看來,簡直就是不可能實現的,百會穴乃人體百脈之會,貫達全身,普通的大夫紮這個學位都要謹慎小心,而她居然要用嘴銜著針去紮——


    裴元修的臉色都變了,眉頭皺緊:“這,會不會太冒險了?”


    “勝向險中求麽,”阿藍回頭看他一眼,笑道:“這位公子也不想看著她毒發身亡吧。”


    裴元修沒說話,臉色越發凝重起來。


    倒是藥老,始終平靜無一絲波動,回頭看了看我,又沉吟一番,道:“好技法。”


    “老人家,你說你自己嗎?”


    “不,老夫說你。”


    “我?”阿藍一聽,哈哈的笑了起來,笑聲說不出的婉媚:“我可坐在這兒動也沒動。”


    “老夫是說,想得出這樣的法子,很難得。”


    “哦?”


    “若沒有高深的技法,萬不敢這樣異想天開。”


    阿藍看著他,媚人的鳳眼中微微一漾,勾著一邊的嘴角,沒說什麽。


    藥老看了她一眼,便低頭打開了自己帶來的布包,從裏麵拿出了銀針包,慢慢的展開,然後從旁拿茶水洗了洗手,用棉布擦幹淨,說道:“現在開始了吧。”


    阿藍呆了:“你——不用準備一下?”


    藥老看著桌上展開的針包,笑:“老夫不是已經準備好了?”


    阿藍有些驚愕,看著藥老老神在在的樣子,便也一笑,然後走到床邊我的麵前,俯下身道:“待會兒紮針,那是痛得很的。你可小心了。”


    “……”


    “你的身子不好,我也知道,可這一回你最好多花點力氣來忍著,若扛不過去——這可是你自己的命。”


    她的話裏還是那種不太愉悅的味道,可這個時候我隻沉浸在可以解毒,可以活下去,甚至可以很快見到離兒的狂喜,和也許失敗,就會死去,一生無法見到離兒的恐懼,兩種極端情感的交織中,也沒有太在意她的口氣。然後就看到她白皙的手指伸到我眼前,指尖撚著一顆朱紅的丹藥。


    “吃下去。”


    我接過那丹藥,仿佛有著千斤重,咬了咬牙,走到藥老站著的桌邊坐下,然後一仰頭,將藥丸丟進嘴裏咽了下去。


    丹藥帶著極其苦澀的味道,一入口就化作苦水流淌下去,立刻感覺到一陣炙熱從內裏傳來,刺激得我哆嗦了起來。我下意識的皺緊眉頭,發出壓抑的低吟:“唔——”


    裴元修立刻要走過來,卻被阿藍伸手攔住,對藥老道:“可以了。”


    藥老一直站在我身後,這個時候從針包裏抽出了一根銀針過火,又仿佛低頭看了我一眼:“丫頭。”


    “……”


    “真的很痛的。”


    我已經不說話了,隻用牙齒咬著下唇,盡力去抵抗可能隨之而來的劇痛。這時看到我的對麵的桌案上擺著一張銅鏡,那是平時梳妝用的,倒正好映出我現在的樣子。隻見藥老將那根針銜在嘴裏,又從針包中抽出了另外兩根針,過了火之後,便撚著針,舉到了我頭的兩邊。


    雖然還沒紮進去,但仿佛已經能感到針尖的鋒利了,我下意識的顫了一下。


    裴元修被阿藍攔住了,倒也沒有再往前走,眼睛還是眨也不眨的看著我,溫和俊逸的臉上難得的出現了凝重。


    我已經什麽都顧不上了,睜大眼睛看著銅鏡裏自己和藥老的照影。


    就在這時,藥老銜著銀針,嘴裏發出一聲模糊的呢喃:“丫頭。”


    我以為他要跟我說什麽,下意識的抬眼往上看:“嗯?”


    就在這時,突然頭上一涼——


    我隻聽到轟的一聲,好像突然頭頂炸開了一道驚雷,可目光移向前麵的銅鏡,才看到藥老已經低下頭,嘴裏的那根銀針閃爍著寒光,沒入我的頭頂,兩邊的銀針也同時紮了進來。


    頓時,眼前一黑。


    身體突然發起熱來,好像吃的藥丸在體內化作了沸騰的鐵水,咕嘟咕嘟的灼燒著我的五髒六腑,這一刻,我什麽都聽不到,耳邊卻仿佛有海嘯騰起,心跳如擂鼓,全身的血液隨著那一聲聲鼓點飛速的流淌起來,好像刀鋒隔著每一處的血肉。


    這一刻我已經痛得失去了知覺,一隻手抓住旁邊的桌子,用力的掐緊了。


    舌尖綻開了一抹腥味,是我不自覺,就把下唇咬破了。


    裴元修沉聲道:“她怎麽了?”


    阿藍沒說話,神色凝重中透著幾分狠戾。她攔著裴元修的手放了下來,眼看藥老將三根銀針都紮進了我的穴位,阿藍疾步走了過來拉起我抓著桌子的手,從腰間拔出一把閃著寒光的鋒利的匕首。


    手起,刀落。


    我隻覺得中指的指尖一陣劇痛,就看見刀鋒過出,一道黑色的汙血從傷**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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