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晦暗的光線中,一個黑乎乎的,像球一樣的東西從上麵咕嚕咕嚕的滾落下來。


    身邊的人全都看到了,急忙拿著火把一擁而上,等他們衝到上麵去看到那個東西的時候,頓時聽到幾個人發出了低呼的聲音,我急忙往前走:“是什麽?”


    裴元修往前走了幾步,已經看到了,這個時候立刻轉過身來,一伸手就攔住了我的肩膀:“不要看。”


    “到底是——”


    我還沒反應過來,可目光已經掃向了前麵的草地,立刻看到,那竟然是一個人頭!


    水龍的人頭!


    血肉模糊,一路滾落下來鮮血淋淋,而那雙充滿驚恐和不敢置信的眼睛睜得大大的。


    這一下我差點被嚇得尖叫起來,裴元修的手已經用力的抱住了我,用身體擋住我的視線,半側過臉對著那邊的人道:“拿走!”


    那些人一聽,立刻拿著那個人頭走開了。


    我經曆過很多,就連東州大戰,屍橫遍野,我也曾經親眼目睹,但和這樣看到一個人頭不同,這個人就在剛剛還跟我開口說過話,他的身上還寄托著我可能找到離兒的希望,一轉眼,他就沒命了,隻剩下一個人頭被拋了下來!


    一想到這裏,我隻覺得整個人都在發抖,寒風穿過衣服吹得我通體冰冷,隻有裴元修的手還在用力的抱著我,似乎想要用他的體溫來溫暖我。


    “不要怕,沒事的。”


    他的聲音在頭頂響起,也是溫柔而平靜的:“別怕。”


    “……怎麽辦?”


    “青嬰。”


    “離兒,怎麽辦?”


    我用力的抓著他的衣袖,眼睜睜的看著上麵已經沉入暮色的山路,我沒想過水龍一進去就可以立刻救回離兒,畢竟那些人的目的一開始我們就不清楚,我們要的隻是一個機會,可我怎麽也想不到,那些流寇會這麽心狠手辣,連他們綠林道上自己的人都要殺。


    那個山虎,到底是個什麽人,他到底要幹什麽?!


    這天晚上對我來說注定是個不眠之夜,也不知道是因為受了驚嚇,還是救不回離兒心裏的煎熬,又或者連日趕路影響了休息,又在風地裏吹了大半天的冷風,到了後半夜我有些發熱了起來,人迷迷糊糊的,被裴元修抱進帳篷的時候,想要掙紮,也沒有多少力氣。


    他小心的將我放到床上,看著我燒得嫣紅的臉上滿是薄汗,輕輕的伸手撫開額前濕漉漉的散發,吐息吹拂著我汗濕而敏感的臉頰,柔聲道:“你不要亂動,好好休息。”


    說實話,我也沒有力氣再動,隻能乖乖的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陷入半睡半醒的狀態,也能感覺到,裴元修一直守在床前,不停的喂我喝水,小心的照顧我。


    一直到天亮,外麵傳來了一些人說話走路的聲音,我才慢慢睜開眼,看到裴元修坐在床邊,一見我睜開眼,立刻湊上來:“青嬰,好一點沒有?”


    “……”


    我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麽,就聽見帳篷外有人道:“公子,人馬已經準備好了。”


    裴元修一聽,立刻起身走過去撩起簾子,我在床上勉強撐起身子,隱隱看到門口跪了一些人,一個個勁裝束身,肩膀上背著繩索,腳上帶著鐵鉤,裴元修看了他們一眼,說道:“你們去吧。”


    “是。”


    那些人得令,立刻便轉身離開了,他這才走了回來,我急忙問道:“是要做什麽?”


    “我派他們沿著兩邊的後山上去,探探消息。”他一邊說著一邊坐下來,看見我有些焦慮的樣子,忙說道:“你放心,在確保離兒的安全之前,我不準他們輕舉妄動的。”


    我這才放下了一點心:“嗯。”


    他又柔聲道:“你也不要太擔心。那些流寇不可能隻劫人,不圖利,他們一定是有什麽目的的。在目的達到之前,他們不會傷害離兒的。”


    其實之前,我也有這樣的感覺,隻是趕到這裏這麽長時間了,裏麵還一點消息也沒有,難免讓我不安。


    裴元修伸手摸了摸我的額頭,鬆了口氣:“退了。”


    見我瑟縮著往後退了一下,他微笑著說道:“我都擔心你又病起來,那可就麻煩了,還好你沒事。”


    我不算是病,但的確有心病,這個時候嘴唇蒼白的說道:“找到離兒之前,我一定不會倒下的。”


    裴元修看了我一眼,沒說話,小心的扶著我下了床,稍事梳洗了一下,兩個人剛剛走出帳篷,就聽見一陣嘈雜的人聲,周圍的護衛都朝著前麵的山路走去。


    怎麽了?


    這個時候,不管那邊有任何情況,都牽動著我的心,我急忙轉身走過去,抬頭一看,竟然看到從那條山路的後麵,竟然走出了一個人來!


    定睛一看,竟然是昨天跟著水龍一起進去的一個侍衛!


    原本水龍的頭被扔了出來,我們都以為跟進去的兩個人凶多吉少,沒想到那些流寇竟然沒有殺他,隻見他慢慢的從上麵走了下來,下麵的這些士兵急忙擁了上去,大家都想問,可一回頭看到我和裴元修走過來,就都沒開口,倒是那個人走到我們麵前,直接跪下:“公子,青嬰夫人。”


    裴元修低頭看著他:“他們放你回來了?”


    “是。”


    “可有話說?”


    那人似乎也經曆了許多,臉色並不太好看,但還是恭恭敬敬的說道:“我們跟著水龍進了裏麵的匪寨,裏麵的山匪人馬眾多,屬下粗略一看,計不下千。而且裏麵的山路地勢險要,迂回曲折,如果要打,隻怕不易。”


    裴元修的眉頭擰了起來。


    “還有什麽?”


    “我們沒能見到山虎。”


    “哦?那水龍是誰殺的?”


    “水龍一進去,就聽見寨裏傳來山虎的命令,殺他取頭。”


    “什麽?”裴元修和我都有些意外,吃驚的對視了一眼。


    我以為是水龍進去和山虎意見不合,又或者發生了什麽分歧才被殺,怎麽聽這個人說起來,好像山虎根本就不打算跟水龍談,一心隻要取他的命。


    這就怪了,他們之前不是兄弟嗎?這到底是什麽回事?


    裴元修立刻道:“那你們又遇到了什麽?”


    這人微微的抬了一下頭,似乎看了我一眼,我心裏咯噔了一聲,還來不及細想,就聽見他低聲道:“我們進去之後,因為公子吩咐,先探聽虛實,所以也未敢輕舉妄動,就被裏麵的人製住了。他們倒並沒有為難我們,隻是來問了話。我們也照吩咐傳達了公子的意思,不管他們要什麽,隻要小姐平安,我們都答應。”


    “那他們怎麽說。”


    “他們說——”說到這裏,他沉默了一下,我心裏一動,這人越發的不敢抬頭,半晌才低聲道:“那個匪首山虎傳話說,要讓青嬰夫人親自進去,他們才肯放人。”


    “什麽?!”


    裴元修的聲音一下子變高了。


    我站在那裏,怔怔的說不出話來。


    不可否認,這一次離兒被劫,從一開始,整件事都不在我們的控製中,甚至也都不在我們的意料中,但我怎麽也想不到,那個匪首居然會提出這樣的要求。


    要我親自入寨!


    如果說他要錢財,要女人,都可以理解,但為什麽他會提出要我?我入寨對於他們來說,並不比控製離兒他們能得到更多好處,為什麽他們還要提出這樣,近乎無理而荒謬的要求。


    不過——


    我轉過頭去,裴元修正看著我,不等他開口,我已經平靜的開口:“我要去。”


    “……”


    他似乎也並不意外,隻是聲音低沉:“青嬰!”


    “我知道你要說什麽,”我平靜的說道:“我答應過你,不會亂來。但這一回,是我們的希望,如果我不進去,裏麵的人根本不會給我們任何機會。”


    “……”


    “雖然你派了人過去,但聽他說的,裏麵的情勢並不簡單,就算探聽清了虛實,要救人,也不是朝夕之間,而且也無法完全保證離兒的安全。”


    “……”


    “我去,至少能有跟他們談的機會,不管他們要什麽,我——”


    “如果他們就是要你呢?!”


    裴元修一下子打斷了我的話。


    他的臉色從來沒有如此凝重,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呼吸都亂了。我從來沒有見到過這樣的他,不管是什麽時候,哪怕在東州戰火烽煙當中,他再是身染血汙的狼狽,都沒有這樣的緊張紊亂過。


    這樣的他,讓我的心也越發沉重起來。


    被他炙熱的目光注視著,過了很久,我才勉強讓自己平靜下來,伸手輕輕撩起帷帽邊沿的一片白紗:“有意義嗎?”


    他一愣,立刻道:“青嬰。”


    我平靜的說道:“公子,其實他們要什麽,我都無所謂的。但我要的,是我的女兒。”


    “……”


    “如果不是為了離兒,我不會撐到今天。現在在我麵前,有一個可以救她的機會,不管怎麽樣,我都不會放棄。我希望——”我說著,上前一步,認真的看著他的眼睛:“不管出了什麽事,你都會支持我。”


    看著我堅定的眼神,裴元修在長久的沉默之後,終於點了一下頭。


    “好。”


    一聽他鬆口,我頓時露出了喜色,又聽見他沉聲道:“但你也要答應我,進去之後,不管做什麽,都要先保護自己。”


    “我知道。”


    “如果你有什麽意外——”


    他的話沒說完,隻是轉過頭,看了一眼那崎嶇險峻的山勢。


    他的目光並不凶狠,臉上也沒有什麽凶悍的戾氣,但看著他的眼神,我毫不懷疑,如果我有什麽意外,他會把這裏夷為平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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