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元豐這句話一出口,驚得四野無聲。


    他的身上還帶著一些傷,可神情卻比任何時候都更強悍,而他這一上前,周圍那些蜀地的士兵也紛紛圍了上來。原本在大戰之後鬆懈甚至有些頹靡的氣息在這一刻蕩然無存,剩下的隻有騰騰的殺氣,透過每個人的眼睛,表情滲透出來,彌漫在這片營地裏。


    我不由的緊張了起來。


    我並不願意引起戰爭,但我也不會束手就擒,就這樣讓人搶走我的女兒。如果真的要打起來,隻怕這又是一場慘絕人寰的殺戮。


    想到這裏,我盡量平息心中的驚和怒,也讓自己放緩口氣,正想開口勸開他們,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傳來了一陣異樣的嗡嗡聲,由遠及近,似乎有什麽東西飛快的朝著我們逼近。


    這些士兵經過了一夜的大戰,原本已經很放鬆了,可突然傳來這樣詭異的動靜,立刻讓這些還淫浸在血腥味和傷痛感的士兵提起了警惕,就聽一陣蒼蒼的聲音,他們全都立刻拔劍出鞘,一個個緊張的抬起頭來望向天空。


    我也抬起頭來,就看見幾個黑影從空中嗖嗖的飛過,快如閃電,還沒看清是怎麽回事,又遠遠的旋了回來,在這個營地的上空盤回。


    定睛一看,那竟是七八隻機甲鳥!


    我的心裏咯噔了一聲。


    唐家的機甲鳥!


    這些機甲鳥沒有之前我用的那麽精細,但每一隻都有真的喜鵲大小,禦風飛行得也算平穩。屠舒瀚見識過之前的那兩隻機甲鳥,已經大大稱奇,突然見到這麽多,也給驚住了。


    幾乎是下意識的,蜀軍的士兵似乎都鬆了口氣。


    隻見那些機甲鳥繞著我們頭頂飛了幾圈,好像在探查著什麽似得,很快又繞了回去。


    大家的目光隨著那些機甲鳥看過去,隻見遠遠的走來了一個高挑的女人,一身黑衣緊裝,勾勒得她的身形曼妙無比;一頭烏黑的長發高高的束在腦後,被機甲鳥飛過時翅膀扇起的風一掠,嫋嫋飄揚在空中。


    她一邊走過來,一邊輕輕的抬起了自己的左手,那竟是一隻機甲手!


    我分明聽到屠舒瀚都倒抽了一口冷氣。


    那精鐵打造的機甲手原本就給人詭異的感覺,如今竟然出現在這樣一個美人的身上,那種反差更令人驚恐。而那些機甲鳥就像是有生命,受到召喚一樣,紛紛飛回到她的身邊,圍著她來回的繞圈子。


    這一幕,看得每個人都目瞪口呆。


    而我一眼就認出,那是蜀地唐家的大小姐,唐婷!


    沒想到,她來了!


    不,不止是她。


    就在她的身後,山穀中又走出了一支長長的隊伍,一看那旗幟和著裝,正是成都的軍隊!而領頭的幾個將領中,我一眼就看到了玉麵白衣的安陽公子!


    屠舒瀚一看到這些人,頓時變了臉色。


    裴元豐看到他們,倒沒有什麽表現,但站在他身邊的我,分明感覺到他輕輕的鬆了一口氣。


    頃刻間,唐婷和安陽公子已經走到了營地門口,而那支隊伍就停在離我們不遠的地方,隊伍的後尾還未走出山穀,也不知道來了多少人,隻看是聽著他們的腳步聲在著山穀裏隆隆回響著,好像驚雷一般,聲勢震人。


    裴元修一看他們,立刻道:“你們來了?”


    那一邊,安陽公子的座下那匹雪白的駿馬還沒停下,他卻已經縱身一躍,騰空躍起了老高,然後穩穩的落在了唐婷的身邊,好像一隻雪白的鴿子一樣輕盈。唐婷連眼睛也不眨,一揚手,那七八隻機甲鳥就像被一根看不見的細線牽引著,朝她身後飛去,被幾個衣著與她相仿的侍女伸手接住。


    兩個人朝著裴元豐點了點頭,然後對著我拱手行禮:“大小姐。”


    “我們是奉家主之命,迎大小姐回成都的。”


    我和裴元豐對視了一眼,都下意識的鬆了口氣,而屠舒瀚,他雖然沒有什麽動作,可眼神明顯沮喪了一些。


    這兩個人的來曆,他未必清楚,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身份地位和身手都不一般,加上他們帶來的那些人馬——年寶玉則這裏所有的人都經過了一夜的大戰,已經到了強弩之末,疲憊不堪,但這些人卻是精力充沛,如果要打起來的話,他們的勝算幾乎沒有。


    想到這裏,我忍不住微微勾起了一邊嘴角,客氣的對唐婷和安陽公子道:“辛苦兩位了。”


    “大小姐言重了。”


    “不敢言苦。”


    這個時候,我再轉過身去對著屠舒瀚,臉上露出了明顯的得色,微笑著說道:“屠舒瀚大將軍,看來,離公主和皇上的緣分,還沒到啊。”


    屠舒瀚的臉色原本就很陰沉了,聽到這句話,更是目露凶光,我幾乎聽到了他咬牙咬得咯咯作響的聲音。


    這時,我的掌心也滿是冷汗。


    就算我們人多勢眾,就算打得過,但歸根結底,我不希望開戰,尤其是為了我的女兒,死傷了別人,就是在給她造孽!


    想到這裏,我平靜的說道:“大將軍此戰已為朝廷留下大功,何苦再節外生枝。若再添死傷,又無功而返,豈不毀了大將軍此次出征,殲滅東察合部二十萬騎兵的威名?”


    我這話,顯然是在為他考慮了。


    屠舒瀚皺緊了眉頭不說話,那雙精光四射的眼睛朝周圍看了看,也明白這一刻勢比人強,僵了半晌,終於吐出一口氣。


    他看著我,道:“不過夫人應該明白,有的緣分,是不會斷的。”


    我平靜的說道:“我當然明白。”


    “……”


    “若上天安排,該他們父女相見的那一天,我也甘之如飴。”


    屠舒瀚又看了我一眼,便衝著我拱了拱手,轉身便要走。我突然上前一步:“大將軍請留一步。”


    他停下來,回頭不解的看著我。我走到他麵前,壓低聲音道:“既然離公主和皇上的緣分還沒到,那大將軍也就不必提起在年寶玉則遇見離公主的事,也免得皇上空勞牽掛。不是麽?”


    屠舒瀚愣了一下,看看我,又看向了我身後劉輕寒和離兒共處的那個帳篷,像是明白過來什麽,冷笑了一聲,說道:“夫人多慮了。本將軍率千軍萬馬而來,卻不能將離公主帶回宮中,讓皇上與公主父女團聚,是本將軍的失責。本將軍,也實在羞於再提此事。告辭!”


    說完,他轉身上了部下牽過來的一匹馬,又回頭看了我們一眼,然後一揮手中的馬鞭:“走!”


    話音一落便策馬衝了出去,而他的那些部將也紛紛上馬,跟著他揚塵而去。


    直到這個時候,我才徹底的鬆了口氣。


    回頭看向裴元豐和唐婷他們,似乎也都暗暗的鬆了口氣,我輕輕的說道:“你們來得正是時候。”


    唐婷淡淡的笑了一下。


    她的性格冷傲跋扈,但其實長了一張白皙的娃娃臉,尤其是肉嘟嘟的嘴唇,笑起來的時候露出上邊兩顆虎牙,反倒有些孩子氣,給人一種春暖花開的意境,令人見之忘俗。


    也難怪她不常笑,而且那麽傲氣了。


    笑過那一下之後,她果然立刻就斂起了笑容,回頭看了一眼。


    隨著她清亮的目光看去,是他們身後那支人馬,浩浩蕩蕩的從山穀中走了出來。我才剛慶幸他們帶來了這麽一大隊人馬,不用打,隻震就震住了屠舒瀚,卻發現,那隊此刻已經完全走出了山穀!


    隻有——這麽一點人?


    我頓時有些傻了,看著剛剛還顯得浩浩蕩蕩的大隊,原來其實不過隻有兩三千人,但因為列隊太長的關係,之前又一直沒有走出山穀,所以看起來好像人很多的樣子。


    我有些愕然的看向唐婷和安陽公子,這時安陽公子笑了一下,說道:“這是臨行前家主吩咐的。他讓我們進入年寶玉則的時候,一定要把隊伍拉長,而且要慢慢的走,不看到朝廷和勝京的兵馬退,我們就不能把隊伍都拉出來。”


    “哦……”


    我心情複雜的笑了笑,又看向了他們身後那支不過幾千人的隊伍,心情變得有些沉重了起來。


    原來,他們是有意讓隊伍拉長,最後的人馬遲遲不走出山穀,這樣的障眼法看起來似乎來了千軍萬馬一般,倒是把屠舒瀚給唬住了。


    這些人還真是能沉得住氣,萬一屠舒瀚凶性一發,真的打起來,我們就吃虧了。


    不過,讓我震驚,卻並不意外的,是顏輕塵。


    他的心思細密,已經到了讓我震驚的地步。


    雖然遠在成都,但年寶玉則這裏的每一場戰事,甚至我們的一舉一動,全都被他謀算在心裏,他必然已經料定了屠舒瀚會在戰後為難我們,意圖奪走離兒向皇帝獻功,所以才會正好在這個時候派出唐婷、安陽公子,和這幾千人的兵馬,而且還特地囑咐他們用這樣的陣型,瞞天過海。


    我不能不承認,運籌帷幄,決勝千裏,這一點,我實不如他!


    我不如他!


    這時,旁邊的安陽公子已經走到我麵前來,畢恭畢敬的行了個禮,說道:“家主讓我們來請大小姐回成都,看到大小姐無恙,我們就放心了。不知何時可以啟程?”


    我想了想,道:“先等一下,我還有一件事,沒有處理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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