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著南宮錦宏步步緊逼的樣子,大殿下那些文武官員也非常的緊張,都直直的盯著我,我想了想,微笑著說道:“南宮大人,今天乃是皇帝陛下宴請文武百官,正是歌舞升平之時,何必如此劍拔弩張呢?”


    南宮錦宏盯著我,全然沒有了當初初見時的俊雅氣息,反倒煞氣畢露,道:“違逆之徒,人人得而誅之!”


    “那,南宮大人可真的看見我違逆了?”


    “你們西川顏家的所作所為,還用看嗎?”


    的確,西川顏家在過去的幾十年裏,跟朝廷的確是敵對的,要說謀逆,的確不用再用眼睛去看了。


    但我就是等他這句話。


    我笑眯眯的說道:“南宮大人此言差矣,西川顏家到底有沒有違逆,若不去看,不去查,甚至連基本的了解都沒有,就憑大人在這千裏之外的京城裏一句話就定罪,那豈不是太兒戲,太荒唐了?就如同眼下我端坐此處,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卻已經被南宮大人扣上要謀害皇上與皇後娘娘的罪名。這真是欲加之罪,何患無辭?”


    “……”


    “南宮大人身居兵部尚書,豈能如此草率?”


    “……”


    “這樣做,豈能讓群臣信服,讓皇帝陛下放心呢?”


    “……”


    南宮錦宏被我一番搶白,頓時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其實按道理來說,他的所作所為絕對沒錯,作為顏家大小姐的我被防範也是意料中事,可明明白白的說出來,卻反倒成了他的漏洞和把柄了。


    他抬頭望著裴元灝,立刻跪伏在地:“皇上,老臣——”


    “好了。”


    這個時候,裴元灝才慢慢的開口,他打斷了南宮錦宏的話,隻輕輕的一抬手:“南宮愛卿不過是護主心切,朕也深知你的忠心,快起來吧。”


    南宮錦宏這才從地上又爬了起來。


    然後,他看了我一眼。


    剛剛不過第一回交鋒,雖然是未見輸贏,但明眼人都知道我是占了上風的,我也能想到這位老臣對我隻怕要恨得入骨,不過剛剛那一眼,雖然能看得到他眉頭緊皺,也有些怒意,但似乎還有一些欣賞的意思。


    不知是不是我看錯了。


    他看了我一回,然後又說道:“剛剛的確是本官急躁了,不過我倒想問問顏大小姐,你說顏家的謀逆沒有證據,那麽請問,在揚州,新婚之夜刺殺長公主的人是誰?!”


    終於,還是要說到這個。


    我有一種全身被冰雪澆透了的感覺,臉上的血色盡褪,隻留下蒼白的唇瓣微微的顫抖了兩下,感覺到周圍的那些嬪妃都用異樣的眼神看著我,其中,也有一雙眸子,火辣辣的盯著我,仿佛看到哪裏,哪裏的肌膚都要被他灼傷。


    我深吸了一口氣,平靜的說道:“我沒有看到到底是誰動的手。”


    南宮錦宏笑了:“不過,按照當時出席喜宴的人來說,顏大小姐應該聽到了凶手認罪才對。”


    “……對。”


    “是誰認罪了?”


    “劉輕寒。”


    南宮錦宏的嘴角已經勾起了一抹壓抑不住的笑意,淡淡的看著我:“那顏大小姐可知,劉輕寒出身何處?”


    “……”


    我站在大殿上,此刻的手腳已經冰涼,甚至自己捏著自己的手指都沒有知覺,但我還是緊緊的捏著,沉默了許久之後,我開口,朗聲說道:“他出身揚州郊外的一個小漁村,自幼以打魚為生;雖然生來貧寒,卻從不放棄自己的理想。後來,他的家中遭遇變故,便離開了家鄉四處遊曆,增長了很多見識,也更堅定了他的信念;之後,他拜入西川大儒傅八岱的門下,在天目寺苦研經卷,習治世之學,在傅八岱進京為集賢殿學士之時,他也跟隨其師入京,任集賢殿直學士,曾查處了科場舞弊案,也在鏟除逆臣申氏一族時立下汗馬功勞,後任禮部尚書。”


    我一件一件的說完,然後看著他:“南宮大人要問他的出身,不知道要問到底哪一個?”


    南宮錦宏的臉色沉了一下。


    他顯然是想用劉輕寒出身西川的書院這個點來說事,卻沒想到我將他的一生都說了出來,反倒讓他不好再提那個點了。


    一時間,大殿上的氣氛有些僵了起來。


    我更能感覺到,裴元灝坐在龍椅上,氣息越發的沉重起來。


    南宮錦宏抬頭看了裴元灝一眼,眼中突然閃過了一道光,然後說道:“看起來,劉輕寒的經曆倒也是豐富,居然有這麽多的’出身’,也難怪——”他看著我:“他能四處逢迎了。”


    我的臉色一沉:“什麽意思?”


    南宮錦宏哈哈一笑,然後說道:“我聽說,劉輕寒刺殺了長公主,本應斬首明正典刑,卻在行刑的時候被一夥暴客突然出現救走了他。而後來,聽說他們已經買船西進了。顏小姐,你可知道,劉輕寒這個殺人凶手,朝廷的罪犯,他最後去了哪裏?”


    “……”


    “顏小姐大概知道劉輕寒過去的事情很多,卻未必清楚他的現在和將來吧?不清楚也沒關係,老夫告訴你,他去了西川,而且,還成了那裏的一方勢力。”


    他說著,眼睛微微眯起,帶著一點犀利的針刺看著我:“顏小姐,若西川顏家沒有和劉輕寒勾結,這個殺人凶手敢往西川去嗎?若這之中沒有勾結,那劉輕寒在西川的勢力又是從何而來?顏家居然跟一個刺殺長公主的凶手勾結,他們想要做什麽,這難道不是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


    “……”


    看來,南宮錦宏的確不簡單。


    雖然不知道今晚我的出現到底是不是在他們的預料之中,但能這麽快的時間把劉輕寒的“刺殺”和顏家的“謀逆”結合在一起,給我扣這頂大帽子,也實在相當的不容易了。


    我忍不住回頭看了南宮離珠一眼。


    直到現在,她還沒有動靜。


    也許,有她的父親在場,此刻已經穩操勝券,實在不用她一個新晉的貴妃娘娘出來跟我針鋒相對。


    似乎是感覺到了我的目光,她也轉過頭來看著我這邊。


    但,隻是一眼,她有看向了我身邊的妙言。


    我的眉頭立刻皺緊了。


    這時,旁邊的常晴輕輕的說道:“顏輕盈,你可有話說?”


    我一愣,抬起頭來看著她,她也看著我,又看了看大殿之下,微微的使了個眼色:“你,可有話說。”


    剛剛,是我失神了。


    我再回過神來,看向大殿下的南宮錦宏,顯然他已經有些穩操勝券的意思了,甚至連他那一派的幾個官員,此刻都已經蠢蠢欲動,我猜想,若我真的無話可達,他們會立刻出班,要求皇帝將我打入大牢的。


    我輕輕的笑了一下,然後說道:“南宮大人果然是目光如炬,明察秋毫,所有的事都逃不過南宮大人的眼睛。”


    “……”


    “不過,南宮大人剛剛說司馬昭之心,那南宮大人可知道,有一件路人皆知的事,南宮大人卻不知道。”


    他的臉色一變:“什麽?”


    我笑道:“劉輕寒的確去了西川,他也的確在西川有了自己的勢力,但南宮大人可知道,他的勢力從何而來?”


    他說道:“難道,不是顏家給的?”


    “的確,是一個叫顏輕涵的人贈與,那個人,是我的堂弟。”


    南宮錦宏麵色一喜,正要開口,我卻不等他的話出口,直接說道:“不過這個人,早就被逐出顏家,根本不是顏家的人了。”


    “……!”


    他愣了一下,瞪大眼睛看著我。


    我笑眯眯的看著他:“南宮大人原來不知道這件事啊?”


    這件事,不過是顏家的家事,流傳得本來就不廣,在加上朝廷和西川的消息往來閉塞,就更不可能知道顏家家中的事了。


    南宮錦宏的神情也有一絲的紊亂,但他還算沉得住氣,隻盯著我道:“這件事,是你們顏家的事,你們說有就有,說沒有自然就沒有。”


    我坦然的說道:“不錯,這件事的確是顏家的家事,不過,朝中也有人去過顏家,這件事,應該也不算是秘密了,對吧?”


    話音一落,吳彥秋慢吞吞的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他俯身對著裴元灝一拜:“微臣——”


    他的話沒說完,裴元灝已經輕輕的擺了擺手:“不用說了。”


    南宮錦宏看了看吳彥秋,又看了看裴元灝:“皇上——”


    裴元灝說道:“顏輕盈的話沒錯,那個顏輕涵的確是已經被逐出了顏家的,吳卿家在出使西川的時候就曾經見到,他甚至不能進入顏家主宅,這件事,朕也是早就知道的了。”


    “……”


    這一回,南宮錦宏的臉色徹底的蒼白了下來。


    雖然在我和他的你來我往當中,裴元灝都沒有明確的表態,但最後這一句話,卻幾乎是定乾坤的作用,已經到了這一步,他也就無話好說了。


    於是,隻能俯身一拜:“微臣惶恐,微臣慚愧。”


    “行了。”裴元灝又一擺手:“今日既然是辭舊迎新的好時候,就不談這些事。你們都坐下吧。”


    “謝皇上。”


    說完,南宮錦宏、那個諫官,和剛剛站起來連一句話都沒來得急說完的吳彥秋都又坐了下來。


    我也坐了下來。


    剛一坐下,就感覺到身邊一熱,低頭一看,卻是妙言,不知怎麽的,靠在了我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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