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


    裴元灝驚喜不已,加緊幾步衝到我們麵前,激起的雪沫都漸到了我身上,但這個時候都顧不上了,他急忙蹲到我們身邊,伸手抱著妙言,睜大眼睛望著她:“妙言,妙言——!”


    他的力氣又大,這個時候一激動起來隻怕克製不住,我眼看著妙言小小的身子被他晃得都要站不住了,我急忙伸手拉住他的胳膊:“你別太用力了,別嚇到妙言!”


    “啊?”


    他回頭看了我一眼,像是回過神,“哦”了一聲,放鬆了一些。


    然後我轉向妙言,柔聲道:“妙言,你看到了什麽?”


    “是啊妙言,”他也伸長了脖子望著妙言,柔聲說道:“告訴父皇,你看到了什麽?”


    妙言站在我們麵前,就這麽安安靜靜的,但那雙黑白分明映著眼前的我們兩,還有黑白天地間,那一抹耀眼的紅梅,卻清亮得仿佛一簇火焰,讓她的目光不再木訥,也在我們的心裏燃起了一點滾燙的希望。


    這一刻,我真恨不得她立刻就能開口說話,告訴我們,她所有的感知。


    可是,在我們殷切的目光下,她卻一直安靜,就這樣安靜了下來。


    我和裴元灝蹲了許久,膝蓋都被雪地凍得冰涼,身後的玉公公也看不過去了,慢慢的走上來,小聲的說道:“皇上,顏小姐,公主的病情要是有了好轉,也讓太醫過來瞧瞧。可別在雪地裏頭凍壞了。”


    我們兩回過頭看了他一眼,這才有點回過神來。


    對啊,這樣守著她不是辦法。


    我對裴元灝說道:“那你趕緊讓太醫過來啊!”


    他點頭:“好,那我們帶她回景仁宮去等著。”


    “嗯。”


    說完,他一伸手抱起了妙言,陪著我一起往景仁宮走,一邊走一邊吩咐玉公公,玉公公急忙吩咐身後的一個小太監,那人噌的一聲躥了出去,一會兒就在雪地裏沒影了。


    回到景仁宮,剛一進宮門,就被扣兒扶著出門的常晴看見了,她一愣:“皇上,這是——”


    裴元灝說道:“妙言的病情有好轉。”


    “啊,那——”


    “先不說了,太醫來了讓他過來。”


    “是。臣妾知道了。”


    常晴急忙答應著,而裴元灝已經抱著妙言走到了我的房間裏,素素和吳嬤嬤被他突如其來的駕臨嚇了一跳,急忙請安行禮候在一邊,他把妙言放到臥榻上,自己又坐在一邊,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我也走到一邊。


    他回頭看著我:“剛剛,妙言詩怎麽跟你說話的?”


    我說道:“我們在禦花園走著,她看到了一支梅花,就說’美’。”


    “是嗎?梅花?”


    “嗯。”


    “在哪裏看到的?”


    “……禦花園。”


    “是不是,牆邊的那一支?”


    “……”我沉默了一下,還是輕輕的點了點頭:“嗯。”


    “……”


    他看著我,眼神微微的一恍,像是感覺到了什麽,再低頭看著妙言的時候,眼中流露出了深深濃濃的笑意,伸手溫柔分撫摸著她的額頭。


    半晌,他說道:“太好了。”


    “……”


    我一時有些茫然,也不知道他這句“太好了”是什麽意思,就這麽站著,沒一會兒幾個太醫就趕來來,顫顫巍巍的走進來跪下行禮,裴元灝一揮手:“快過來看看,看看公主現在怎麽樣了!”


    “是。”


    那幾個太醫走過來,圍著妙言又是診脈,又是翻眼皮,搗鼓了半天。


    我和裴元灝站在一邊,不知是不是因為門被不經意的虛掩著,有絲絲涼風吹進,不一會兒,就把人的手腳都吹涼了,也把我的心給吹涼了。


    我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俗話說,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更何況妙言這病不是普通的病,而是心病,若沒有心藥來醫,我也知道可以突然痊愈的希望不是太大;更何況,現在她有沒有得到招魂之術的救治我不知道,至少神效集上的方子她還沒有得到。


    奇跡,不是輕易發生的,而是在所有準備都做到了之後,才會發生。


    果然,那幾個太醫看過之後,又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低聲嘀咕了半天,才有一個年級大一點的戰戰巍巍點走過來,小心翼翼的說道:“皇上,臣等看過,公主殿下現在,呃,一切安好……”


    裴元灝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要的,可不是“一切安好”這個結果。


    果然,下一刻,他說道:“公主安好,這還用你們來告訴朕嗎?”


    一聽他這話,幾個太醫嚇得全都跪了下去。


    “朕隻想知道,公主現在,好得怎麽樣了!”


    眼看那幾個太醫一大早被緩過來,頭頂上的血沫還沒化去,就折騰了這麽一番,隻因為公主開口說了一個字,就被皇帝責難,也實在有些為難他們了。我想了想,便在一旁說道:“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妙言的病也實在不是一時就能好得了的。”


    裴元灝轉頭看了我一眼。


    我猶豫了一下,又說道:“到底也是心病,尋常這樣,如何能查得出來呢?”


    “……”


    “皇帝陛下這樣,倒是讓幾位太醫為難了。”


    “……”


    那幾個太醫感激的望著我,卻也不敢說話,隻跪在地上連連磕頭。裴元灝沉默的看了我一會兒,眼中閃過了一絲若有若無的笑意,半晌,又板著臉對那幾個太醫說道:“公主病重,數月來你們毫無建樹,朕原本是要治你們的罪的!”


    “皇上饒命!”


    “微臣知罪,微臣死罪!”


    “不過,既然輕盈給你們求情,那這一次就算了。若將來再是如此,朕絕不輕饒!”


    “謝皇上!”


    那些太醫者才鬆了一口氣,又抬頭起來,都對著我感激的連連點頭,我也沒說什麽,又轉身坐回到妙言的身邊。


    心裏有點恍惚——


    這個世上,沒有什麽事是無緣無故的。


    妙言之前在金陵也是養尊處優,病情都沒有任何進展;後來跟著裴元灝進京,過了幾個月,就可以開口說話,又哭又笑……


    這,當然是有原因的。


    就是在那次太廟祈福之後。


    那麽現在,她能對周圍的環境做出一點反應,原因又是什麽呢?


    這兩天,她都是跟在我身邊的,吃穿用度和平時都一樣沒什麽區別,對她的病情照理說是沒有壞處,當然也不會有什麽好處,可偏偏,她的病情卻有了一點進展。


    那,原因是在哪裏?


    我竭力回憶著這兩天有沒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想來想去都沒有,除了——


    昨晚。


    我在路上走著的時候,身後那一陣輕輕的,若有若無的踩雪聲。


    難道是,那個原因嗎?


    裴元灝斥退了那幾個太醫,再回頭的時候,看見我滿懷心事的坐在妙言的身邊,像是想著什麽,便走過來說道:“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昨晚——”


    我脫口而出,但話說了一半,我突然又停住了。


    一來,且不說昨晚我什麽都沒看到,也許一切都隻是我的一個幻覺,就算真的,這其中有什麽——


    那顯然,對方是不想讓我告訴任何人的。


    這樣看起來,似乎更像是有一個人,在通過妙言的病情,給我一個暗示一般。


    一意識到這一點,我頓時像是全身的血液都被凍住了一般,打了個寒戰,裴元灝在一旁看著,這個時候不由得的皺起了眉頭,一隻手扶著我的肩膀:“怎麽了?你想到什麽了?”


    我抬頭看了他一眼,輕輕的搖了搖頭:“沒什麽。”


    “……”


    他沒說話,隻看著我。


    就在這時,門又被推開了,回頭一看,卻是常晴走了進來。


    我急忙起身:“皇後娘娘。”


    常晴點點頭,也對著裴元灝行了個禮,裴元灝淡淡的坐到一邊,然後說道:“皇後過來有什麽事嗎?”


    常晴看了我一眼,神情倒有些異樣,然後對裴元灝說道:“皇上,宮門外來人了,是接輕盈的。”


    “……!”


    裴元灝的神情一震,像是突然夢醒一般轉頭看著我。


    常晴轉過頭來看著我:“說是之前跟你約定的,這個時候過來接你。”


    “……”


    我沒有說話,隻是看著身邊的妙言,眼神有些恍惚了起來。


    常晴沉默了一會兒,然後說道:“輕盈,你……”


    我抬頭望著他們,輕輕的說道:“民女該走了。”


    ……


    這一次,沒有坐轎子,也沒有馬車,但皇帝,還有小公主陪著我一起走到宮門口,倒也是這宮裏的頭一遭,一路上,也有不少的太監宮女偷偷摸摸望這邊看的。


    遠遠的,就看到一輛熟悉的馬車在宮門外,杜炎和采薇兩個人站在馬車旁邊,正翹首望著,一見我走出來,采薇立刻大大的鬆了口氣。


    杜炎的臉色雖然沒什麽變化,但看得出來,也是鬆了一口氣的。


    我走過去,他們兩,連同駕車的老夏,一見到皇帝走過來了,都急忙跪下行禮。


    裴元灝隻看了杜炎一眼,也沒說什麽,便轉頭看著我。


    “你真的要走?”


    “……”


    我皺著眉,神情複雜的看向他。


    “這是之前,民女和皇上的約定。”


    “約定當然是約定,”他說著,目光灼灼的看著我:“朕隻是問你,你真的要走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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