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搖頭:“沒有。”


    他低頭看著我,突然說道:“可以有!”


    在說這句話的時候,我感覺到了手中那把短刀一沉,他竟然頂著那把已經抵在了他胸口的短刀,往前走了一步。


    夜色中,傳來了“嗤”的一聲,很輕微,幾乎細不可聞的聲音,但我清楚的感覺到,手中的刀尖已經刺破了他的衣衫,刺進了他的胸膛裏。


    幾乎是立刻,我聞到了一股血腥的味道。


    這樣的血腥味刺激得我渾身顫栗了一下,而我幾乎下意識的握緊了手中的刀柄。


    刀尖,刺得更深了一些。


    但他站在我的麵前,站在刀尖的另一邊,卻一動不動,甚至連肩膀在夜色中都沒有一點顫抖。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的響起:“可以有。”


    這樣說著,他又往前挺進了一步。


    我不知道刀尖刺進人的身體,原來是這種感覺,刺破那具曾經讓我停靠,給過我無數溫暖、溫柔的胸膛,原來是這樣的感覺,他的心跳和呼吸,甚至每一分痛楚和戰栗,都隨著那冰冷堅硬的刀身傳到了我的手裏,然後再通過我的手,傳到了我的心裏。


    我從來沒有過這樣的經曆。


    甚至也不知道,原來殺人,是這樣的感覺。


    他給我的痛苦,我要讓他也嚐到;而我給他的痛,他也都還給了我。


    我抬頭看向他,看著夜色中那熟悉的、倔強得一步不退的輪廓,抬起另一隻手來抓住了自己握著刀柄的那隻手,不讓自己有一絲的退卻——盡管這一刻,我的心已經快要碎掉,但我的雙手,卻像是失去了知覺一般。


    隻是僅僅的握著那把紮在他胸前的刀。


    我說道:“即使有這樣的機會,也早就已經枯死了。”


    “……”


    “元修,我們之間,不會再有別的可能。”


    “……”


    說完這句話的那一瞬間,我聽到了啪嗒的一聲。


    好像有什麽東西,滴落到了地上,我的手上,已經觸碰到了一些尚溫熱的,黏膩的東西,從刀鋒的另一頭慢慢的染了上來。


    這時,他抬起手,撫上了我的臉頰。


    夜色中,我完全看不到他的表情,隻是在被他觸碰的一瞬間,感覺到了他指尖的冰冷,然後,他用掌心熨帖上我的臉頰,輕輕的摩挲了一下。


    “所以,你恨我……”


    這一回,他沒有等我的答案,而是在說完這句話之後,仿佛自嘲似得輕笑了一聲,然後那隻手穿過了我的頭發,慢慢的伸向了我的後腦。


    他的手指,一如既往的,甚至比任何一次擁抱、撫摸的時候,都更加有力,而我,幾乎用了所有的力氣,在手中的那把短刀上。


    我看不見,也不知道現在刀鋒到底已經刺入了多深,是不是已經到達了他的心髒,是不是再繼續下去,這個男人就會倒在我的麵前,倒在我的刀下,然後我和他的一切,所有的一切——就此結束。


    這時,他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輕盈,你還記得我們之間的那個賭局嗎?”


    “……”


    “那個時候,在那個漁村,我中箭了。”


    “……”


    “我和你的賭局是,如果我能活得下來,那麽你就嫁給我。”


    血腥的味道,在空氣裏越來越濃烈,幾乎將我們兩個人都籠罩了起來,那種味道,和他平靜的話語,有著一種近乎尖刻的反差,我被刺激得微微顫栗了起來。


    是的,我記得那場賭局。


    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自己這一生走過的每一條路,做過的每一個決定,即使是那一場婚嫁,即使我們兩現在已經走到了這個地步,我仍然沒有後悔過,因為那個時候,我相信他是真的,而我,也是真的。


    我隻是不知道,他為什麽要突然提起那個夜晚,那場賭局。


    難道是因為,眼前也是那樣漆黑的夜晚,他的胸膛上也同樣受了傷,這一切都讓他回想起了那個時候?可明明,一切都不同了——這一回,我不是要救他,不是要給他生的希望。


    我,是要殺了他!


    就在這時,他撫著我的後腦的那隻手撥弄了一下我的發髻,隻輕輕的摩挲了一回,便停在了後腦的一處地方。


    ……!


    我猶豫了一下,才想起來,那是腦府的一處重穴。


    對於普通人來說,對那個地方都不會太明白,也不會輕易的觸碰到那裏,但此刻,他的指尖卻精準無疑的壓在那個地方,隻要他的指力催動重穴,腦府一旦受損,雖然不會傷及我的性命,但我卻可能永遠的陷入癡傻的狀態,一生都難以恢複。


    隨著他慢慢的用力,我幾乎能感覺到自己被他一點一點的往他懷裏攬著,一陣難言的鈍痛從後腦傳來,而手中那把刀,也在一點一點的刺入他的胸膛。


    原來,他是要——


    雖然腦後的重穴在被他催動,但這一刻,我的眼前卻變得無比清明了起來。


    我明白他要做什麽了。


    他說:“我們,再開一個賭局。”


    我輕輕的笑了一下,笑聲帶著一點顫抖,道:“你要賭什麽?”


    他的手上沒有絲毫的放鬆,隻是當他開口的時候,聲音中也帶著一絲笑意,隻是笑意中有分明的痛楚,頓了一下之後,才說道:“我不是要跟你賭。”


    “……”


    “我是要跟我自己賭。”


    說完這句話,他的那隻手上的力道更加重了一些,我手中的刀也隨著他的力道,更往前送了一些。


    “輕盈,”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無比的溫柔,甚至比起過去那些還在相守的時光,那些我們曾經以為可以天長地久,直到白頭的時光裏,更加溫柔——“如果這一次,我仍舊可以活下來……”


    每說一個字,他手上的力道就更重一些。


    而我,不再有任何的抵抗,隨著他的力道慢慢的向前,已經可以感覺到他的呼吸,滾燙的吹拂在臉上,也能感覺到他的心跳,一陣一陣的透過刀鋒傳到了我的手心中。


    “那麽我們,就會有另一個結局。”


    說完這句話,我感到他的手猛地一用力,頓時眼前一黑,而我的刀,也狠狠的刺向了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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