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時間,我不斷的聽到周圍的人中箭痛呼的聲音,可是預料當中的劇痛卻沒有如期而至,反而是頭頂一直屏住的呼吸忽的一沉。


    我這才猛然反應過來,哲生坐在我的後麵!


    中箭的人是他?!


    我下意識的要回頭去看,就聽見哲生咬著牙說道:“師姐別回頭,我沒事的!”


    “哲生……”


    “師姐放心,”他說這話的時候一直咬著牙,我能感覺到他痛得厲害,氣息裏已經全都彌散著鮮血的味道,但他還是堅持著說道:“不論如何,我都會聽老師的話,我不會倒在這裏!”


    “……”


    “我還有很多事,想要去做呢!”


    是啊,他還年輕,他學有所成,就應該去安邦定國,去做一個堂堂正正,守公正斥邪惡的君子大儒!


    他不能倒在這裏!


    想到這裏,我原本抓著他手臂的雙手轉而握緊了韁繩,我說道:“我來策馬,你保護好自己!”


    他仿佛低頭看了我一眼,沒有說話,隻是在沉默了半晌之後,鬆開了手。


    然後,我感覺到他反手伸到自己的背後,啪的一聲,折斷了刺進射到他後背的一支箭羽,然後翻身回去,揮舞著手中的長劍接連打斷了好幾支射過來的箭矢。


    就在這樣的箭雨當中,我們不斷的飛馳向前。


    風,在耳邊呼嘯,馬蹄聲震得地麵都在顫抖,煙塵在山林將不斷的激揚而起,漸漸的遮蔽了後麵那些人的視線,原本就陰暗的天色,在我們進入了這片密林當中更加的晦暗了起來。


    天黑得比往常還要早,但這個時候,我們連點亮火把的時間都沒有,隻能憑著運氣在密林中穿梭。


    呼吸聲和心跳聲,越來越清晰。


    而在呼吸聲和心跳聲之外,我好像聽到前方傳來了潺潺的水聲。


    那是——


    有人在高喊:“界河!界河到了!”


    一聽到那喊聲,大家頓時群情激昂,好像真的到達界河就能到達讓我們喘息,安全的地方似得,一時間馬鞭揮舞,密林中吼聲陣陣,而身後追趕我們的人,雖然他們的戰馬也到了強弩之末,但顯然在聽到我們的聲音之後,知道我們在前方可能會有所安排,也奮力的策馬追趕,離我們已經越來越近。


    嗖嗖的箭矢更是密集的朝著我們飛射過來。


    大家就在這樣的箭雨當中飛奔,終於在天黑的時候,穿過了這一片密林,才發現暮色降臨,外麵也已經一片昏黑,界河就橫在眼前,在晦暗的光線下閃爍著暗淡的粼粼波光。


    界河!


    界河到了!


    後麵有人在高喊:“不能讓他們過河!”


    在那高喊聲中,身後無數的長矛朝著這邊飛擲過來,雖然沒有射中我們,卻深深的紮在地上,馬匹看不見,一下子就被那些橫貫在眼前的長矛絆倒,好多人都跌落下馬,但這個時候哪裏還顧得上有沒有馬,幾個學生已經飛身躍進界河裏朝著前方努力的飛奔,撲騰起的巨大水花激起一人多高,在眼前飛揚。


    我們的馬匹也受了驚,人立而起,幾乎就要把我們摔下來,幸好我剛剛感覺到自己力氣將要耗盡,將兩邊的韁繩直接纏繞到手臂上,這個時候兩條手臂磨得皮開肉綻,幸而沒有被摔下馬,但哲生就沒那麽好運,他一下子就被摔倒在地。


    我大喊道:“哲生!”


    “師姐別管我,快過河!”


    我聽到他這話,再看向前方,咬咬牙策馬要往前飛奔,但他一跌倒,我就完全暴露在了後麵的人的視線當中。


    就在這時,我聽見身後一個熟悉的聲音低沉著吼道:“攔住她!”


    我一聽這話,更是驚恐不已,立刻一夾馬肚子:“駕!”


    那匹馬立刻朝著前方飛奔而去,查比興他們也都追趕上來,大家全都飛撲進了界河當中,頓時水花高濺,如雨一般淋下來,我坐在馬背上都一下子濕透了,但馬蹄踩在高低不平的河底,也是一步一跌,眼看著就要跌倒下去。


    我發瘋一樣的抽著馬:“快走!”


    話音剛落,就聽見身後突然傳來嗖的一聲,仿佛有什麽東西劃破長空,更是直直的朝著我這邊飛射過來,旁邊的蕭玉聲轉頭一看,臉色劇變立刻就要出手,但比他更快一步,是一個黑影一下子掠過我的身後,將一把明晃晃的長劍給打開了,在馬身上擦了過去。


    我冷汗都出了一身。


    蕭玉聲一見,立刻大聲道:“無聲,保護好大小姐!”


    那黑影根本不停,便嗖的一聲往河岸上奔去,眼看著追趕在最前麵的幾個騎兵還沒反應過來,他們的馬匹前蹄被一道寒光齊齊削斷,頓時發出淒厲的慘嘶跌倒在地。


    深夜裏,馬匹的嘶鳴,原本就是這個世上最慘烈的一種聲音,此刻,更是讓我們感覺到如同置身地獄。


    大家奮力掙紮著,就像是要從地獄裏逃離一般。


    漸漸的,已經有人掙紮著飛奔上了對岸,那些馬兒也不願意陷落在冰冷的河水裏,都在用盡最後一絲力氣掙紮著,紛紛的飛奔上岸,但我卻發現,我座下的這匹馬一直都在原地死命掙紮著,一步都挪不動。


    翻滾的河水當中,出現了血紅色,定睛一看才發現,剛剛那一劍雖然沒有刺中馬,卻還是在馬腿上留下了一道傷口,而且傷口很深,幾乎斬斷了馬的一隻後蹄,現在這匹馬已經根本跑不動了,它淒厲的慘呼著,一步一步的陷落在了河水中央。


    大家回頭一見我這樣,紛紛大喊起來:“師姐!”


    “大小姐!”


    “快過來啊!”


    在這樣的混亂中,一種強烈的不安猛地襲來。


    我突然一回頭,就看見河岸上晃動的人群當中,那個熟悉的身影矗立不動,而他的手上,長弓已經拉開,一支閃爍著寒光的箭矢在繃緊的弓弦上,正對準著這一邊。


    他是要——


    我隻覺得呼吸一窒,而他的目光,藏匿在箭矢的寒光之後,似乎也閃爍了一下。


    就聽見嗖的一聲,箭矢破空而來,。


    一聲淒厲的長嘶猛地響起,我座下的那匹馬在河水中猛地一撲騰,整個仰倒了下去。


    “啊——!”


    我慘叫一聲,整個人連人帶馬跌進了河裏,激起了巨大的水花。冰冷的河水激得我心髒幾乎都要麻痹了,可我還是不肯放棄,咬著牙用力的往上撲騰,但是,被河水浸濕了的韁繩在這個時候越縮越緊,絞纏在手臂上,我越掙紮纏得越緊,硬生生的從我的胳膊上撕裂了一塊皮肉下來,痛得我整個人都要昏過去了,偏偏這時一口水又嗆進了鼻子裏,更讓我頭腦發暈,我腳下一軟,一下子就被拖到了河底。


    我已經失去了力氣,完全無法掙紮,就這樣被拖了下去。


    救命!


    就在這時,那個如同蛟龍猛虎一般,硬生生將追兵堵截在河岸上的身影猛地竄進了河水裏,一把將我托了起來。


    蕭玉聲大喊道:“無聲,快!”


    可是就在他的喊聲剛落,河岸上原本被他殺得潰退的士兵又衝上來了一隊,而這些人並沒有立刻衝進河裏,而是原地拉弓上弦,數百隻閃爍著寒光的箭矢全部對準了在河流當中掙紮的我們。


    查比興頓時急了,立刻就要返身衝回來,而就在這時,一支箭直直的射到了他腳下的河灘上,蕭玉聲也伸手攔住了他。


    原本我以為,下一刻那些箭矢會立刻射向我們,但,所有的箭矢卻都靜住不動。


    意識到這一點,河岸上的人也全都停了下來,眼看著那些弓箭手將箭矢都對準了河中央的我們,卻沒有一個動手,他們也不敢再輕舉妄動。


    這一刻,不僅河水冰冷,我感覺到那雙托著我的手,也冰冷了起來。


    蕭無聲,雖然他來無影去無蹤,但如果被我拖累,隻怕也是要葬身在這裏了!


    一時間,雙方陷入了僵持。


    這時,一個腳步聲慢慢的從安靜的河灘上響起,我抬頭一看,裴元修從人群當中走了出來,而緊隨著他的謝烽,身上似乎也帶了不少的傷,在他剛要走過來的時候就伸手攔住了他:“公子,不能再上前了。”


    “……”


    他警惕的朝著河對岸看了一下,然後低聲說了一句什麽。


    裴元修的眉頭一皺。


    我仿佛也意識到了什麽,轉過頭去,查比興,蕭玉聲,還有那些已經勉強登岸的人全都慢慢的轉過身去,就看見河岸上那一片漆黑的陰影裏,有無數的黑影在晃動著,甚至在晦暗的天色下,都能看到他們行動激起的巨大的煙塵,迷漫了大半個天空。


    但是,他們再離河灘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


    立刻,裴元修周圍的那些弓箭手將箭矢全部抬起來,對準了河岸上,幾乎隻等他一聲令下,就要萬箭齊發。


    謝烽似乎也感覺到了巨大的壓力,他低聲道:“公子,對方人數眾多,不要輕舉妄動!”


    裴元修的目光一沉。


    就在這時,一騎人馬,慢慢的從黑影當中走了出來。


    一看到他,我隻覺得原本因為冰冷的河水而幾乎也要凝結成冰的血液在這一刻瘋狂的奔湧了起來,蕭玉聲和查比興也看向了他。


    “師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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