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多了多久,我聽見他的氣息一沉,慢慢的開口道:“劉輕寒,你真的要走嗎?”


    這話一出,所有的人全都驚呆了。


    他這話,竟不是要定罪!


    劉輕寒的目光微微的閃爍著,也看著他:“陛下,可願意讓我走?”


    裴元灝淡淡的一笑,那雙鷹隼般的眼睛裏卻沒有絲毫笑意,說道:“你也知道,朕並不想在此刻殺你,也不該在此刻殺你。”


    劉輕寒仿佛也微微笑了一下:“陛下聖明。”


    說到這裏,如果周圍的人還看不懂是什麽局勢,那顯然就有些遲鈍了,裴元灝這句話的意思,是自己不會殺他,如果劉輕寒要走,他會讓他走。


    鄧將軍他們幾個武將顯然有些急了,上前一步道:“皇上!”


    裴元灝輕輕的一揮手,截住了他們幾個人未出口的話。


    他接著說道:“不過你也要知道,若你走了,代表什麽。”


    這句話,他雖然是對劉輕寒說的,可他的目光卻低下來看向了我。


    我的眉心微微一蹙,等到他轉過往自己的椅子走去重新坐下的時候,我慢慢的回過頭去,因為皇帝的那幾句話,氣氛瞬間變得不那麽緊繃了起來,連剛剛已經要比上前去的侍衛都紛紛的往後退了一步,而劉輕寒也揮了一下手,他的人也往後退了一步。


    可是他卻往前一步,走到了我的麵前來。


    “輕寒……”


    我的心裏也已經感覺到了什麽,眼看他走到我麵前來,我的眉頭緊皺,聲音微微沙啞的說道:“你難道——”


    “我一直在猶豫,因為我想把你也帶走。”


    雖然,我是他從裴元修的手裏救出來的,雖然,我們一路都是在一起,雖然,我也打定了主意和他一起回西川,但這一刻,我是真的沒有想到他會對我說這句話。


    一時間,我也愣在了那裏,說不出話來,隻呆呆的看著他。


    而他低頭看著我的時候,目光中多少閃爍著一點矛盾和無奈。


    這時,他慢慢的抬起頭來,往我身後看去。


    我也下意識的一回頭,就看見自己的房間,門被打開了一些,妙言趴在門上一臉蒼白的,眼中滿滿都是驚惶不定的神情,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我,好像生怕自己一眨眼,我就會消失在她的視線裏。


    我的心跳頓時沉了一下。


    再回過頭來看向劉輕寒的時候,他上前一步幾乎已經貼到了我的身上,低頭在我耳邊說道:“……等我。”


    我微微一怔。


    他說完這句話之後,看著我的眼睛,輕輕的點了一下頭,然後後退了一步,對著裴元灝一拱手,轉身頭也不回的走了。


    我一時還有些怔忪,剛剛他在我耳邊說的話,完全在我的意料之外。


    眼看著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了門外,而他自己的那些護衛立刻也都跟了出去,最後幾個人收回刀劍跟著往外走的時候,我下意識的也上前了一步,但就在這時,妙言就像是一早就提防著我這一步,急忙跑過來保住了我的手臂:“娘!”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門外那些遠去的身影上,也沒有人看到她匆匆忙忙的跑出來,頭發還是亂的,我急忙伸手抱住她,用袖子蓋在她的身上,又慌亂的看向外麵,隱隱的,能看到驛站門口的燈籠照耀著幾個人影飛快的上了馬,立刻便策馬離開了這座驛站。


    他走了。


    “娘,不要走!”


    妙言緊緊的抱著我的手臂,將臉貼在我的袖子上,聲音都顫抖了起來。


    揚起的一陣風,從門外吹來,讓每個人的臉上都撲上了一點寒意。


    這個時候,我也終於冷靜了下來,低頭看著女兒幾乎驚恐的樣子,我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柔聲說道:“娘沒走,你別怕。”


    她卻還是不敢鬆開我的手,緊緊的抱著我,好像一個溺水的人抱著自己的救命稻草一般,雙手還在微微的發抖。


    我知道要安慰她不是一時半會的,再回頭看了裴元灝一眼,他已經慢慢的扶著椅子的扶手坐了下去,不知道是因為這麽晚還將他叫醒,擾了他的睡眠,還是眼下的事態越發的不受控製,讓他更加的勞累,這個時候,我多少也從他的眼角眉梢裏看到了一絲倦怠來。


    他也看著我,又看著抱著我手臂的妙言,沉默了許久,對著身邊的常晴說了一句話。


    常晴便走過來,輕輕的攬著我的肩膀說了一句“先回去吧”,我便和她一起帶著妙言,轉身往我們自己的房間走去。


    剛剛走上去,就聽見幾個武將回過神來,都有些氣急敗壞,鄧將軍痛心疾首的說道:“皇上!皇上不該放劉輕寒走,這是放虎歸山,劉輕寒一定會將皇上的行蹤泄露,隻怕到時候——”


    “是啊皇上!”


    周圍的人也急忙符合道:“劉輕寒就算不能殺,也不該放!”


    “皇上,請皇上準許,末將帶幾個人將他們截住!”


    “不能讓劉輕寒就這麽走了!”


    他們幾個七嘴八舌,卻一個人說清楚了的都沒有,倒是剛剛那個幫劉輕寒說話,後來為了脫身叫囂著要殺了他的文官,這個時候上前跪在裴元灝麵前,驚恐萬狀的說道:“皇上,微臣死罪!微臣竟然未能看透劉輕寒的真麵目,竟然相信他是一心為了皇上,微臣該死!”


    裴元灝隻用眼角看了他一眼,淡淡的一揮手:“愛卿不必多慮,劉輕寒的事,朕自有決斷。”


    這個文官卻不肯起身,繼續跪在地上說道:“皇上,微臣有罪,但現在皇上哪怕要砍了微臣的腦袋,微臣也要冒死進言。劉輕寒不能放,他手中握有重兵,在西川還自己的違逆勢力,皇上若放他回去,隻恐對——對太子不利。若他再跟叛軍勾結,泄露皇上的行蹤,那微臣就是萬死,也不能贖今夜妄言之罪啊!”


    他說得聲淚俱下,磕頭連連:“請皇上,一定要追回劉輕寒,一定要殺了他!”


    我看得眉心微微一蹙。


    這個人,顯然知道剛剛自己說錯了話,這個時候就一定要置劉輕寒於死地,才能將自己的過錯徹底的掩蓋,而他這樣一領頭,幾個武將更是不能平靜,紛紛叫囂著要出去將輕寒追回來,甚至鄧將軍已經赤紅著眼睛說道:“皇上若不下令,末將就是自己一個人,也一定要追上他,將他斬於馬下!”


    這個時候,裴元灝抬頭看了看外麵的天色,又沉吟了一番,然後說道:“好吧,陽伯,你帶人去吧。”


    鄧將軍一喜,立刻拱手道:“末將領旨!”


    說完,走到門口大手一揚,帶著幾個人便上馬追了出去。


    這個時候,我們已經走到了門口,常晴有些擔憂的喃喃自語:“真的要去追嗎?”


    我沒說話,轉身推開門,帶著妙言走了進去。


    雖然隻是幾句話的功夫,但以劉輕寒的騎術,和他帶著的那批人來說,已經足夠跟鄧將軍他們拉開一段距離了。


    他們是追不上的。


    回到房間,屋子裏比外麵更暖和一些,但人的心裏如果有煩惱,暖和就會變成燥熱,我隱隱的感到自己的額頭上一片細汗,連後背也是汗淋淋的,將貼身的衣裳都弄濕了。


    妙言卻顯得有些驚魂未定,她還一直抱著我的手臂不放,這個時候突然抬起頭來看著我,說道:“娘,三叔真的會背叛父皇嗎?”


    我和常晴聽到這句話,兩個人對視了一眼,都沒有開口。


    我,是相信他的。


    雖然今晚,他的一些舉動讓人看起來的確是不太尋常,甚至對裴元灝說的那些話,也是僭越,若是在以前京城裏的時候,十個劉輕寒頭都被砍沒了,但現在,今時不同往日,裴元灝自己也知道不能殺他,而且他這麽做,我相信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隻是,裴元灝身邊的文臣武將都不能理解。


    而裴元灝自己,也不是完全的相信他,更不能輕易的采納他的建議。


    不過常晴的態度——我看得出來,她是對劉輕寒非常失望的,隻是現在當著妙言的麵,她並不願意多說什麽,隻對我說道:“出發之前,你就不要再出去了,現在的局勢很複雜。”


    我點了點頭:“我明白皇後娘娘的意思。”


    輕寒今晚的出走,就是因為那首民謠,他和裴元灝已經意見不合,又出現了這種流言,他必須要提防自己被這些武將憤而殺死,而我剛剛為他說那些話,也得罪了不少人,萬一真的有人逼宮要我的命——輕寒留下的人是可以保護我,但鬧出麻煩來就不必了。


    我們在房間裏,還能聽到下麵吵嚷了一陣子,常晴歎了口氣,說道:“我去看看皇上那邊,你們先休息吧。”


    說完便推門出去,扣兒他們急忙扶著她走了。


    門一關上,也稍微隔絕了一點外麵的喧鬧聲,但屋子裏,兩個人並不平靜的心跳和氣息,就顯得更加的突兀了。


    我回頭看著妙言,她原本還緊張兮兮的望著我,但這個時候突然像是意識到了什麽,急忙低下頭去,避開了我的目光。


    我坐到床邊,將她拉到自己的麵前,平視著她的眼睛。


    “妙言,你跟他,說什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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