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急切的想要知道,卻又不能開口詢問,隻勉強抓著床柱讓自己坐起身來,抬頭看向外麵。


    裴元灝的手微微一緊,將那張紙箋捏了起來。


    外麵的張子晨說道:“皇上,微臣昨天說的——”


    裴元灝抬起手來阻止了他繼續說下去,而張子羽本人似乎也並不打算在這個時候真的說什麽,立刻停下來,君臣兩個人沉默的對視了一會兒,裴元灝才說道:“朕知道了。”


    “……”


    “你下去吧。”


    “皇上,幾個守備都已經過來了,他們想覲見皇上。”


    “讓他們在那邊候著,朕一會兒就過去。”


    “是。微臣告退。”


    說完,門外的影子微微一晃,就聽見了他轉身離開的腳步。


    裴元灝還在門口站了一會兒,才慢慢的轉過身來,我能看到他的臉色並不太好看,雖然不至於完全的沮喪失神,但肩膀還是微微的有些往下耷拉著。


    我看著他,也沒有開口問,隻是眼神中透出了一點急切來。


    到底怎麽了?


    他抬起頭來看了我一眼,又沉默了一下,然後說道:“井陘關破了。”


    “……”


    不算是個意外。


    輕寒拿下井陘關的時候,就沒有想過那個地方會是西北的屏障,隻是希望可以用它來抵擋一陣子,從我們現在到了臨汾,隻要離開這裏就可以進入關中的情勢來看,他的預估是對的,井陘關,張高遠,已經完成了他們的使命了。


    不過,我還是忍不住問道:“張高遠呢?”


    “……?”


    他的目光裏帶著一點疑惑的看著我,我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畢竟是高高在上的皇帝,他能掌控大局,但不會在意一兩個將領;他知道井陘關,卻未必知道張高遠。


    既然關口已經破了,那我想張高遠應該也……


    心情不免的有些沉重了起來。


    我靠回到床頭,其實這個時候腦子裏也是亂糟糟的,井陘關破了,不曉得輕寒現在又在哪裏——按照之前鄧將軍他們追趕的方向,他應該也是往西邊走的,不知道他得到這個消息,會怎麽想,又會采取什麽行動。


    他再次回來,會在什麽時候呢?


    可是,我擔心他根本就趕不及,算上從那邊傳過來消息的時間,隻怕現在,裴元修的追兵已經離我們不遠了,剛剛張子羽說幾個守備已經來了,要覲見皇帝,顯然就是要考慮眼下應該如何應對,如果裴元灝不趕緊離開臨汾進入關中,很有可能在這裏就會——


    是不是應該立刻離開?


    他們從京城撤離,還算沒有遇上真正的戰火,萬一在這個地方遭遇到裴元修的軍隊,那妙言有危險怎麽辦?


    我這麽一想,眉心更是擰成了一個疙瘩,而這時,裴元灝正看著我,便說道:“你在想什麽?”


    我遲疑了一下才說道:“陛下怕是要早作打算了。輕寒之前就沒有把抵抗他們的希望完全寄托到井陘關上,但是能撐這麽久,已經不易了。”


    大概是因為聽到我提“輕寒”,他的眼中又閃過了一點寒意。


    不過這一次,他沒有跟我再爭鋒相對,而是淡淡的說道:“這是當然。”


    “陛下打算如何應對?”


    他說道:“朕會先去聽一聽幾個武將的意見。”


    的確,對於行軍打仗這種事,皇帝畢竟不可能真的去出謀劃策,那些武將們才是這方麵的行家。


    我想了一下,隻說道:“我隻希望,妙言不要受到什麽驚嚇。”


    在她出生後不久,就是因為帶著她一直臨近到戰地的德州,最靠近戰火的地方,才會發生那麽多意外,她才會離開我那麽多年,我再也不想有這樣的事情發生了。不管戰火連天,我還是自私的希望我的女兒可以過得平安喜樂。


    他看了我一眼:“她也是朕的女兒。”


    說完,便轉身往外走去,走到門口的時候又停了下來,回頭看著我道:“你先休息一會兒,身體太差的話,接下來的路,你是很難走的。”


    我沒說話,而他也不等我的回應,推門出去了。


    我一個人留在屋子裏,雖然也感覺到身體虛弱,但過了一會兒積攢了一點力氣後,我伸手去端起了粥碗,自己一個人默默的吃了起來。


    |


    吃過東西,又睡了一覺,我感覺到精神好了許多,便去了常晴那裏,她一見我過去,倒是嚇了一跳,急忙迎上來壓低聲音道:“你怎麽過來了?”


    我說道:“皇後娘娘,我想來看看妙言。”


    她還是很擔心的上下打量了我一番,確定我除了臉色還是有些不太好看,其他的地方並沒有什麽大礙的樣子,便鬆了口氣,然後說道:“好不容易才睡著,你——”


    “我不吵醒她,我就看看。”


    “好吧,你跟本宮進來。”


    她一邊說著,一邊帶著我往裏走,妙言睡在床上,臉色也跟我一樣不太好,但終究是孩子,嘴唇還是粉嘟嘟的,上嘴唇還微微的翹著,之前的驕縱任性在這個時候一點都看不到了,隻剩下天真的,毫無防備的樣子,像一隻黏人的貓咪。


    我頓時覺得滿心的柔情都要溢出來了似得,坐在床邊看了她好久,還輕輕的將原本就蓋得很嚴實的薄被又給她掖了掖。


    常晴站在我身後,輕聲道:“已經沒有發燒了,剛剛大夫來看過,說也不必吃藥,這兩頓吃些清淡的,養一養就好了。”


    我鬆了口氣:“這樣就好。”


    “好什麽好,本宮擔心的是你。”


    “……”


    我慢慢的回過頭去,看見常晴一臉凝重,甚至有些不悅的看著我,我急忙站起身來:“娘娘……”


    她焦慮的看著我:“你剛剛怎麽會昏過去呢?”


    “……”


    “之前本宮就問過你,你說養一養就好,可你,你是怎麽在養?”


    “……”


    “輕盈……本宮不想逼問你,也知道你有自己的打算,可是,你在京城的時候到底發生了什麽,你經曆過什麽。如果你——”


    我的臉色一下子僵了下來。


    這種明顯的變化,連常晴也感覺到了,她立刻就停了下來。


    “……”


    兩個人有些無言的對視了許久,她輕輕的道:“你——”


    “娘娘,”我打斷了她的話,但還是先回頭看了一眼,床上的妙言沒什麽動靜,仍在沉睡,發出均勻的呼吸聲,我再轉過頭來,麵色凝重的說道:“這件事,我還是不想提。到了該說的時候,我會說的。”


    “……”


    “我也隻想說給一個人聽。”


    “……”


    她頓時就像是明白了什麽似得,再看向我的時候,目光變得深幽了起來。


    過了許久,我聽見她長歎了一口氣。


    “輕盈,”她輕輕的說道:“別再讓本宮說心疼你。”


    “……”


    “都這麽多年了。”


    “……”


    我恍惚了一下,看著她微微閃爍著流光的眼睛,才想起來,當初我還在宮中,因為南宮離珠要用她畫的黃天霸的畫像陷害她,而我趁著雨夜掀翻了畫室屋頂上的瓦片毀了那幅畫,也因此重病一場後,她就這麽說過。


    我心疼她,而她,也在心疼我。


    隻是這麽多年過去了,我的身份地位已經和當初天差地別,幸好,我和她之間,有一些東西沒有改變。


    卻沒想到,我傷痕累累,病痛纏身的厄運,沒改變多少。


    我自己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看了她許久,低聲說道:“多謝皇後娘娘。”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又過來站在我身邊看著妙言,柔聲說道:“她這些日子在宮裏——的確嬌寵了些,你也知道,皇上失而複得的這個公主,巴不得把什麽都給她,本宮雖然勸過,但也沒有辦法多說。”


    我當然明白她的苦處,她雖然沒有自己的孩子,但對念深的教養就非常的好,可對妙言,頭上壓著個裴元灝,她難以施展,妙言比過去在吉祥村的時候更嬌蠻了一些,我也不是沒有察覺到。


    我輕聲道:“娘娘放心,我的女兒我是知道的,我會慢慢讓她知道一些事情。”


    常晴這才點了點頭。


    就在我們兩個人低聲閑談的時候,外麵突然傳來了扣兒的聲音:“玉公公?”


    話音幾乎剛落,玉公公就已經走到了門口,有些急促的說道:“皇後娘娘呢?”


    他來找常晴,有什麽事?


    我和常晴對視了一眼,我急忙去放下了床幃,和常晴一起走出了內室,正好扣兒也推開門進來稟報,常晴便讓她把玉公公迎進來。


    玉公公一走進來,對著她行禮,我們都看到他微微喘息,好像一路疾行過來的,不知道什麽事讓他這麽急,而他一看到我在這裏,便說道:“正好,顏小姐也在這裏,皇上讓老奴過來傳話,請皇後娘娘,還有顏小姐趕緊收拾準備一下。”


    “收拾準備?”常晴看了我一眼,疑惑的道:“做什麽?”


    玉公公說道:“皇上下令,讓皇後娘娘,還有顏小姐趕緊帶著公主殿下,立刻離開臨汾!”


    “什麽?”


    常晴驚了一下。


    我也愣住了——裴元灝剛剛說要去見那些武將,聽他們的意見,難道他們的意見,就是讓我們立刻走嗎?


    但,之前張子羽來傳信的時候,也沒有說事態這麽緊張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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