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父皇我能進去嗎?”


    是妙言。


    裴元灝輕咳了一聲,道:“進來吧。”


    我也急忙轉身走過去,就看見她小心翼翼的走進來,身後還跟著常晴,但常晴隻是站在門口,看了我一眼,大概剛剛是妙言醒來之後聽到她說了什麽,便急著要過來詢問,她也隻能跟過來,這個時候見妙言進門了,她便也就沒有再說什麽,隻給我遞了個眼色,便退開了。


    妙言一看到我,立刻過來抱著我的手臂:“娘,娘你好一點沒有?”


    我微笑著:“娘沒事啊。”


    “我剛剛看到娘昏過去,把我嚇壞了,他們說娘生病了。娘,你現在真的沒事了嗎?你的病好了嗎?”


    “真的沒事了,你看娘不是好好的?”


    我微笑著展開雙手讓她看清楚似得,她也的確在我身上看不到什麽病弱的樣子,這才放下心來,而裴元灝已經坐回到書桌前:“妙言,朕不是讓你們都去收拾嗎?你過來做什麽?”


    妙言這才轉過頭去,急忙說道:“父皇,皇後娘娘說,父皇讓妙言立刻離開這裏。”


    “嗯。”


    “為什麽?”


    “沒有為什麽,朕讓你走,你走就是了。”


    “可是——”


    “怎麽,朕的話你也不聽了嗎?”


    “不,不是的。”妙言畢竟在宮中呆的時間也不斷了,很明白不聽皇帝的話那就是“抗旨”,更知道抗旨不尊的後果,急忙說道:“隻是,為什麽要我們走?父皇難道不一起走嗎?”


    “……”


    裴元灝沉默了一下,又看了我一眼,然後說道:“你娘也不走。”


    “……”


    “隻有你走。”


    “什麽?!”


    這一下,妙言是真的嚇傻了,急忙走過去雙手扶著書桌的一邊,急切的說道:“為什麽?父皇,你和娘為什麽要丟下妙言?”


    而一聽裴元灝這話,我就明白,剛剛我的諫言,他算是接受了。


    我的心裏也鬆了一口氣,兩個人對視了一眼,我輕輕的點了一下頭,然後也很明白,基本達成一致之後,我們共同要麵對的,就是眼前這個“小麻煩”了。


    妙言急得手足無措,看看裴元灝,又抬頭看向我:“娘,你們不要我了嗎?”


    “胡說什麽?怎麽會不要你?”我上前扶著她的肩膀:“妙言,你父皇這麽安排,自然是有他的道理。你還小,事情又緊急,沒有辦法完全給你解釋清楚。你按照大人安排的去做,等到事情完了,我們自然會告訴你的。”


    “不!”


    她急得一張小臉都皺到了一起:“我不要離開父皇和娘!”


    “……”


    “我要和你們在一起!”


    “……”


    “我們一家人好不容易才在一起,好不容易才沒有別人打擾,為什麽,為什麽我才剛剛好一點,就要把我送走?父皇,你也舍不得妙言的,不是嗎?”


    “……”


    “父皇——”


    她這麽說著,又開始撒嬌。


    想來,她平時隻要一撒嬌,裴元灝應該就是要星星不給月亮的態度,才會把她寵成那樣無法無天的性格,但這一次就不管用了,裴元灝的眉頭一皺,臉色一沉,道:“妙言,現在不是你胡鬧的時候,朕已經下令讓他們都做好準備,該你走的時候,沒有什麽可商量的。”


    “……”


    聽他這麽一說,妙言立刻就不敢說話了。


    但一雙大眼睛裏滿含熱淚,幾乎就要滴落下來。


    看到她這個樣子,不僅我不忍,裴元灝也有些不忍,隻是現在他沒有辦法柔化自己的心,畢竟接下來,還有太多的困難需要麵對,一旦柔軟下來,就有許多事都難以冷靜堅強的去麵對,我想了想,便蹲下身來,幫妙言理了理她還有些淩亂的鬢發,柔聲說道:“妙言聽話,父皇和娘這麽決定,都是為了你的安全著想。”


    誰知,我的話剛一出口,她立刻就敏感的抓住了那兩個字——“安全?娘,難道你們留下來會有危險嗎?”


    “……”


    我頓時語塞,回頭看了裴元灝一眼。


    他的神情也更沉重了起來。


    我們兩個人大概都沒想到,這個孩子會這麽敏感,不過想來也是,她跟著他們從京城一路到這裏,見到了太多戰爭帶來的慘烈情形,內心也是備受煎熬,現在一提到安全危險的事,她自然是比任何時候都更敏感的。


    妙言看看我,再看看裴元灝,立刻就說道:“我就知道,外麵的人一個個都那麽小心翼翼的,他們都在害怕,因為這裏有危險。”


    “……”


    “既然有危險,那為什麽要送我一個人走,父皇和娘卻要留下來?”


    “……”


    “我不走!”


    “妙言……”


    我還想說什麽,但裴元灝已經強硬的說道:“你不走也得走!”


    妙言憋著嘴,眼淚幾乎已經快要滴落下來,這個時候卻反而豁出去了似得,咬牙道:“我就不走,如果真的有危險,我要跟父皇,還有娘在一起,我絕對不要一個人離開!”


    “……”


    “我不走,死都不走!”


    她說完,兩隻手背在背後,用力的咬著牙,兩邊臉頰都崩了起來。


    我沒有想到她會這麽堅持,心裏一時說不清是感動,還是心酸,又擔心裴元灝萬一生氣起來會責罰她,甚至,站在外麵的常晴聽到她這句話,都有些焦慮的,往裏麵看了一眼。


    原以為她這樣任性,裴元灝一定會勃然大怒,誰知他卻沒有立刻發怒,隻是皺著眉頭看著妙言,而妙言已經按捺不住,嗚咽著哭了起來。


    我心裏柔化成了一灘水,也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隻能抱著她,輕輕的安慰著。而這時,裴元灝慢慢的從書桌的那一邊起身走過來,走到妙言的身邊,伸手重重的揉了一下她的發心:“怎麽,連朕的話,你也不聽了?”


    “嗚嗚,嗚嗚嗚……”


    妙言不敢說話,隻抽泣著,一邊抓著我的手,一邊伸手去,哆哆嗦嗦的抓住了他的衣袖。


    裴元灝並沒有甩開她,就這麽站著不動。


    等到妙言抓著我們兩個人,才開始放聲大哭的時候,他終於忍不住,歎了口氣。


    “不走,就不走吧。”


    “……!”


    我一怔,驚訝不已的看著他,連妙言也有些不敢置信的,連哭都忘了,抬起滿是淚痕的小臉,詫異的看向他。


    裴元灝“嘖”了一聲,伸手去用拇指抹去了她臉上的淚水,然後又揉了揉她的頭發:“難得,朕的女兒也能有這樣的心意。”說完,他抬起頭來看著我:“像你。”


    “……”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雖然還板著臉,但眼睛裏卻透著一點淡淡的笑意來。


    我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不走就不走,給朕把眼淚擦幹淨了。既然你要留下來,那就要有留下來的樣子,哭哭啼啼的像什麽?”


    一聽他這麽說,妙言立刻破涕為笑,急忙用袖子擦自己臉上的眼淚。


    裴元灝道:“下去跟他們說,朕的女兒也不怕,她也留下來。”


    “哎!”


    妙言高興的,一張帶著淚痕的小臉一下子就笑開了花,立刻就轉身往外跑去,跑到門口,又想起什麽似得停下來,噠噠噠的跑回來,一把抱住了裴元灝:“父皇,妙言最喜歡父皇了!”


    直到這個時候,裴元灝的嘴角才勾起了一抹弧度。


    妙言又過來抱了我一下,然後歡天喜地的跑了出去,門外的常晴沒有說什麽,但遠遠的,也能聽到妙言跟她說話,興高采烈的聲音。


    孩子一走,這個書房裏剛剛才有些活泛的氣氛又慢慢的沉斂了下來。


    裴元灝嘴角那一抹笑意也是轉瞬即逝,而我的心情——更是沒有一點輕鬆,反而比剛剛都更沉重了一些。


    雖然妙言開心了,但真的不代表是一件好事。


    臨汾,不是全無危險的,這一點,我們都太清楚了。


    她留下來,說好聽一點,是一家人在一起,但難聽一點說,可能就是……


    眼看著裴元灝背著手,又轉過去走到書桌的另一邊坐下,我上前一步,沉聲道:“陛下,真的要讓妙言留下來嗎?”


    他慢慢的坐到椅子裏:“君無戲言。”


    “可是——”


    “罷了,”他擺了擺手:“真的讓她一個人上路,你又完全放心嗎?”


    “……”


    這一回,我也無話可說。


    的確,送她去關中,看起來應該是一件比留在臨汾更安全的事,但為人父母就是如此,怎麽可能真的讓自己的子女離開視線而完全不擔心的?更何況,前車之鑒,當年就是因為把她留在德州,我跟著裴元灝去了東州前線,才造成了之後我們數年的分離。


    想到這裏,我歎了口氣,也沒有再說什麽。


    裴元灝兩隻手放在桌上,過了好一會兒,才拿起那個信封遞給我:“交給那個蕭玉聲吧。”


    我微微一怔,看向他。


    他的眼睛灼灼的看著我,說道:“這件事,就照你說的去辦。”


    “……”


    “朕不信任何人,但——朕還是相信你的。”


    我慢慢的伸手接過那信封,沉聲道:“請陛下放心,蕭玉聲一定不會讓我失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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