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言在我的懷裏原本已經恢複了一點平靜,但這個時候看見外麵那些人慌亂驚恐的模樣,又開始顫抖了起來。


    我想了想,鬆開她,牽著她的手慢慢的走到門口。


    “你們在幹什麽?”


    原本有兩個侍女驚恐的正要從我們的門口往外跑,一聽見我問她們,都停了下來,還有些氣喘籲籲的:“顏小姐……”


    我皺著眉頭:“都給我站住!”


    那些人也都紛紛停了下來,有些驚魂未定的望著我。


    我問道:“敵軍已經入城了嗎?”


    一個人怯懦的道:“還,還沒有。”


    “城門被攻破了嗎?”


    “也沒有。”


    “敵軍還未入城,城門未被攻破,你們卻自作驚惶,成何體統!”


    他們原本並不在意我這個人,認為隻是跟在皇後身邊的一個貴人罷了,現在見我突然聲色俱厲,一個個都有些無所適從,其中一個看起來年紀比較大的侍從小心的走過來,說道:“顏小姐,我們——我們也並不是要做什麽,隻是聽說外麵打得很厲害,所以——”


    “打得很厲害,就是你們毫無規矩,四處亂跑的理由嗎?!”


    “……”


    “皇後娘娘還在院內,你們要是驚了她的駕,你們擔待得起嗎?!”


    他們一聽我的話,頓時都安靜了下來,再看到我身後的妙言,一臉蒼白,甚至也有些驚魂未定的樣子,全都不敢再說話了。


    畢竟,不止是驚擾皇後,驚擾了公主殿下,這個罪,也夠他們受的。


    剛剛大家一起亂亂糟糟的,即使不妥也不覺得有什麽,畢竟法不責眾,可我一旦喝止了他們,整個院內都安靜了下來,理智就好像又回到了自己的身上,大家一回過神來,都立刻明白了自己的舉動有多大逆不道,況且,雖然外麵是在打仗,可的確如我所說,城門未破,敵軍未入,勝負未知,他們剛剛那樣吵嚷,如果敵軍一旦被擊退,臨汾城恢複平靜,那他們就全都是死罪了。


    一時間,所有的人都變得驚恐無比,生怕真的有什麽罪責落到他們身上。


    看著大家一言不發,小心謹慎的樣子,我才冷冷的說道:“都下去,做你們該做的事!不知道該做什麽,就安安靜靜的帶著。若城未破,你們就乖乖的做你們自己,若城破了……你們最好還是記得如何做自己!”


    聽見我這樣的話,他們一個個麵麵相覷,更是大氣都不敢出一口,一個個都慢慢的退了出去。


    我再回過頭的時候,看見妙言的臉色,也不像剛剛那麽蒼白了。


    正好這時,扣兒來了。


    她也看到了那些人小心的退出去的樣子,又看著我一臉嚴肅的樣子,大概也明白發生了什麽,走過來小聲的說道:“顏小姐,公主殿下,他們沒有吵到你們吧。”


    我搖了搖頭:“沒事。外麵到底怎麽了?”


    扣兒道:“我們也不太清楚,隻是知道張大人好像帶著人出城了,說是要迎頭痛擊前來進犯的敵軍。戰場就在離城門不遠的地方,城南那邊據說都能聽到他們的聲音。”


    原來,張子羽並不是打算據稱死守,反倒是要主動出擊。


    這倒也不錯,畢竟,如果三路大軍匯合起來,對臨汾城會是一個很大的威脅,現在他們三支隊伍是在不同的時間趕來,在時間差上,的確可以留給張子羽一個分而擊潰的機會。


    我原本還想問問戰事如何,但看樣子,扣兒是不會知道的。


    她隻告訴我,城內從昨夜開始已經徹底戒嚴,今天整個臨汾城的大街上一個人都沒有,甚至連官署內的人也不準邁出大門一個,所有的人都嚴鎖門窗。


    我問道:“皇帝陛下呢?”


    “皇上一直在書房那邊呆著。”


    “那,皇後娘娘呢,她知道嗎?”


    “皇後娘娘被罰閉門思過,她一直在房內呆著沒有動靜。”


    “哦……我們去看看。”


    扣兒一聽,立刻很高興的帶著我們走過去,去到常晴的書房,我走到窗邊一看,她仍舊坐在那裏,安安靜靜的看著一本書,不知道是詩集還是佛經,整個人安靜得就像是一尊玉雕的觀音一樣,外麵的任何混亂,都驚動不了她一根頭發絲。


    扣兒也看了一會兒,像是很想要進去陪著她的樣子,但我卻轉過身去,輕輕的說道:“走吧。”


    她有些遲疑的又回頭看了一眼,我說道:“走吧,既然是皇帝陛下罰她閉門思過,皇後娘娘是絕對不會提前出來的。你們也千萬不要去打擾她。”


    聽見我這麽說了,扣兒隻能輕輕的點點頭。


    跟著我再回到自己的房間,她看著我,像是等待我說什麽,或是做什麽,我隻低頭看了妙言一眼:“一大早就來娘這兒,吃過早飯了嗎?”


    她搖搖頭。


    “也沒洗臉吧。”


    “沒有。”


    我笑著搖了搖頭,轉頭吩咐扣兒:“去拿熱水毛巾和青鹽來,再讓廚房給我們準備飯菜吧。”


    扣兒愣了一下,見我絲毫沒有開玩笑,更沒有緊張的樣子,便也和往常一樣吩咐下去,我帶著妙言洗漱了一番,然後坐下來吃飯。


    外麵似乎又遠遠的傳來了一陣風聲。


    妙言捧著一碗粥,睜大眼睛看著門外,我安靜的給她夾了一筷子的雞蛋,說道:“妙言,吃東西的時候好好的,別四處亂看。”


    她一聽,急忙低下頭來,認認真真的吃她的東西。


    站在兩邊服侍的侍女看見我們安靜吃東西的樣子,雖然沒說什麽,但神情都顯得有些詫異。


    吃過早飯之後,上午的時間也過去了許多,我帶著她在屋子裏看書,還考了她幾首古詩,剛開始她有些分神,我也並不責怪她,隻一句一句的反複教她念“觀滄海”,念得久了,她也慢慢的開始集中精神,順利的背誦了下來。


    作為獎勵,我讓廚房送一些點心來給她吃。


    一吩咐下去,東西當然也很快送來了,除了送東西進來的侍女,我的眼角還能看到好些個侍女都在外麵,探頭探腦的往裏看,果然看著我跟妙言毫無異狀的在房間裏一邊背誦著詩詞,一邊吃著茶點,一派其樂融融的樣子。


    原本要打仗的事情就已經讓大家有些人心惶惶了,今天早上外麵的戰火正式被點燃,更讓大家陷入了慌亂,可現在,所有人都看著皇帝和皇後各自待在書房裏安靜的看書,我帶著公主殿下做她的功課,還吃茶點,完全沒有兵臨城下的危機感。


    甚至,吃過午飯之後,我還帶著妙言在臥榻上睡了一覺。


    漸漸的,大家仿佛也都安心下來,來來往往忙碌的那些侍從和侍女沒有再露出驚惶失措的神情,一切恢複得差不多和往常一樣平靜了。


    官署裏也暫時得到了一點寧靜。


    一直到傍晚,風中那隱隱的喧囂聲才退去。


    到了吃晚飯的時候,飯菜剛才一擺好,裴元灝就來了。


    我帶著妙言站起身來向他行禮,他慢慢的走進來,看到我們兩平靜無異常的樣子,又看了看桌上的飯菜,臉上露出了一點滿意的神情,然後才說道:“要吃晚飯了啊。”


    妙言急忙說道:“父皇要不要跟我們一起用?”


    裴元灝微笑著伸手摸了摸她的頭發:“好啊。”


    於是,三個人便坐下來一起吃飯。


    今天一整天,我都在做樣子給外麵的人看,甚至連妙言都被我平靜的模樣所感染,變得平靜了起來,其實隻有我自己知道,我就像是一壺蓋著蓋子燒開了的水,外麵看起來平平靜靜,但內裏已經一片沸騰。


    等到那些侍女布完菜,裴元灝讓他們都退下,門也關上之後,我才問道:“陛下,張大人他——”


    妙言端著碗,立刻抬頭看了我們一眼。


    裴元灝不動聲色的給阿夾了一塊魚肉,用筷子朝著她碗裏點了點,示意她好好吃飯,妙言急忙又埋下頭去,他這才說道:“他已經回來了。”


    “情況,如何?”


    “軍報奏上來,殲敵近千人。”


    “那我們——”


    “有五百的傷亡。”


    我點了點頭,埋下頭去喝了一口湯。


    算是大捷。


    不過,我又接著問道:“那,來的是哪一路的人?大概有多少人馬?”


    “是許昌那邊的人,有兩三萬的人馬。”


    “隻這一路?”


    “今天,隻到了這一路。”


    “……”


    我便不說話了。


    雖然今天是大捷,但情況仍舊不容樂觀,隱隱聽說,許昌那邊來的軍隊有近七萬之眾,很明顯今天這一支隻是先遣隊伍,過來打頭陣的,張子羽雖然殲敵不少,可對於對方來說,還真的隻是九牛一毛。


    而且,還有林勝和京城那邊派來的隊伍。


    等到三支隊伍都到齊了,臨汾的壓力就更大了。


    我想要再問問他,接下來還有什麽計劃,但抬起頭來剛要開口,他就對著妙言對我做了個眼色,我知道,他不想讓孩子聽到得太多,剛剛那個消息,能夠安慰女兒就夠了。


    於是,我也沒有再多問,三個人還算平平靜靜的吃完了一頓飯,飯後,他還陪著妙言喝了一碗甜湯,隻是甜湯是熱的,最近天氣也越來越熱,他喝得一頭大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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