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為是不是出了什麽大事,卻見曹澈皺著眉頭沉思了一會兒,然後擺了擺手將讓那人退下,然後轉過頭來走到裴元灝的身邊,裴元灝顯然剛剛也注意到了他的麵色,問道:“出什麽事了嗎?”


    曹澈說道:“皇上,在河對岸,高大人已經派人過來迎接皇上聖駕了。”


    “哦?這麽快?”


    “是啊,末將也覺得有點快。”


    兩個人沉默了一下,不知為什麽這一刻的安靜顯得有點異常,但曹澈想了一會兒之後便又說道:“不過,末將一直將這邊的情況每日報予家父所知,他應該也會將皇上的行程告知高大人,所以,高大人才會安排人過來。”


    這樣一講,自然也就講得通了。


    裴元灝點了點頭,一旁的常晴柔聲說道:“那這樣的話,我們還是快一點渡河吧。”


    她是對輕寒非常不放心的,這個時候能夠早一點渡過黃河,跟後麵的人拉開距離,在她來說是一件最好不過的事了。


    但曹澈卻不知為什麽似乎還有點猶豫,道:“這……”


    裴元灝看著他:“怎麽,你覺得有什麽不妥嗎?”


    “……”曹澈沉默了一下,說道:“末將隻是覺得,有點倉促。”


    “在這個時候,朕也知道你做不到完全。”


    “請皇上恕罪。”


    “無妨,但是,早一刻到達西安府,朕也早一刻安心。”


    聽見他這麽說,曹澈便也不再猶豫,隻俯身道:“那末將這就下去安排。”說完便轉身要走,可他剛一轉身,裴元灝卻又叫住了他:“你等一下。”


    曹澈立刻回過身來:“皇上還有什麽吩咐?”


    裴元灝慢慢的往前走了幾步,其他幾個將領也都跟了上來,這個地方風很大,我基本上也聽不到他們在說什麽,隻看到他們幾個人都麵色凝重的商量了一會兒,最後似乎得出了一個結論似得,曹澈領命之後立刻便帶著幾個人下去,而另外幾個將領也都開始整頓他們的兵馬。


    顯然,是要準備渡河了。


    裴元灝仍舊站在前麵,風微微的掀起了他的衣角,陽光照在他的身上勾勒出了金色的輪廓,讓他整個人都像是熔鑄了一層金色的外殼,有點堅硬,更有點孤獨。


    連常晴也沒有上前,那種異樣的安靜又一次出現在了我們的周圍。


    遠處傳來了黃河奔湧的聲音,還有身後那些戰馬陣陣嘶鳴,可是那樣的聲音越發襯得我們這幾個人相對無言的安靜。誰也沒有說話,而很快,渡河的工具就已經準備好了。


    大家便走到了河邊的渡口上。


    這個地方是一個非常寬闊平坦的河灘,像是黃河漲水的時候在山坡下麵衝擊出來的,沒有堤岸,隻有一條不算寬闊的路從山坡上一直通到這裏,裴元灝帶著我們先走到了河灘上,立刻就看到渡口前停放著許許多多的皮筏子,和我之前見到過的一樣,幾塊木板拚湊到一起,大概有一輛馬車那麽大小,下麵結結實實的綁著六七個吹得脹鼓鼓的牛羊皮囊,浮在水麵上隨著波浪微微的起伏著。


    不過,在這些皮筏子中央,有一個特別巨大的筏子,看起來已經和一艘巨大的船差不多大小,能足夠馬匹在上麵通行的,至少是用十幾個以上的普通的皮筏子拚接而成,下麵綁著的牛羊皮囊有上百個,比小的皮筏子更穩一些,倒是頗為壯觀。


    看來,雖然時間緊迫,他們還是先為皇帝準備了特製的皮筏。


    不過,我一轉眼就看到在河灘的另一邊,靠近山坡的地方,他們特地搭起了一個棚子,裏麵還擺放了一些當地管用的低矮的桌案,裴元灝的親兵都在那個地方守衛著,曹澈跟裴元灝身邊的幾個將領走過來道:“請皇上先在此地休息。”


    裴元灝點了點頭。


    妙言立刻就問道:“父皇,難道我們還不過河嗎?”


    裴元灝低頭看著她,淡淡的笑了一下:“再等一會兒。”


    然後便帶著我們走到那邊那一處歇息的地方落座,剛一坐下,就看到幾隊士兵走了上去,分成六個人一列登上那些小皮筏子,還有一些騎兵就牽著各自的戰馬慢慢的走到了那個巨大的皮筏子上,這一個的上麵至少一次能裝在數百名士兵,還有不少的戰馬,密密麻麻的排列著,等到大家都站定,戰馬也穩定了,數十個撐船的人便握著手中的竹篙用力的撐著岸邊,皮筏子慢慢的漂向了對麵。


    妙言看得眼睛都睜大了。


    算起來她也坐過不少精美的畫舫,華麗的遊船,但還從來沒有見過在黃河上行船這樣的奇觀,我們麵前的桌上擺了一些茶點,我擔心她這一整天都沒怎麽吃東西,拿了好些放到她麵前,她也顧不上吃。


    河水還算平緩,雖然聽著聲音知道在不遠的地方一定有激流,所以能聽到虎嘯龍吟一般的河水奔湧的聲音,但這個地方恰好是在一處彎道後麵,河流就平緩多了,但平緩的河流下麵一定是有著不少暗流的,撐船的人非常熟練的,一根竹篙在手中靈活的使用著,能順著水流的方向借力,讓皮筏子穩穩的度過河中央幾處有些危險的暗湧,不一會兒,第一隊人馬就已經平安的送到了對岸。


    等到所有的士兵都上了岸,那些皮筏子再慢慢的回頭過來。


    我們仍舊不動,等著第二批士兵又渡了了過去。


    看來很明顯,裴元灝他們是準備要先將一部分士兵運送過河,在那邊迎接聖駕,我抬頭看了看天色,幸好這個時候已經不像之前冬天一樣,雖然時間已經不早了,夕陽卻還在山巔上掛著,將眼前那一大片河麵照得微微發紅。


    眨眼間,半個時辰過去了,運送過去的士兵已經達到數百人,在河對岸列隊而立,太陽也快要下山的時候,曹澈他們終於過來請皇帝登船了。


    裴元灝這才起身,淡淡的說道:“走吧。”


    我們一群人都跟在他的身後慢慢的往前走,可我走了一會兒,還是有點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


    我們在這裏都停了那麽久了,輕寒的人馬仍舊沒有過來。


    難道,他們是故意避開跟朝廷的兵馬麵對麵嗎?


    這樣一想,我的心情不免的有些沉重了,如果在入潼關的這個時候,裴元灝的態度是防範,而輕寒的態度也是緊縮,兩個人的關係就已經相當於決裂,那接下來的事態就真的很難控製。


    更何況,裴元灝的下一步應該是要進入西川的。


    把這樣的關係,或者說氣氛帶入西川,絕對不會是一個好現象。


    我緊皺眉頭的往後看著,而手下一沉,妙言已經用力拉著我的手說道:“娘,快走啊,父皇在等我們了。”


    “……”


    我回頭看了一眼,已經有人扶著裴元灝慢慢的走上了那個巨大的筏子,雖然看起來比較簡陋,但卻相當的平穩,他站上去之後也沒有站不穩搖晃的樣子,又回頭接了常晴上去,然後抬頭看著我們這邊。


    我被妙言拖著走過去,有人扶著我們上了皮筏。


    我倒是第一次坐上這麽寬闊的皮筏子,能隱隱的感覺到河水在腳下奔流的震動,妙言新奇不已的抓著我的手臂慢慢的往前走著。


    這種皮筏子的上麵是不能安置任何桌椅的,他們給我們準備了坐墊,裴元灝倒是一點都不介意,似乎還覺得這樣的經曆很新鮮,帶著一點好玩的情緒撣了撣衣袍便席地而坐,常晴坐在他的身邊,招呼我們也過去坐下。


    常晴微笑著說道:“臣妾倒還是第一次坐這樣的東西。”


    裴元灝笑道:“朕也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風景。”


    的確,這樣的風景,的確是他日日端坐朝堂之上也不太可能親眼見到的,兩岸連綿起伏的大山被火紅的夕陽照耀得仿佛燃起了熊熊大火,滾滾濁浪在不斷的奔湧向前,河麵上時不時會傳來悠長而粗狂的號子,隨著黃河奔流一瀉千裏。


    妙言開心的說道:“兒臣看了那麽多書,也沒有一本書能寫出這樣的景致來。”


    裴元灝回頭看著她,笑道:“朕的妙言看了那麽多風景,將來,你去寫。”


    妙言立刻笑彎了一雙眼。


    這個皮筏子雖然很大,但因為是皇帝在乘坐,就不像之前一樣加塞似得擠上來那麽多人,除了我們幾個,還有曹澈他們那些將領,帶著一些參軍,就隻有裴元灝的一隊親兵,其他的一些士兵還坐著那些小皮筏子在我們周圍。


    過了大概一炷香的時間,我們的皮筏子終於慢慢的靠岸了。


    已經到了這邊的士兵急忙列隊上來,等到親兵們都上了岸,才將帝後慢慢的接到了岸上。


    腳踩到河灘上的時候,還有一點虛軟。


    妙言握緊了我的手:“娘,你沒事吧?”


    我心裏一暖,微笑著說道:“沒事。”


    我們剛剛上岸,稍微休整了一下,我看著那些撐著皮筏子的人也在整理東西,正往後看著,曹澈已經過來對裴元灝說道:“陛下,高大人準備的馬車就在前麵。”


    裴元灝點了點頭,便直接往前走去。


    我頓時一愣——


    就這麽,走了嗎?


    在河對岸,還停留了一部分他們的人馬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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