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聲嬌媚得讓我一下子想起了過去每一次出現在我麵前,如同狐狸精一般的那個“藍姐”,她用眼角瞟了我一眼,道:“妹妹你果然是目光銳利,還真是騙不倒你。”


    “……”


    “你想要知道我們為什麽選擇劉公子……其實選他的,不是我們。”


    “……”


    阿藍微笑著看著我:“選他的人,是你啊。”


    我一怔:“什麽意思?”


    阿藍那雙嬌媚到近乎狐媚的眼睛望著我,望著我和輕寒,笑著說道:“難道,你選擇的接下來要共度一生的人,不是劉公子嗎?”


    “……”


    我一時間有些怔忪,這種事,原本就是我和他兩個人之間的事,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大張旗鼓的昭告天下,而且,剛剛明明是在談他們要擁立太子,讓輕寒做攝政王,為什麽突然又說到我要和他共度一生?


    這之間,有什麽關係嗎?


    我說不出話來,隻神情複雜的看著阿藍,她微笑著看著我:“你們兩個人在井陘關那個樣子,也瞞不了人了。”


    “……”


    “你選了一個對的人,我也為你高興的。”


    她說這句話,似乎也還帶著幾分真心,連笑容也變得溫柔了起來,可我看著她溫柔的笑容,心裏卻越發的疑惑。


    她身邊的趙淑媛明顯已經完全混亂了,神情茫然的望著我們。


    這個時候,反倒是輕寒冷靜了下來,他緩過一口氣,然後說道:“哪又如何?”


    那個年輕人道:“那就太好了。”


    我和輕寒忍不住對視了一眼,突然,兩個人的目光裏像是交織出了什麽東西,他的眉心微微一蹙,而我的呼吸也在這個時候窒住了。


    那年輕人道:“若是這樣,那一切都好辦了。”


    說完,他一招手,立刻從大殿的後麵走過來一隊人。


    看得出來,那也是他們的人,穿著的雖然不是官服,卻也衣著整齊,動作劃一,走在最前麵的人手裏捧著一個托盤,裏麵放著一個明黃色的綢緞的卷軸。


    這個東西,在宮中已經看過無數次了。


    我隻微蹙了一下眉頭,感覺到輕寒抓著我的手又沉了一下,而坐在阿藍身邊的趙淑媛驚訝不已的道:“聖旨?!”


    “……”


    “這是聖旨?!”


    “……”


    她的聲音顯得非常驚恐的在這座有些空曠的大殿裏回響著,實際上,從他們送出來的第一眼,我就認出了,這是聖旨。


    現在,我慢慢的站起身來走過去,低頭看了看那有些眨眼的顏色,然後抬頭看著他們:“可以嗎?”


    那年輕人顯得很坦然的笑了笑:“這原本就是為顏小姐準備的。”


    “……”


    我深吸了一口氣,慢慢的拿起了那個聖旨,展開來看——


    “朕在位十有四載,雖誌存高遠,然命數既終,致天下蕩覆,敵寇入境,社稷累卵,蒼生倒懸,終不能平……”


    看到這裏,我愣了一下。


    我原以為,如果他們要讓裴元灝退位,必然是滿紙瘡痍,曆數他的種種罪過,也許就和當年那些江南的學子所立的他的八大罪狀一般。


    沒想到的是,這份聖旨——妙扇門所擬的退位的聖旨上,既然還能對裴元灝做出一個“誌存高遠”的評價,這倒讓我有些意外。


    在這種情況下,他們倒也不必再說什麽客套話,而且,我知道他們走到這一步,也實在不必去跟裴元灝客套什麽,討個人情,也就是說,這“誌存高遠”幾個字,多少也是發自他們真心,或者說,是那位妙扇門的門主的看法。


    我的眉心微微動了一下,又繼續低下頭去看。


    “……賴祖宗之靈,危而複存,然仰瞻天文,俯察民心,朕之過甚矣。皇天之命不於常,惟歸於德。故舜承於堯,禹承於舜,此時宜也。予雖不明,敢弗龔天命、格有德哉!故命太子於西川承繼大統,太子年幼,事弗能務,為朕所憂。


    公子輕寒,先皇考四子,人品貴重,曆練有成,今特敕封為寧王,輔佐天子。夫大道之行,天下為公,選賢與能,故唐堯不私於厥子,而名播於無窮。朕退位還朝,遜於別宮,頒此詔書,以昭天下。”


    看完這份“傳位”的聖旨,我長長的吐了口氣。


    說起來,這已經是裴元灝在位的時候,第二次看到別人為他準備的傳位詔書了。


    上一次是在拒馬河穀,申恭矣十麵埋伏,幾乎將他逼到絕境,不過那個時候,是要讓他遜位別宮,將皇位還給他的父皇,而這一次,卻是在西安府,也是十麵埋伏的環境,卻是要讓他把皇位傳給他的太子。


    不知為什麽,有點想笑。


    裴元灝這個皇帝,當得真是步步維艱。


    而且,他的步步維艱,似乎每一次的考驗,我都偏偏在場親眼目睹,甚至參與其中。


    就在我心思有點亂的時候,旁邊傳來了輕寒虛弱的聲音:“輕盈。”


    我回頭看著他,他說道:“上麵寫了什麽?”


    我想了想,笑道:“你要撿一個大便宜了。”


    “……”


    他挑了一下眉毛,自然也就明白過來,這份詔書雖然是在傳位給太子,但卻沒有一句話是真正誇獎太子的,通篇傳遞的訊息隻有兩個:一,劉輕寒是皇家四子,有資格輔佐天子;二,堯舜之道,大德也。


    有了這兩個訊息,將來的一些事情,也就好辦得多了。


    我忍不住回過頭去看向他們:“各位的這份詔書,倒是寫得周全。”


    那年輕人不冷不熱的說道:“這一切,也是為了顏小姐著想。”


    我慢慢的將聖旨合上,放回到那個侍從手中的托盤裏,然後轉過身去看著他們,說道:“多謝各位的周全,既然都已經如此周全了,那能不能先成全我一件事呢?”


    “顏小姐請說。”


    “其實這份聖旨對我們來說,算是意外之‘喜’,但我和輕寒今天來,是為了拿到他的解藥。”


    “……”


    “在這些事情之前,你們先把他的解藥給我。”


    “……”


    我說完這句話之後,那個年輕人和阿藍都沉默了一下。


    他們自然也知道我這一次來的目的,很大程度上就是為了給輕寒找解藥,但這樣大大方方的說出來,還是讓他們稍微有些猝不及防,趙淑媛又看了我們這邊一眼,而我也能感覺到,輕寒的氣息微微的有些加重。


    那年輕人說道:“原來是這件事,解藥,我們當然會給劉公子,畢竟,劉公子的身上有那麽大的責任,我們也不希望劉公子受到什麽傷害。”


    “那——”


    “不過,”他又接著說道:“現在還不是時候。”


    一聽他這話,我的眉頭立刻就擰了起來。


    而一直陪在輕寒身邊的蕭玉聲和查比興這個時候已經霍然起身,眼中透出了肅殺之意,蕭玉聲沉聲道:“尊駕這是要以我師哥的性命來要挾大小姐嗎?”


    那年輕人竟也坦然的說道:“如果蕭公子要這麽說,也可以。”


    “……”


    “不過,我們做這一切,都是為了顏小姐,為了劉公子好。”


    他們兩個師兄弟怒目瞪視著這個人,雖然我知道他們兩不是暴躁易怒的脾氣,但在這個時候,尤其輕寒毒發的樣子大家都已經見過,更明白他在承受什麽痛苦,也沒有多少人能夠忍得下來。


    查比興說道:“你要和西山書院為敵?”


    那年輕人道:“倒也不懼!”


    眼看著這句話一說出來,雙方的敵對氣氛就已經達到了頂峰,我甚至感覺到空氣中驀地出現了一股強烈的殺意,顯然就是蕭無聲!


    這個時候,輕寒立刻說道:“等一下!”


    大家都定了一下,轉頭看著他。


    他臉色蒼白,虛弱的從座位上站起來,但腳下發軟幾乎就要跌到,我急忙過去扶住他,他也幾乎就靠在了我的身上,氣喘籲籲的低聲道:“先不要跟他們敵對。輕盈,還有人沒有出麵。”


    “……!”


    我的眉頭立刻擰了起來。


    的確,現在不僅整個局麵還是他們占上風,更讓我擔心的是——妙扇門的門主!


    直到現在,這個人還沒露麵。


    我一直以為我們到了西安府之後就能見到他,可現在,這個年輕人出現了,阿藍出現了,趙淑媛出現了,甚至,他們已經把他們的目的全都說了出來,但是,妙扇門的門主卻還是沒有出現。


    難道,他還在背後看著我們?


    就和當初在武隆買礦山的時候一樣?


    想到這裏,我下意識的往周圍看了一眼,但這座空蕩蕩的大殿裏,除了那些安靜的,巍峨赤紅柱子之外,就什麽都沒有,唯一能聽到的聲音,就是宮門外傳來的陣陣鬆濤,仿佛每個人心裏不斷起伏的情緒。


    那年輕人見我這樣的反應,便說道:“所以,還是先辦正事吧。”


    他說著,轉頭往外看去。


    而這一刻,風聲似乎也比之前更急了一些,那陣陣鬆濤之外,我好像也聽到了一些其他的聲音,所有的人都轉過頭去,就看見那條大路的盡頭,那敞開的城門外,一支熟悉的隊伍慢慢的朝著我們這邊走了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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