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什麽,你的身邊有三叔,父皇還要把她找回來,為什麽不能就我們三個人呢?”


    我一時間喉嚨都梗了一下。


    我沒有想到,妙言會跟我說這句話,我也沒有想到,原來她看起來任性的怨憤是因為在替我憤怒,她看起來蠻橫的霸道是因為不希望有人來破壞“我們三個人”——這個在她看來無比重要的整體。


    我沒有說話,而妙言的那雙大眼睛裏,淚水不斷的湧出眼眶滑落下來,吧嗒吧嗒的滴落在了我的手背上。


    低沉的情緒從她的心裏傳遞到了我的心裏,我看著她,隻覺得心疼得厲害,伸手攬著她的肩膀將她輕輕的抱進懷裏,這一次,女兒沒有再跟我任性冷戰,而是乖乖的貼在我的胸口,淚水不一會兒就沾濕了衣裳給胸口帶來一片是濕涼,她抽泣著說道:“娘,讓父皇不要找她回來好不好?”


    一瞬間,剛剛的火氣全都煙消雲散了起來。


    我似乎也有些明白為什麽有的父母會對孩子有著無限的縱容,明明有的時候已經生氣氣得半死,甚至恨不得揍她一頓,但看到孩子一懂事貼心,又哪裏還能生得起氣來,隻恨不得什麽都答應她,甚至把天上的月亮都摘給她。


    不過,我到底還是理智的,伸手輕撫著她的後背:“妙言,你已經長大了,你應該知道,這個世界上,不是憑著喜歡和討厭,就能決定一切事情的。”


    “……”


    “不管南宮貴妃對娘做過什麽……那是娘跟她之間的事,可你父皇,他們兩之間,跟我們之間,是不一樣的。”


    “……”


    “她曾經救過你的父皇,命都不要去的救過。”


    “……”


    “你能讓你的父皇這樣薄情寡義的對待自己的救命恩人嗎?”


    妙言大概也沒想到我會這麽說,更沒想到南宮離珠和裴元灝會有過這樣的過去,她震撼的從我的懷裏抬起頭來看著我:“真的嗎?”


    “娘怎麽會騙你呢。”


    “……”


    “所以,於情於理,你父皇都不能撇下她不管的。”


    聽見我這麽說,妙言立刻就陷入了困惑的境遇裏,她癟了癟嘴,眼淚又一次的盈眶而出,聲音委屈的說道:“可是我真的不喜歡她,我不想讓她在父皇的身邊。娘,她那麽對你,我討厭她!”


    “……”


    看到女兒這樣為我抱不平,也想起了當初,我將自己在冷宮裏度過的那兩年光景告訴她了之後,她能對著裴元灝都說出“不要再傷害她了”這樣的話來,就覺得心裏暖融融的,一下子什麽難受的感覺都沒有了。


    我抱著她,柔聲的說道:“娘明白,娘都明白。”


    “……”


    “隻是妙言,你的父皇,他是皇帝呀。”


    “……”


    “不管你多希望,他都不可能隻跟你,跟娘三個人在一起的。他還有他的皇後,皇後娘娘對你多好,難道,你也要讓父皇丟下她嗎?還有太子,你的太子哥哥,難道你要你的父皇也撇下他?”


    她一下子被堵進了一個死胡同,找不到出口似得,呼吸和心跳都有些亂,過了一會兒,眼神慌亂的望著我:“我——我——”


    我扶著她的肩膀,看著她慌亂的眼睛,輕歎了口氣,認真的說道:“妙言,恨一個人,討厭一個人,都要花很多力氣的。你現在還小,還有大把的力氣,大把的時間,所以你不會明白,但是等你長大了,經曆過之後,你就會明白,有限的力氣和時間,最好都花在愛的人身上,這一生才會真的喜樂平安。”


    “……”


    她愣愣的看著我,似乎還不是很能明白我說的話,但我也不願意讓她真的知道太多,因為這樣的道理,原本就是要在受過很多磨難,甚至明白生命的無奈了之後,才會真的通透的道理。


    她,最好永遠都不要明白。


    她,最好能有任性的資格。


    我抱著妙言,我最貼心的女兒,之前所有的冷戰和矛盾,似乎又都在這一瞬間煙消雲散了,雖然我還能感覺到她內心的沉重和委屈,也有太多的疑惑難解,可這一刻,我就希望能像這樣永遠的抱著她,永遠的保護她。


    而她,永遠不要明白這些道理,永遠可以被我保護著。


    |


    三天後,護送太妃棺槨的隊伍已經準備好了。


    足足有十幾輛馬車,跟隨的隊伍更有數千人之眾,查比興跟我說的話就已經昭示著這一次出行肯定不是簡單的護送棺槨那麽單純,所以看到這樣的陣仗,我絲毫沒有驚訝意外。


    輕寒看到了,也隻是輕輕的點了點頭。


    我們的馬車跟在禦駕的後麵,原本這一次隻有皇帝、寧王,還有我和輕寒跟著一起,後來不知道妙言又去裴元灝跟前說了什麽,最後裴元灝還是答應了帶著她一起上路,我雖然也有些擔心,但他隻是淡淡的說了一句——“該讓孩子去拜祭一下先祖了”,我就無話可說了。


    說起來,皇陵,大概還真的不是人人都能去的地方。


    藥老,當然也跟著一起去的。


    我私底下已經跟他商量過了,大部分的解藥煉製已經完成,隻等最後的“藥引”,所以這一次上路,他隻做照顧輕寒的意思,其他的,就什麽都不說。


    常晴帶著文武官員一直送皇帝的禦駕到了城門口,日出東方,金黃色的陽光灑在灰突突的城牆上,像是給這一座古老的城池鍍上了一層金光閃閃的外衣,裴元灝對著皇後交代了許久,周圍的那些老百姓全都跪在腳下,肅穆恭敬,連頭都不敢抬。


    最後,終於到了吉時。


    城門在我們麵前發出了一聲悠長而嘶啞的長鳴,慢慢的打開了,一陣風,卷著黃沙從外麵吹了進來,將隊伍兩邊那些侍從手裏高高舉著的白幡都吹得不斷的飄搖,雖然是在盛夏,卻給人一種白雪紛紛落下的錯覺。


    不知為什麽,有點涼意,從心頭升起。


    而裴元灝對著前方一揮手——


    我們的隊伍慢慢的開始朝著前方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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