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攔住我?”


    謝烽淡淡的笑了一下,他從來都是一個沉穩內斂的人,但此刻月光下,他的笑容卻透出了一種說不出的倨傲和輕蔑,他說道:“莫非,天津城外那一戰,你已經忘了?”


    宇文英沉聲道:“我的記性不至於那麽不好。”


    “既然如此,你認為憑你還能勝得過我?”


    “……”


    “又或者,你找了幫手?”


    謝烽說著,目光朝著一邊的砂岩看過來,看來他也是一個非常敏銳的人,即使我躲藏在這後麵一聲不吭,連大氣都不敢喘一聲,他也已經察覺到了我的存在。


    既然已經被看出來了,那再躲著就有些矯情了。


    我慢慢的從砂岩背後走了出來。


    這一夜的折騰讓我微微有些脫力,走出來的時候,人的氣息也顯得非常不穩,謝烽見到我,倒也毫不意外:“顏小姐。“


    我說道:“謝先生,久違了。”


    “不算久違,這一路上,我都一直關注著顏小姐。”


    “……”


    他倒是實在,一開口就是大實話,隻是這話我聽著有些毛骨悚然,畢竟想到這一路上,自己都被一個人在暗中窺視,這種滋味不會太好。


    我皺了一下眉頭,忽的輕笑一聲,說道:“其實謝先生倒是讓我有些意外。”


    “哦?為什麽意外?”


    “以前看到謝先生都是風度翩翩的樣子,倒是難得看到謝先生這副模樣。”


    “……”


    “挺有趣的。”


    我的心情一不好,說話自然也就不那麽客氣了,眼下謝烽全身濕淋淋的,說好聽一點是狼狽,說難聽一點,那就真像是一隻落水狗了。


    他倒沒有生氣,而是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竟也輕笑了一聲。


    “常言道,下士殺人懷石盤,中士殺人用舌端。顏小姐這樣的幫手,至少也算是個中士了。”


    我笑了笑:“原來,我還算是個中士,謝先生,你真是抬舉我了。”


    我們兩打了半天的哈哈,這個時候東方的天空中隱隱地透出了一些光,雖然顯得十分微弱,可在這樣的夜色中,卻有一種不容忽視的生命力,仿佛要將黑夜都穿破、撕裂一般。


    天要亮了!


    謝烽沒有回頭,似乎也感覺到了,他慢慢的說道:“天已經要亮了,宇文先生,我們還要繼續這樣僵持下去嗎?又或者,你還在等你的幫手?”


    宇文英也抬頭看了一眼天邊,天一旦亮起來就亮得特別快,不一會兒,已經能夠看到太陽的一點慢慢地從地平線上升起。


    宇文英淡淡的說道:“我的確有幫手,隻是,我的幫手不是她。”


    “……!”


    “……!”


    不僅謝烽微微一怔,詫異的轉頭看著他,連我也愣住了。


    宇文英竟然真的有幫手?


    難道是他帶來的那些侍從?可這些人撤離湖邊之後去了另一處高地駐紮,宇文英來之前讓他們留守原地,保護妙言公主和南宮離珠,並沒有帶一個人過來,況且以這些人的實力,在謝烽麵前的確不算什麽。


    那,他的幫手到底是——?


    謝烽的神情也比之剛剛稍微凝重了一些,他說道:“那你的幫手,在哪裏?”


    宇文英慢慢的抬起了自己手中的馬刀,指向謝烽:“就在那裏。”


    謝烽眉頭一皺,立刻回過頭去,而我也急忙抬起頭來。這個時候,太陽已經從地平線上升了起來,無數道金光仿佛從地底下噴薄而出,一瞬間便照亮了整個天空大地,而在那萬丈光芒當中,無數的身影正朝著我們策馬飛奔而來。


    那是——


    我驚愕不已,幾乎窒息的睜大了眼睛,就看見戈壁灘上煙塵忽起,仿佛那些人身後展開的無形羽翼,縱容著他們馭電馳風,而陽光更是穿透了那些煙塵,仿佛他們本身散發出的萬丈光芒,讓人不敢逼視!


    頃刻之間,馬蹄聲已經傳到了耳邊,地麵被震得微微顫抖著,甚至連原本平靜的湖麵都激蕩了起來。


    我的心情也和湖水一樣動蕩著。


    因為,他們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金色的陽光在他們身後勾勒出了那些熟悉的輪廓,讓我一個一個地將他們辨認的出來,而我認清的第一個,就是那消瘦的身影,他策馬飛奔的動作還是和過去一樣嫻熟,甚至和我腦海裏每一處記憶中的身影都重合了起來;雖然隔得那麽遠,隻能勉強辨認出他的輪廓,完全看不清他的臉和臉上的表情,可我卻仿佛能感受到此刻他的目光,正眨也不眨,就這麽專注的看著我。


    而這個時候,他身後的一騎人馬突然,衝出人群,飛快的朝著我們這邊跑了過來。


    我一眼就看到陽光下,他那同樣反射著金光的淡金色的頭發。


    是查比興!


    他沿著湖邊飛快的跑了過來,在離我們不過十餘丈的距離還勒住韁繩,馬還沒有停下來,他人已經翻身躍下馬背,身形矯健得像一頭飛撲捕食的金錢豹。


    一看到他,謝烽的眼神也變得玩味了起來。


    查比興微微眯著眼睛,沉聲道:“謝烽!”


    “又是你。”


    “……”


    “怎麽,這一次你還想抓我嗎?”


    “這一次,我不會再犯錯誤。”


    謝烽淡淡的說道:“人若不犯錯誤,那天下已經不知道是什麽樣子了。”


    查比興的眼睛都有些發紅:“但,我不會再犯和上次同樣的錯誤。”


    說話間,他垂在兩隻袖子裏的手微微捏緊,即使在萬馬奔騰,馬蹄聲如悶雷般震耳欲聾的此刻,我也清楚地聽到了他的手指關節在啪啪的作響,似乎蘊集了千鈞力道,隨時準備致命一擊。


    而在另一邊,宇文英已經慢慢的走進了謝烽,他手中的馬刀在陽光下閃爍著膀胱,而那寒光中更透著濃重的血腥味,我知道,是他斬殺了整整一夜所沾上的,洗不清的狼血的味道。


    這一戰,勢所難免。


    但是,他們三個人雖然勁力已經布滿全身,卻沒有立刻動手。


    因為這個時候,那支聲勢浩大的人馬終於走到了我們的麵前。


    走在最前方的,是兩列八字排開的鐵甲精騎,每個人身上都穿著鎧甲,手裏握著彎刀,顯得殺氣騰騰,而他們所保護的,正是裴元灝。


    他已經換下了從離開皇陵開始就一直穿在身上的沉重的禮服,而換上了一身的玄衣服勁裝,顯得蜂腰猿背,格外的壯碩,騎在高大的駿馬上,身後的軍隊一字排開,更顯得氣勢逼人。


    在他身邊,自然還有那些熟悉的身影,我隻看得到輕寒。


    分開不過幾天的時間,我覺得他似乎比之前又更消瘦,蒼白了幾分,倒是那雙眼睛,即使藏匿在冰冷的麵具後麵,也遮掩不住裏麵滿滿的紅血絲,似乎這些天沒有一刻休息的。


    當我看著他的時候,他自然也看著我。


    其實,從他們都出現在戈壁灘上,我就一直能感覺到他的目光始終聚焦在我的身上,這個時候,更像是審視一般的上下細細看著,直到看出我沒有受到一點傷害,也沒有任何痛苦的樣子,我才聽見他鬆了一口氣。


    不過——


    這口氣未免也太長了一點。


    好像吊了幾天幾夜,一刻都沒放鬆,隻在這一瞬間才鬆下來。


    連我的心裏,仿佛都落下了一塊沉重的大石頭。


    而我們倆,連一句話都還沒有說。


    這時,我才感覺到力道,目光也在緊盯著我,是裴元灝,那種熟悉的感覺倒是怎麽也錯不了的。


    他的眼神裏倒是看不出什麽喜怒來,隻是上下打量我一番,像是在確認什麽,而且認過後,便抬起頭來,看向了前方。


    這個時候,氣氛已經劍拔弩張,沒有任何人敢突兀的說話或者做什麽。


    先開口的,當然還是他。


    他騎在馬背上,一隻手握著韁繩,另一隻手垂在身側,明明是這麽緊張的氣氛,可他的體態反倒透出了一種——悠閑。


    他問道:“你已經祭奠完了?”


    我還以為他的第一句話是對謝烽說,卻沒想到,是在詢問宇文英關於祭奠隴西軍的事。


    他對這件事也極為看重。


    宇文英也立刻說道:“業已祭奠完畢。”


    “那就好。”


    說完這句話,他的目光才慢慢的移向了謝烽。


    謝烽也看著他。


    我當然知道他們兩早就已經見過,隻怕在我們不知道和看不見的情況下,甚至已經見過無數次了,但這還是我第一次發現,當他們兩對視的時候,目光顯得格外的凝重。


    尤其是謝烽,即使在麵對查比興和宇文英兩大高手的時候,都沒有起伏過的氣息,在這一刻,竟然變得緊繃了起來。


    他說道:“看來,你為了抓我,倒是花了不少心思。”


    裴元灝冷冷道:“其實,你的事情還不值得朕花心思。”


    “哦?那你現在擺這麽大的陣勢是——”


    “因為朕已經探聽到了,在青唐城跟青川土司做生意的人,就是你!”


    什麽?!


    我的心猛地一跳,瞪大眼睛看著謝烽,卻見楊光下,他的眼神中閃過了一絲寒光。


    跟斯郎降措做生意的人,竟然是他?!


    是他,要購買青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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