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的,他不是要一個承諾,隻是要一個公平。


    平心而論,會有那一天嗎?


    想到這裏,原本有些慍怒的心情反倒平靜了下來,我抬頭看了看裴元灝,他的目光灼灼,即使這樣清冷的月色也不能降低他眼中的溫度。


    我反倒更加冷靜了一些。


    “可以。”


    “……!”


    一聽到我說可以,裴元灝的目光就閃爍了一下,而一旁的輕塵皺起了眉頭。


    我平靜的說道:“若陛下要的不是承諾,而是一個公平,我可以給你。”


    輕塵道:“姐姐。”


    我低頭看著他,說道:“你放心吧,我知道我在做什麽。這對朝廷跟顏家的和談是一件好事,對我,或許也是一件好事。”


    他緊鎖著眉頭,沉默了好一會兒才吐出了一口氣,自然,也是明白我的意思了。


    我說道:“你先去忙吧,既然明天就要開始和談了,你應該還有很多事情要辦。我還有幾句話要跟他說的。”


    他點了點頭,又看了裴元灝一眼,這才離開。


    裴元灝站在我身後,若說剛剛,他似乎是“得逞”了,但當我真的答應了這個“公平”之後,他的臉上反倒沒有了笑意,甚至比之前多更了一份深沉來。


    他輕輕道:“輕盈。”


    我慢慢的轉過身去看著他,道:“這個公平,我給陛下了,也希望在這一次和談上,陛下能一諾千金。公平,才是最重要的。”


    他深深的看著我,過了好一會兒才說道:“你真的答應,給朕這個公平了?你真的答應了?”


    他這個樣子,不像是在問我,倒像是在自疑。


    我說道:“陛下已經求仁得仁了,難道還有什麽不好的嗎?”


    “當然,朕求仁得仁,隻是——”他看著我,突然笑了一聲:“你這個樣子,讓朕高興不起來。”


    “……”


    “輕盈,你答應給朕這個公平,是不是因為你覺得,根本不會有這個可能。”


    “……”


    他倒是很清醒。


    話說開了自然是好的,隻是我感覺像是對人耍了心眼卻又馬上被人給抖摟出來,一時間也不好說什麽,兩個人就這麽安安靜靜的站在長廊裏。過了很久,我聽見他說道:“劉輕寒真的有那麽好嗎?”


    “……”


    “他,到底有什麽好?”


    “……”


    “朕沒記錯的話,你見到他的時候,他也不過是個漁夫,家徒四壁,不管比起朕,還是,還是他們任何人——”


    “……”


    “輕盈,他到底有什麽好?”


    我抬頭看著他。


    一片雲彩被風吹著飄過去,遮住了月亮,讓這條長廊陷入了晦暗當中,過了一會兒,月亮又露出一線,照亮了他的眼睛,有點看不清他的情緒,但也能感覺到他此刻倒是平靜得很,好像是真的在認真的問我這個問題。


    我沒有想過,裴元灝會這樣問我。


    作為一個帝王,我沒有想過他會問我這樣的問題,如同認輸一般,這讓我有點不敢相信,站在麵前的是裴元灝。


    我沉默著,也認真的想著。


    想了一會兒,我抬起頭來看著他,見他也是一直目光灼灼的望著我,似乎還在一直等著這個答案,我說道:“陛下覺得,貴妃娘娘有什麽好嗎?”


    他的眉心頓時一蹙。


    我微笑著說道:“我並無他意,也隻是想要知道,在陛下的心裏,是如何看待自己愛著的那個人的。”


    我想若是在過去,沒有人敢問他這個問題,他也一定會對這種問題不屑一顧,但這一次,他反倒也很認真的看著我,像是真的在思索一般,甚至慢慢的走到了一旁的長椅上坐下,我便也走過去,坐在了他的對麵。


    涼風習習,帶著湖心吹來的水氣,讓人的心也寧靜了下來。


    他一直沒說話,我也並不催促,轉過頭去看著湖麵上不時冒出來的小魚兒的身影,層層漣漪蕩開,水光瀲灩,格外的靜謐。


    這時,他輕歎了口氣,我轉過頭去,就聽見他說道:“你知道,朕小時候是什麽樣子嗎?”


    我想了想,道:“章老太君曾經告訴我,陛下小時候在宮中謹言慎行,從不多說一句話,多行一步路,甚至連學問,都不能做到十分,但是每一次回到宮裏,陛下又會格外的刻苦。”


    他輕笑了一聲:“這些事情,朕自己都快忘了。”


    “……”


    “大概也是因為,朕不太願意去想起那些事。”


    “……”


    “沒錯,朕那個時候,非常的謹慎小心,去到她——去到殷皇後的宮裏,連她的宮女奉上的一杯水都不敢喝,因為有一次,朕喝了一口,回來就痛了好幾天,咳嗽還見了血。”


    我的心不由得微微一顫。


    其實這種事在宮裏絕對不鮮見,身為皇子,有著特殊來曆的皇子,他的存在自然是對別人很大的威脅,那種情況下,又怎麽可能安全的度過呢?


    他繼續說道:“可是,朕當然不能說,任何人都不能告訴,因為沒有證據,也因為朕知道,那是朕自己犯了錯。”


    “……”


    “朕的命,是從棺材裏撿回來的,沒有人比朕更知道,死亡是什麽滋味,因為,朕嚐過無數次,而最近的一次,就是——和她,在草原上的那一次。”


    我立刻明白,他說的,是和南宮離珠一起去狩獵,遇到狼群的那次。


    想到那個時候,南宮離珠幾乎是以自己的命去換取他的命,那種決絕的心情,我的心裏也有些感動。


    裴元灝道:“人人都想要朕死,可她,卻寧死,也要朕活。”


    “……”


    “輕盈,你問朕她有什麽好,朕說不出來,隻是這麽多年過去了,當時的心情,朕還是記得。”


    “……”


    “所以,朕不能負她,並不是因為朕還愛她。”


    “……”


    “朕也以為,這天底下隻有她一個人會這麽做,直到——朕遇到了你。”


    我不由的蹙起了眉頭,抬眼看著他,他也認真的看著我,說道:“在你之前,朕以為,愛一個人的心情,是那樣的。”


    “……”


    “可是,遇到你之後,朕才明白,原來動心的感覺,是那個樣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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