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寒說道:“溫如玉已經傳來消息,西川之危解了。”


    我愣了一下,再回想了想之前的事,立刻有點明白過來了,道:“難道說,江陵那邊的兵馬——”


    輕寒點了點頭。


    “我想,他們原本的計劃是趁著三江大壩泄洪之後,江上沒有任何的防護,從江陵出發的那些兵馬就能長驅直入,等到他們的人馬過了三江口,那些人再毀掉三江大壩,那樣一來,西川大亂,他們就能趁虛而入。到那個時候,恐怕西川的局勢就真的不好控製了。”


    我沉默了一會兒,喃喃道:“原來是這樣。”


    雖然說起來隻是幾句話的功夫,可我知道,這計劃若真的實現了,那西川就不會是眼下的樣子,隻怕這個時候,已經戰火燎原,又哪裏還有我們能安靜的坐在這裏吃飯,聽著屋簷下的雨聲的安寧。


    想到再回想一下我們在三江大壩經曆的那一切,九死一生。


    可是,若不是母親……


    若不是她,也許現在的一切,都是難以想象的。


    隻這樣一想,我的眼睛又一陣滾燙,似有淚要湧出,可我不想再在他們麵前落淚,便偏過頭去,低聲道:“我去休息了。”


    說完便要起身離開。


    可就在我剛要起身的時候,就聽見裴元灝說道:“你們接下來打算怎麽辦?”


    我的腳步又是一滯。


    這兩天,我幾乎也和入定了一樣,一切都不想,一切都不管,盡情的,甚至是任性的沉溺在失去母親的悲痛當中,輕寒似乎也用了最大的包容,時時刻刻的陪著我,我想這對他來說,也是一件很不容易的事。


    可是,一旦走出那個房間,一些該麵對的事情,就擺到了麵前。


    接下來,我們打算怎麽辦?


    我才突然發現,雖然之前對來三江大壩,如何應付江陵虎視眈眈的軍隊,還要徹查這裏的事情,我們都計劃了許多,可是卻獨獨忘記想一想,在做完這些事情之後,我們要幹什麽?


    一切,結束得太過倉促,甚至這一刻,我都有些不知所措。


    輕寒也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想了一下,才說道:“這裏的事情已經結束了,如果沒有其他的事,我——我想去找妙言……”


    “……”


    “我想去找她……”


    “……”


    “我希望她能回到我的身邊來。”


    這個時候,除了輕寒在我身邊,可以給我慰藉之外,我最希望的就是能找回我的女兒,母親走了,我在這個世上至親之人又少了一個,這個時候,與其說我要找回她,不如說,我需要我的女兒給我一些支持。


    我想要我的親人,都在我的身邊,不要再顛沛流離,不要在我看不到的地方,更不要離開我。


    況且,我們還需要找到南宮離珠,哪怕這次,真的要給她放血。


    輕寒沉默了一下,說道:“妙言當然是要去找的,不過也不能倉促行事,畢竟去武威路途漫長,我們之前經曆過一次,若不做好萬全的準備,萬一橫生枝節就不好了。而且,到底要如何應付鐵騎王,我們也需要從長計議。”


    裴元灝道:“那你的意見是?”


    輕寒說道:“這裏離璧山不遠,我們也都受了點傷,需要調養,我想不如先回我的別院修養一陣子,等傷好了之後再說法。這一次去找回妙言,人手上一定要準備充分。”


    說完,他抬頭看著我:“你說呢?”


    “……”


    我倒忘了,這裏離璧山不遠。


    漪瀾別院……


    那個幽美的別院,倒是一處安心靜養的好地方,也許在這個時候,我真的需要一點時間讓自己平靜下來,或者說,養好傷,不管是身上的,還是心上的。


    於是我說道:“聽你的。”


    輕寒這才又轉過頭去看向裴元灝:“陛下呢?”


    裴元灝說道:“西川事畢,朕也要準備回西安府了,不過在那之前,朕也需要調養一段時間,不知劉公子是否——”


    他也要跟我們一起去璧山?


    我下意識的蹙了一下眉頭,回頭一看輕寒,他平靜的說道:“榮幸之至。”


    “……”


    不知道為什麽,這一次再相見之後,他們兩個人講話的時候都有一種奇怪的氣氛,雖然我也說不出來是什麽,也沒有看出他們兩之間更和諧,或者更對立,但就是有一種讓我感覺到莫名的不安的情緒在裏麵。


    我看了他們一會兒,輕寒說道:“你不是要回去休息嗎?再去好好的睡一覺吧,如果要回璧山,明天就啟程,雖然近,也還是有一段路的。”


    “那你呢?”


    “我,我跟皇帝陛下還有一點事要談。”


    “什麽事?”


    他輕輕的笑了一下:“隻是現在的時局而已。”


    “哦……”


    也對,江陵集結的重兵之前一直都是我們的心腹大患,現在解圍之後,雖然我們可以鬆一口氣,可是接下來該怎麽做,不能再像這一次一樣,對未來一點計劃都沒有。


    凡事預則立,不預則廢。


    若是時局,其實過去我會留下來聽一聽,談一談,但現在我滿心的疲憊,任何事情我都不想去過問,於是倦怠的說道:“那我先回去休息了。”


    說完,便默默的轉身上了樓。


    樓下的兩個人也沒有立刻說話,而是都沉默著目送我回到房間,關上門,之後他們再說什麽,我就聽不到了。


    倒在床上,昏昏沉沉的睡了過去。


    不知過了多久,迷糊中感覺到一個人上了床,將我抱在懷裏,我抬頭一看,是輕寒,他大概剛剛沐浴過,身上還有一點水汽,潤潤的頭發也還散發著皂角的清香。


    他低頭看著我:“吵醒你了?”


    我輕歎了一聲,鑽進他懷裏裏抱著他,將臉埋在他身上深吸了一口氣。


    那種熟悉的氣息讓我又安靜了下來,好像之前所有的不安和惶然都煙消雲散了,倦意如潮水一般襲來,瞬間將我淹沒,我再開口說話的時候,口齒都含糊不清了:“你們……談了設麽……?”


    他呼了一口氣,好像輕笑了一聲,柔聲道:“沒談什麽。你快睡吧,看你困得。”


    “……”


    我掙紮了一下,還想睜開眼看他,可終究抵不過倦意,沉重的眼皮耷拉下來,感覺到他又在我額前印下一吻,溫熱的鼻息讓我徹底的放鬆,睡了過去。


    第二天,仍舊是個雨天。


    不過已經定下來要出發的計劃是不會更改的,幾輛馬車停在客棧外麵的大街上,來往的人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不過,我們並不急著馬上趕路,裴元灝和輕寒還有一些事情處理,而我就坐在大堂裏,跟查比興和查林他們道別,他們父子兩並不打算跟我們一起去璧山,查比興要先回成都,把這裏的事稟報輕塵,然後就要回西山書院,這裏發生的一切,也需要告訴南振衣他們。


    我說道:“這樣也好,你也該回去了。”


    查比興的臉上難得沒有嬉笑的神情,而是非常的凝重,甚至這兩天的徹夜不眠也讓他多了幾分憔悴,沉默了一會兒之後,他說道:“對不起,大小姐。”


    我抬頭看著他。


    他的臉上露出了悔恨的神情:“如果我,如果我能早一點發現大壩裏麵——,也許,一切都會不一樣了。”


    我看著他悔恨交加的神情,說不出什麽,隻淡淡的一笑,可眼睛卻立刻通紅,甚至又有滾燙的眼淚湧了上來。


    是啊,這個世上的事,原本是有很多變數的。


    可是,所有的變數,也都不過是我們在事情發生之後,會去悔恨的原因。


    發生了就是發生了,已經改變不了,更挽回不了。


    我輕聲說道:“你,也不要太自責。”


    “……”


    “當年蕭玉聲過三江大壩的時候,其實也有感覺,但連他都沒能察覺出到底大壩裏是什麽。”


    “……”


    “這也許,就是天意吧。”


    “大小姐……”


    不僅他羞愧難當,一旁的查林也非常的痛苦,眼睛通紅,我問道:“世伯,你接下來有什麽打算呢?”


    查林說道:“這裏的事情已經結束,我,我也沒有什麽再好牽掛的,我先回一趟太和。”


    我看了他一眼。


    先回一趟太和,也就是說,回去一趟,但之後,未必要一直停留。


    不過,我也並不多問,隻點了點頭:“這樣也好。”


    “還有叢雲觀那些道士們,如果能找到他們,我會把這件事告訴他們,他們一定會為大夫人祝禱的。”


    “祝禱什麽的,倒也無妨。如果你能遇到他們,告訴他們,可以安定下來,不必再東躲西藏,沒有什麽人會再威脅到他們的性命了。”


    查林點頭道:“我知道了。”


    這個時候,輕寒和裴元灝從樓上走下來,大家都已經準備完畢,也該出發了。


    我看見了查林臨走前到裴元灝麵前低聲說了兩句,也不想去追問他們之間又約定了什麽,等到查比興跟他先離開後,輕寒扶著我上了馬車,在店家殷切的送別話語中,我們的馬車慢慢的離開了這座小小的客棧,在雨幕中搖搖晃晃的朝前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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