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活完全變成了單調灰暗的顏色。


    葉梓茜原本曾以為失去虞淵的生活,隻不過是恢複到和從前一樣。


    並不會有太大不同。


    在虞淵還並未出現在她的生命裏的時候,她的十幾年不也是好好的過來了嗎?


    而和虞淵在一起的一年多時間,在那麽漫長的歲月長河裏,應該隻是無足輕重的吧?


    葉梓茜一直是這麽欺騙自己的。


    但她沒有想到的是,緊接著而來的還有葉錚延的離世,讓她的整個世界都轟然倒塌。


    葉梓茜是在霎時之間失去了所有的倚靠。


    變成真正意義上所謂的“孤苦無依”。


    當初在追求虞淵的時候,葉梓茜的確也是抱著不撞南牆不回頭的孤傲勇氣。


    即便是到了後來葉梓茜費盡心力地把人追到手後,她也曾天真的認為——


    哪怕有一天虞淵不喜歡她了,她一定也可以笑著離開他。


    但葉梓茜從來都不知道一段關係的割舍是可以讓人這麽痛的。


    她也無法預料到他們兩人的分別會是如此。


    幾近稱得上是慘烈的。


    令她每每光想起就會覺得窒息。


    葉梓茜曾經對虞淵說過——


    她會陪著他,會對他好的。


    而如今的葉梓茜甚至已經失去了對自己好的能力,僅剩的一點安全感都變得殘破不堪,又何談去給予呢?


    她的整顆心都貧瘠得厲害。


    葉梓茜害怕走過熟悉的街道。


    甚至害怕一場寒冷的雨去勾起淒涼的回憶。


    葉梓茜更害怕自己無論去到哪裏,無論走過多少的地方——


    都放不下心頭的那個人。


    安淑雅執意要資助葉梓茜讀書,並非是看在葉梓茜是自己女兒朋友的份上。


    對於這個孩子,安淑雅是當真覺得心疼,也是真心想要幫她。


    在葉錚延這件事,安淑雅無力幫上些什麽,應該說,她還曾經給過葉梓茜希望——


    卻又讓她的希望破滅了。


    安淑雅的心中是當真覺得有所虧欠。


    經濟上的資助對於現在的安舒雅而言,是一件再容易不過的事情。


    也不會給她增加絲毫的負擔。


    但葉梓茜卻是三番兩次地拒絕了。


    “阿姨,是真的不用,我這裏還有一點積蓄,足夠負擔得起我自己的學費了。”


    而且葉梓茜本來就已經做好了去到大學以後要勤工儉學的準備。


    安素從沙發上微坐直身,出聲說道:


    “我聽安安說——


    你不是還在外麵租了一個房子嗎?


    應該也是一個不小的負擔吧?這樣吧……生活費上的問題,阿姨也不勉強你接受,學費上就暫時先讓阿姨幫幫你吧!


    就當是阿姨借給你的,等你以後出來工作,賺了錢之後再把錢還給我就可以了。”


    安淑雅多少也了解葉梓茜的性格。


    她知道若是白給的話,她定然不會接受。


    葉梓茜坐在沙發上。


    她的指尖微微收攏,輕攥緊……


    沉默了好一會兒,她才開口說道:


    “那好吧,就當作是我借的,我給您打一個欠條吧,等我畢業之後兩年內,我一定把錢都還給您。”


    安淑雅被她執拗認真的樣子給逗笑了:


    “行,你想怎麽做都行,那若是到時候沒有按時還的話,阿姨可是要加利息的。”


    葉梓茜一臉正色地說道:


    “好的,那我把這條款項也加進去。”


    邊說著一副馬上要去拿紙和筆過來的架勢。


    安淑雅難得開玩笑地說道:


    “幹脆我直接讓助理擬一個合約好了。”


    原本已經走向樓梯口的葉梓茜轉過身來看著安淑雅——


    像是當真覺得這不失為是一個好方法。


    安淑雅瞧著她這副模樣,嘴角的笑意加深:


    “我開玩笑的。”


    葉梓茜於是又轉過身往樓梯上走去。


    安淑雅看著那纖細的背影,輕搖了搖自己的頭,像是看到那身骨裏頭藏著的驕傲和脆弱,坐在沙發上的安淑雅臉上的笑容禁不住收了收。


    在心頭輕歎了口氣。


    其實在這個世界上,無時無刻都有災難和意外在發生。


    不管是天災亦或是人禍。


    每時每秒,都有人在經曆著苦難和離別。


    甚至於說是生離死別。


    也許葉梓茜所經曆的還稱不上是最苦痛的事,但這也是有一個可以模糊衡量的尺度的。


    對於一個從小到大都被保護得那麽好的孩子,這樣的突變對於葉梓茜而言——


    無異於是天堂墜入地獄之別。


    而葉梓茜這段日子以來所表現出來的堅強,和日益的成熟沉穩,安淑雅都覺得這對於她而言已經是一件很難的事了。


    為什麽人總是要以這種方式才能成長呢?


    不真正的去經曆苦痛就很難徹底的成熟。


    這對於父母和長輩而言是一種很矛盾的心理,他們既希望自己的孩子可以迅速地成長,又始終不願意他們去經曆太多的風雨。


    隻祈求他們的一生能夠平安順遂。


    但願自己的羽翼能一直保護好他們的孩子。


    正是因為如此,往往父母就會成為那個承受著更多風雨的人。


    *


    高考對於安素而言本來沒有特別大的壓力。


    她在考試之前就已經被舞蹈學院提前預錄取了,隻需要文化分合格即可。


    以安素的成績,要達到文化線的分數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


    所以她毫無疑問考上了自己理想中的學校。


    原本已經做好了打算,要和梁雲飛有至少長達四年的異地。


    但是讓安素覺得意外的是——


    梁雲飛報考的竟然不是醫學院。


    反而去報考了他心心念念已久的航天學院。


    因為完全違背了家裏人的想法,梁雲飛又和家裏頭大吵了一架。


    嚴重到因為是夏天所以穿不了長衣服遮掩,所以安素才看到了梁雲飛身上有被類似木棍打過的淤青痕跡。


    安素問起來的時候,梁雲飛也總是回避她的問題,隻說自己能夠處理好。


    安素一直都是知道梁家的家規甚嚴——


    但卻是沒想到他們管教起人來,竟然還會動手的,而且看起來下手還不知輕重。


    不是都說醫者仁心嗎?而且還是自己的孩子,怎麽就舍得下這麽重的手。


    安素真的是都心疼壞了。


    她在第一次看到梁雲飛身上的傷時,就差點直接掉下眼淚來。


    抬起手想要去觸碰那些傷口,在快碰到的時候竟是手指輕輕曲縮,連碰都不敢去碰。


    像是怕弄疼他。


    梁雲飛看著安素那心疼的樣子,竟然還有心情,開玩笑道:


    “這些傷其實也就看起來嚇人一些,其實一點兒也不嚴重,你也知道的,我家裏頭那些老頭全部都是醫生,下手有分寸的很,哪裏是打起來疼還不是要害的,他們就專挑哪裏下是,實在是壞得很!”


    梁雲飛原本是想要哄安素的。


    卻不想安素隻聽到了梁雲飛口中的“哪裏打起來疼”幾個字,眼淚直接就掉下來了。


    “欸......你別哭啊!我是逗你玩兒的,這些淤青就是看起來嚇人點,其實一點兒也不疼的。”


    安素卻是莫名氣得又抬手輕打了一個梁雲飛的肩膀。


    沉默了片刻,安素出聲問道:


    “你為什麽會......不去報考醫學院呢?不會是因為我......”


    梁雲飛明明有那麽得天獨厚的條件,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連安素都一時不理解他的做法。


    梁雲飛立即抬起了手,輕輕敲打了一下安素的腦門:


    “你這個小腦袋瓜就不要胡思亂想了,不是因為你,這是我很早以前就做下的決定,你也知道的,我一直都在收藏飛機模型,我是真的很想做一名飛行員,也許說是夢想顯得有些可笑了點,但這的確是我一直很想去做的事。


    我也希望,你能夠支持我一點。”


    安素沉默的聽完了梁雲飛的話,她緊抿著自己的唇,什麽話也沒有說,隻是抬起手握住了梁雲飛的。


    無聲的支持和安慰。


    安素覺得梁雲飛根本就是一個大傻子,在這件事情上麵,她當然也是會無條件的站在他這邊的。


    不需要梁雲飛多說,無論他做出什麽決定——


    她都一定會支持他的。


    正經不了多長時間,梁雲飛又馬上笑著說道:


    “不過這樣一來,我們兩個就能離得比較近了,你看是不是連老天爺都在幫我,不忍看我這麽獨自忍受相思之苦。”


    到了後來,安素也不知道梁雲飛究竟是用了什麽樣的辦法,吃了多少的苦頭,才說服了家裏人沒有逼他去上醫學院的。


    可能是到底做出了退讓,也可能是給予了什麽妥協的條件。


    反正最後,梁雲飛的誌願是報上去了。


    他們也陸續收到了錄取通知書。


    原本以為兩人就要天南地北的安素,沒有想到梁雲飛竟然也會來到南方的城市。


    一切真的就像是冥冥中被安排好了的。


    兩人雖然沒有在同一座城市,但卻離得非常近——


    就在鄰市,是挨著的。


    坐動車也隻需要二十分鍾左右的車程。


    要見麵十分的方便。


    大學的日子相對閑暇時間也比較多,兩人一起出遊的時間比高中時候的還要多。


    反倒是葉梓茜一個人獨自去到c市,去到離他們兩人都還更遠些。


    起初,安素還十分的擔心,之前葉梓茜那次輕生的行為,讓安素至今想想都還覺得後怕,而如今她一個人去到那麽遠的地方,沒有人可以照顧她,身邊連一個談心說話的人也沒有,要是她的情緒沒有調節好又想做傻事的話,連一個可以攔著她的人都沒有。


    安素怎麽可能放心的下呢?


    最後,還是葉梓茜再三的給安素做了保證,她才作罷。


    葉梓茜就那麽一個人獨自去到了原本和虞淵約定好的城市讀書。


    報考的是美術學院,這個學校的美術專業在國內也是排得上名號的。


    她的生活其實過的其實平淡無波,而且異常的忙碌,閑暇下來的時候,大部分時間都在兼職打工。


    葉梓茜還專門多找了一份在機構裏頭教小孩子彈鋼琴的兼職,就是為了不放棄掉鋼琴。


    並沒有交到什麽真正熟昵的朋友,葉梓茜的性格變了不少,像是漸漸習慣了獨來獨往。


    她的身上甚至可以看到一些曾經的虞淵的影子,從某些方麵而言,葉梓茜像是活成了虞淵曾經一部分的樣子。


    葉梓茜漸漸習慣了現在的生活,也從來都不會覺得有多艱難,或是孤苦無依。


    在大學開學之後的一個多月,第一次回到b城的時候,葉梓茜就從安素家搬出去住了。


    住進了她租的那間房子裏。


    從那之後很久,葉梓茜一直都住在那裏


    她像是就一直停留在那兒……


    又像是被人給拋下得。


    安素和梁雲飛有空的時候就會專門跑去看葉梓茜,安素總是放心不下她一個人。


    然而在每次見麵的時候,安素都會感覺葉梓茜似乎慢慢在發生改變。


    若是葉梓茜大學過去才認識的同學可能看不出什麽,因為他們本就不了解葉梓茜原來是一個怎樣的人。


    而安素認識了葉梓茜這麽久,她幾乎是看著她就這麽經曆了所有的苦痛,一路艱難的熬過來的——


    但凡是一個人經曆了這一些,心情是很難不發生改變的。


    以葉梓茜的外貌,去到了大學以後,毫無疑問的是受到很多人的追捧。


    光安素所知道的在追葉梓茜的人就有很多,但是葉梓茜像是才真正落實了她在中學時候同學所給的稱號。


    如果說之前在學校的時候大家還隻是笑談,那如今葉梓茜就像是成了名副其實的高嶺之花,輕易采擷不得。


    無論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葉梓茜都似乎不為所動,而且拒絕的也不留絲毫的餘地。


    隻有安素知道那究竟是因為什麽。


    葉梓茜從來都不會在人前主動地提起過虞淵。


    時間漸漸的久了——


    久得安素都誤以為葉梓茜是真的已經將一個人忘卻放下的時候。


    安素卻是又從酒醉的葉梓茜口中聽到了一聲聲的呼喚,那個人的名字。


    安素這才後知後覺的意識到——


    她根本從來就沒有忘記過。


    相反的,那個人根本就已經是葉梓茜的心中紮了根。


    而且那根是越紮越深的。


    隻不過有時候花開就是為了花謝。


    一切美好如煙火的東西,都是一燃即散的。


    外頭起風了——


    而牽著葉梓茜的那根風箏線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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