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


    虞淵並不確定葉梓茜是否還殘留意識。


    睡著了,還是醒著的在裝睡——


    但虞淵本也不是偷偷摸摸在做什麽。


    他並不害怕讓她知道。


    或者說,虞淵就是有意讓葉梓茜知道的。


    “餓了嗎?”虞淵忽然開口道。


    葉梓茜原本還盯著虞淵在發呆,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


    “......啊......哦…有點…”


    下意識將手貼在自己肚子上。


    她還真的覺得有點餓了。


    葉梓茜屬於那種胃很小的——


    就是撐得快,餓得也快。


    虞淵看了眼葉梓茜的神色,轉身緩緩朝廚房的方向走去。


    葉梓茜忙跟上去,說:


    “家裏頭應該沒有什麽東西了,不然……我們出去外麵吃吧?”


    虞淵聞言,微挑了下眉,問:


    “你請我?”


    葉梓茜又愣了下,吞吐道:


    “當然可以呀,應該的。”


    虞淵幾不可察地點了點頭。


    不置可否。


    算同意了。


    葉梓茜原想的是自己昨天給虞淵添了那麽多的麻煩,他連醫藥費都不願意收她的。


    自己是應該要好好請他吃頓飯的。


    但請虞淵吃早飯的話,未免太寒磣了些。


    葉梓茜帶虞淵去的,是一家離她公寓比較近的早餐店。


    這家店平日裏葉梓茜時常來光顧。


    味道很不錯,但環境的確簡陋了些。


    卻是最真實的生活煙火氣。


    小店的生意很好,有很多回頭客。


    葉梓茜之前和老板娘聊天了解到——


    他們夫妻倆原本隻是開了一輛推車在路旁開了個早餐的小攤販,到這兩年有了點小積蓄才決定咬咬牙盤下這家店麵,日子也算是熬出了頭吧。


    葉梓茜問虞淵想要吃什麽,並沒有得到一個準確的回答。


    男人隻說隨便。


    於是,葉梓茜隻好按照自己平常的喜好來點單,還專門囑咐老板:


    不要在虞淵的豆腐腦裏頭加糖。


    葉梓茜記得虞淵是當真不喜歡吃甜食。


    每次都說隨便,但其實對食物根本就挑剔得很,並沒有什麽是真的喜歡吃的。


    剛才在出門之前——


    葉梓茜簡單地換了身衣服。


    此刻,她就坐在虞淵的對麵。


    看著男人還穿著昨天的那身西服,裏頭的襯衫看起來已經有些許暈皺。


    手腕上戴著異常名貴的表。


    坐在這個簡陋的早餐店裏麵看起來十分不相襯,顯得有些格格不入。


    葉梓茜莫名覺得,這樣似乎委屈了虞淵。


    她輕聲開口道:


    “昨天給你添麻煩了……下次我一定再好好地請你吃頓飯,這一頓不算。”


    “好。”虞淵很不客氣地出聲應道。


    像是記下了。


    老板的手腳很麻利,早餐很快就上來了。


    兩個人平靜地用著餐。


    看著眼前冒著熱氣的小米粥。


    葉梓茜忽然分神想到了六年前,她和戎安筠也是這樣麵對麵地吃著早餐。


    那個早上和戎安筠之間的對話,葉梓茜至今都還清晰地記得。


    她有時候也會想:


    如果那天早上她出門的時候,沒有碰見戎安筠,她們沒有一起去吃那頓早餐,沒有發生那一場對話——


    而她是直接跑去找虞淵的話。


    那麽後來事情的發展會不會有所不同呢?


    她和虞淵之間的關係又會變成什麽樣。


    葉梓茜什麽也不知道。


    而且這個設想本來就是無果的。


    沒有任何的意義。


    做了那麽多無謂的假設隻不過是後悔了。


    說到底,還是因為她太懦弱了。


    才會導致兩人最終的走散。


    “在想什麽?”


    葉梓茜忽然聽到虞淵的聲音。


    她回過神來。


    抬眸看到對麵的人似乎有些許不悅,像是不滿葉梓茜同他待在一起時還走神。


    “沒什麽,我隻是想起......


    你媽媽臨走的時候還好嗎?”


    葉梓茜小心翼翼地開口,她覺得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格外澀難,害怕刺到他。


    她並不是有心想要去戳虞淵的傷口。


    葉梓茜是當真懷念戎安筠,也是真的心疼那個時候的虞淵。


    她也想要知道那時的虞淵還好嗎?


    本就沉重的話題讓氣氛變得有些許冷凝。


    虞淵沉默了幾秒,才開口道:


    “挺好的,她走得很安詳。”


    的確是如此,虞謙從始至終都一直緊緊地握住戎安筠的手。


    戎安筠的心是安寧的,平靜的。


    「那你呢」


    葉梓茜的眸光輕閃,到底是沒有問出口。


    隻說:“那就好。”


    像是不敢再多問。


    *


    吃完飯後,虞淵問葉梓茜:


    “你要去哪裏?”


    葉梓茜猶豫了會兒,答道:


    “我得去機構上課。”


    “上什麽課?”男人問。


    虞淵十分不喜歡這種對葉梓茜一無所知的感覺——


    像是在反複提醒著他一些什麽事實。


    葉梓茜亦沒有絲毫的隱瞞:


    “鋼琴和繪畫課。”


    虞淵說:“我送你過去。”


    葉梓茜下意識拒絕道:


    “不用了,離這裏不遠的,我打車過去就可以了,你應該也要去上班了吧?”


    葉梓茜覺得她已經給虞淵添了不少的麻煩,再這樣下去……


    她欠他的不就更多了嗎?


    然虞淵最不喜的就是葉梓茜對他的拒絕。


    葉梓茜並不知道的是——


    虞淵倒是希望她欠他的越來越多。


    最好是永遠都還不清的那種。


    這樣她便不會再輕易地甩手離開了。


    論強勢方麵,葉梓茜自然比不上虞淵。


    最後她隻能乖乖地坐上了虞淵的車。


    虞淵將葉梓茜送到機構門口。


    葉梓茜先跟虞淵道了謝。


    原本已經解了安全帶走下車——


    腳步頓住,葉梓茜忽然又轉過身來,走回車邊,抬手敲了敲玻璃車窗。


    車窗沒過多久被降了下來。


    葉梓茜先是喚了一聲他的名字:


    “虞淵……”


    男人的眸光似乎有一瞬的停頓。


    葉梓茜抬眸認真地看著虞淵的臉,輕聲開口說了句:“再見……”


    虞淵微怔住了。


    這一次,葉梓茜開口的這句「再見」似乎是想要抵消自己先前所說的那句「不如不見」


    並沒有再說什麽多餘的解釋。


    但是葉梓茜已然是在服軟了。


    現在她和虞淵究竟是什麽關係,還有昨天晚上那個不明不白的吻——


    葉梓茜都不敢開口去問。


    她本來希冀所求的就是希望能重新開始。


    就算是從最普通的朋友,或者是生疏的陌生人開始,也沒有關係。


    她已經等了這麽久——


    不在乎這一點時間,也不缺耐心去等待。


    其實即便這些年吃盡了苦頭,葉梓茜自小性格的養成,也沒有使她變得自卑或是覺得低人一等。


    應該說,葉梓茜是變得更加堅強了。


    對於旁人的看法,她幾乎是毫不在意的。


    這六年來,葉梓茜早已經把自己的心練就得無堅不摧,根本不會輕易受到傷害。


    而隻有虞淵能夠傷她。


    葉梓茜所有的堅強在虞淵的麵前,都會變得脆弱得不堪一擊。


    她也無法再自欺欺人。


    人在看不到希望的時候,總是容易產生絕望的念頭。


    這些年,葉梓茜一直都試圖說服自己——


    她沒有在等虞淵。


    她又怎麽可能等得回來他呢?


    葉梓茜錢包夾裏頭放的那張照片,是當初她偷拍虞淵光榮榜上的照片洗印出來的。


    他們兩人的合照有,但其實並不多。


    甚至可以說少之又少。


    虞淵是一個不甚喜歡拍照的人。


    而葉梓茜是總錯以為她和虞淵在一起的時間還有很長,她有很多的時間可以慢慢去記錄這些回憶。


    他們兩人誰也沒有想到——


    分別會來得如此猝不及防。


    就這麽被風吹散。


    那段關係仿佛從未存在過,隻留下滿身的傷痕累累,卻沒有留下絲毫有力的證據。


    然而即使歲月變遷,時光荏苒。


    虞淵一直都是葉梓茜自私地奢望自己可以獨占一生的溫柔。


    即便時間的流逝再冰冷——


    那些過往的記憶卻依舊如同陳年老酒,時過境遷,仍然有暗香拂麵。


    *


    sk集團的工作人員都看到了他們的boss簡直可以說冰冷如機器的工作狂,平常都早早來公司的大老板——


    今天竟然破天荒地遲到了。


    而且還是穿著昨天的那套西裝。


    這實在是太容易引人遐想了。


    因為平日裏虞總即便是加班,留宿在公司裏,他也會換一套放在休息室裏的衣服。


    所以這簡直就是驚天勁爆的大新聞!


    坐在虞淵辦公室外秘書處的凱琳在看到虞淵的時候,也嚇了一大跳。


    她原以為老板早就已經到了。


    忙站起身,說了句:


    “虞總早!”


    男人隻是淺淡地點了個頭。


    便推門走進辦公室。


    虞淵是乘著專用電梯直接從地下停車場上到頂樓辦公室的。


    一開始,隻有頂樓工作部的人員看見了。


    結果不到一個早上,這件事就在整個公司裏頭傳遍了。


    甚至還傳到了靳尚的耳朵裏。


    大家都在猜測著boss看起來也不像是愛玩之人,這昨天晚上不知道是留宿在誰家了?


    接到老板電話,讓她叫人來將西裝拿去幹洗的凱琳還在想——


    她最近好像也沒看到有什麽鶯鶯燕燕的女人來招惹虞總的。


    另一方麵凱琳又覺得好奇,究竟是哪個女人有這麽大的能耐?


    這天怕是要下紅雨了。


    靳尚走進虞淵辦公室的時候。


    虞淵已經在休息室裏簡單地衝了個澡,換了身衣服,坐在辦公桌前審閱文件了。


    在虞淵辦公室裏頭專門做了一個隔間來作為休息室,裏麵的空間不算特別大,但床鋪、衣櫃、獨立的衛浴都有。


    虞淵有時工作加班到很晚,便會直接留下來休息,所以裏頭留了好幾套西裝。


    在聽到開門聲的時候——


    坐在位置上的男人連頭都沒有抬一下。


    因為在這公司裏頭,敢不敲門就走進虞淵辦公室的,也就隻有靳尚一人了。


    靳尚挑了挑眉頭,走上前去。


    坐在虞淵對麵不遠處的沙發上。


    “三少,老實交代——


    你這昨天晚上是去哪裏了?”


    虞淵的視線從文件上移開。


    抬起頭來看向靳尚。


    靳尚的嘴角扯出溫和的笑意:


    “不知道我的消息為什麽這麽靈通對吧?


    你還不知道你今天早上出盡了風頭吧?


    現在怕是全公司上上下下都在談論你。”


    “……談論我什麽?”


    虞淵像隻是順著靳尚的話往下說,聽不出太大的情緒。


    靳尚調侃地開口道:


    “談論我們還穿著昨天的衣服來公司的虞總,昨天晚上是夜宿誰家呢?”


    虞淵依舊沒有太大反應,自己的私生活虞淵並不覺得他有必要向公司人員交代。


    是公司的事務太少了,還是他們太閑了,竟然成日裏還有時間八卦這些事情。


    靳尚笑著問道:


    “不準備老實交代?你昨天是待誰家了?”


    虞淵暫時還並不準備談論這件事。


    如今的情況和葉梓茜的態度都不清晰。


    即使如今虞淵和葉梓茜,似乎比陌生人還要生分,和她有關的一切都像是陳舊卻無法完全愈合的傷疤——


    虞淵都不願意輕易地與別人分享。


    看著虞淵沉默的樣子,靳尚挑了挑眉頭說:


    “怎麽?三少你這是打算要吃回頭草了?”


    對上虞淵看過來的眼神,靳尚出聲解釋道:


    “你別這樣看著我啊……我可沒在你身上裝監視器,是昨天語彤提起了——


    她和你一起去藝術館的時候,遇見了葉梓茜。


    你不是送她回去了嗎?就直接留宿在她家了?你們倆這速度未免也太突飛猛進了吧?”


    這隔了六年沒有見麵,又都是成年人,幹柴烈火的,在同一個屋簷下一起過夜,很難讓人不猜想會發生些什麽。


    但是靳尚還是覺得很意外——


    三少似乎每次隻要碰到關於葉梓茜的事,都會變得格外的衝動。


    不清醒。


    靳尚想三少莫不是已經忘記了之前的教訓?


    若是問起這件事的是旁人,虞淵一定不會過多解釋,但這個人是靳尚。


    虞淵沉默了片刻,淡聲開口道:


    “她發燒了,昨天帶她去了趟醫院,回家後燒還沒有退。”


    男人的話很簡短,靳尚卻是聽懂了——


    這是擔心人家的身體,於是就留在家裏照顧了一整夜?


    每次虞淵在麵對葉梓茜的事情上麵的反應,還是會讓靳尚覺得意外。


    葉梓茜就像是專門來打破虞淵的原則和底線的。


    即便是當年被那樣的對待過,虞淵還是把葉梓茜當作是眼珠子一般的護著,隻是發燒生了點小病,就能讓虞淵留下來守了一夜。


    也許每個人真的都有自己的命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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