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回到榮王成親前三日。


    於禮,楚昱恒和許安隨便不能再見麵了,直至成親當日。


    新娘府上從這日起便開始沒日沒夜的流水宴席。


    當時與慶國公顧家結親時,老夫人乃至全府上下都是極為頹喪的。


    為完成老國公遺願,許安隨所嫁非人。


    老夫人並沒有開席宴請,


    知道女兒並不會在那樣的人家待太久,


    人尚且還在府中,卻已經開始期盼許安隨歸家的日子。


    可如今卻大不相同。


    楊嬤嬤邊忙碌邊偷偷流淚。


    自家姑娘走盡了千帆苦難,終得以良人相伴。


    回過頭去看那些磕磕絆絆,仿若過眼雲煙,一切命中注定,是宿命亦是天賜良緣。


    “快,戲台搭好了,戲班子的晚飯同樣不能含糊。


    來者就是客,


    隻要肯說上句吉祥話的,就算乞丐也需迎進來喝上一杯喜酒。”


    鎮國公府上下忙得不可開交。


    許老太爺特命許族眾親前來幫襯。


    若非親自瞧見,許安隨自己都不知道他們許家竟還有這麽多親戚。


    遠的近的,左一個叔伯,右一個嬸娘。


    拐角就是一個表姐,轉彎又是一個大娘。


    許安隨隻覺得鬧人的厲害。


    她獨自回到房中坐在窗前發呆。


    自從父母兄長走後,她隻覺得國公府冷清。


    許是之前兄弟太多,太熱鬧,突然人就全都沒了,


    隻剩下喘不過氣的悲傷,


    和靜得可怕的黑暗。


    如今這場麵,比之爹爹在時還要昌榮個半分。


    可就算鑼鼓震震,就算賓客們觥籌言笑嬉鬧聲不斷。


    許安隨就是覺得冷,


    孤孤單單的冷,


    那種無法與至親分享喜悅的冷,


    天地間隻她一葉孤舟的冷。


    想著想著,眼淚不覺間潸然而下。


    幻兒端著喜盤進來,嘴角飛揚著喋喋不休。


    “咱們這姑爺啊真是太貼心了。


    喜服還有鳳冠頭麵這就派人送來了。


    姑娘你看,


    這喜服顏色紅的太正。


    姑娘快試試看。


    這可是王爺找了二十位頂級繡娘沒日沒夜趕出來的。”


    幻兒嘖嘖嘖個不停。


    指尖小心翼翼的撫摸著滿是珠翠寶石的鳳冠。


    文氏捧著一盤子釵鐶首飾風風火火而入。


    “王爺又派人送了這些來,全都是出自宮中的司製局精心打造的。”


    “咱們小七配得上這份貴氣。


    咱們小七穿上這身,出嫁當天姑爺瞧了,怕不是要流口水了。”


    文氏和幻兒笑的前仰後合。


    察覺許安隨情緒不對,


    二人互相對視了一眼笑容戛然而止。


    幻兒知道許安隨所想。


    這世間除了至親,她最在意之人無外乎那幾個師父。


    至親都不在了,師父們明明都在,卻都言明不會來。


    和榮王成親,是許安隨人生中不可多得大事。


    她太想和師父們分享這份喜悅了,想撲進師父們的懷裏告訴師父們,她如今找到了歸宿,所托之人是她真心愛慕之人。


    “姑娘別傷心…”


    許安隨打斷,一抹眼角,笑著起身接過幻兒手中嫁衣。


    “來,幫我試穿。”


    這嫁衣如天作一般,不能說合身,仿若長在許安隨身上一般尺寸服帖得天衣無縫。


    通體的金絲線耀眼,配上絕頂的鳳鳥祥雲等繡紋,


    裙擺處一圈沁了水一般通透的東珠環繞,


    一步一搖,


    仿若荷塘裏坐地的紅蓮,襯得許安隨即便沒上妝,卻美得不可方物,美得宛若矯人。


    門外好戲已經開場。


    賓客滿座,喝彩聲連連。


    “這戲怎麽沒聽過啊,唱的是哪一出?”


    文氏向外張望,


    許安隨也聞聲好奇。


    “走,我們出去看看,這樣熱鬧的一出戲,怎麽能少了咱們。”


    許安隨搬了凳子坐在了人群的最後麵。


    第一出唱了個女嬌娥銳變巾幗女英皇血染五千裏大漠的故事。


    新戲文,格外新鮮,


    看得台下的觀眾如癡如醉,跟著台上的女英皇銀劍舞動,掌聲雷雷,喝彩聲震天。


    “好,好啊,好啊。”


    好幾大家私底下跑去後台找了班主。


    因著都有或大或小的家宴要辦,希望班主可以賞臉,到府上為其助興。


    班主隻是笑笑,捋著胡須搖頭不語。


    第二場唱的是一出鸞鳳歸巢的戲碼,


    是一出纏綿悱惻的愛情故事,唱的是一世的錯過,二世的奔赴。


    最終,戲中男子千辛萬苦抱得了心儀之人入懷。日子和和美美,福極綿延。


    幾家夫人們忍不住掩麵而泣,


    美好的愛情最能讓女子動容。


    第三出戲講的是個小女娃山中拜師學藝的故事。


    這一出是既搞笑,又歡樂,結合了雜技和戲法。


    那小女娃和師父們鬥法鬥得在場之人捧腹大笑。


    正值所有人情緒高漲之際,


    隨著一聲巨響,一枚煙花衝向天空,綻放出絢麗的光芒。


    緊接著,


    更多的煙花陸續升空,


    五彩斑斕的火花在夜空中交織成不同花朵的圖案,


    紅的、綠的、黃的、紫的……


    各種顏色的煙花爭奇鬥豔,像閃爍的星星,像飛舞的彩帶。


    眼花繚亂,如癡如醉。


    夜空被徹底點亮,一派繁華盡數撒在了國公府的上空。


    人群中不時傳來歡呼聲和驚歎,


    滿京都的人都駐足在這一刻。


    這樣的煙花即便皇家慶典中都未曾出現過。


    所有人都在笑,


    許安隨卻在角落裏笑著笑著就哭了,哭著哭著又笑了。


    “真是的,


    不是不來了麽,


    來了也不好好相見,


    搞這麽一出,非要讓人哭上一哭,


    當真是越老越討厭了。”


    許安隨悄然轉去了後台。


    將一二三四,四位師父堵個朝麵。


    誰養的孩子誰清楚,


    許安隨打小就是個機靈鬼,


    怎會看不出這一台好戲,是師父們的傑作。


    胖墩大師父大腹便便的張著雙臂一把將許安隨抱在懷裏。


    “丫頭啊丫頭,師父想你想的又胖了一圈啊。”


    眼淚實在繃不住了,


    許安隨邊哭邊捶打著大師父的大肚囊。


    “不是不來了麽,有本事就真別來。”


    二師父秋千瞪了老三靈通一眼。


    “都是你出的餿主意,看吧,丫頭生氣了。”


    “你說你腿腳不好,剛剛還跑去跳火圈。


    還有你,”許安隨嘟著嘴瞪著眼,


    “你寫的什麽戲文啊,小時候明明都是你們打我來著,


    怎麽變成我欺負你們幾個老家夥了。”


    這一夜,許安隨把幾個師父抓到房間裏,喋喋不休了一整晚。


    幾人不停的掏耳朵,


    不約而同的羨慕起老四那個半聾不聾的家夥來。


    “二師父,人家幾個師父都準備節目了,你呢?我的禮物呢?”


    秋千狠狠敲了敲許安隨的腦殼,


    “就知道你這丫頭臉大,


    別著急,成親那日你就知道了。”


    秋千的笑,有點邪,有點壞,許安隨有些脊背發涼。


    正皮著,


    人未到場的五師父派人送來了信。


    信中六個大字,


    “大禮,日後兌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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