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毛開車,我坐在副駕駛座。


    彼時夕陽正濃,晚蟬高歌。在我的心裏深埋了十數載的一根刺,就這麽血淋淋地挑出來,因為太快,便連痛也不甚明顯。所以我還能微笑:“你怎麽找到他的?”


    比毛專注地開車,聞言亦不曾轉頭:“那天無意中看到你的身份證,因為當時有事順路,過來n市看看。跟嶽父、嶽母談起當年的事情,他們提到那個男人,我在你們學校周圍打聽了一陣,有人告訴我他在那裏。我去看過,然後發現……”他依然不曾轉頭,笑容壞壞地顯得很痞:“你的眼光真的很矬哎蘇如是。”


    我竟然沒有跟他一般見識,想來最近的一係列事已經讓蘇如是的攻品大大提高了吧。不和小受一般見識,不也是一個好攻手則之一麽。


    我隻奇怪一點:“為什麽你跟我報帳的時候,沒提到來這邊的費用呢?”


    他萬年不變的淡定中終於又現了一絲靦腆:“咳,我賣了兩副畫,衝抵了。”


    老子頗為意外,他的畫是從來不賣的。當下心裏麵便覺得自己有點過份:“下次你直接告訴我,正常支出,嗯,還是必要的。”


    他以單音節回應:“嗯。”


    接下來的半個月,就很忙很忙。


    他說帶我去鹹陽,那個傳說中秦朝的都城。臨行前他跟家中父母通了電話,他的父母掛了電話又特意打過來,這次直接跟我爸爸媽媽嘮上嗑了。


    這一場通話大約用了五十幾分鍾,那就是一場互捧之戰。我老爸老媽誇他們養了個多麽優秀的兒子,那邊他們說什麽我聽不見,不過料想也與這差不多。


    老子當時就很疑惑:“比毛,你父母太痛快了吧?都沒見著我呢。”


    他仰躺在沙發上雙手枕著頭,一副高深莫測的姿態:“他們自己兒子的眼光,錯不了。”然後又低聲笑:“我哥第一次帶我嫂子回來那一陣,我媽那個緊張、激動,三天沒睡好覺。”


    結果那天,我們到鹹陽的時候是下午四點多,比毛一家五口人十二點一刻已經在機場等著了。


    gm,我受寵若驚。


    如果說人與人之間隻有一種最快拉近距離的方法的話,我想那一定是互捧……


    自出了機場,比毛老媽拉著我和我老媽的手就沒放過,比毛很淡定:“這是爸、這是媽媽、這是大哥、這是大嫂,這是婷婷。”


    大家的臉都笑成了菊花,我一手任比毛媽媽牽著,一手牽著他的小侄女,他陪著我和他家老爸,場麵那叫一個和諧有愛、那叫一個皆大歡喜。


    >_<


    我們在鹹陽並沒有呆多久,婚禮經由雙方家長協商,定在s市,準備時間兩周。


    寫請柬的時候把老聖、真梵和花豬也填了進去。晚上老聖打電話問我他能帶鴨子過來麽,我略微猶豫了一下,他急著解釋說鴨子不是那種會搗亂的人。我唯有苦笑,其實他是什麽人,我很清楚,隻是……隻是結局已定,又何必徒增傷情。但轉念之間,又覺得終歸是結局,完整一點也無甚不好。於是低聲道請他一起吧。


    那一晚,老媽留下來陪我,比毛訂了房間。老聖他們並沒有過來——他是個謹慎的人,可能隻是怕我和鴨子尷尬。吃完飯,大家便以“新娘要睡足覺氣色才好”為由,早早地離開了。


    老媽也沒有和我多聊,她對比毛,是放心的。隻是三番五次叮囑我以後不許欺負人家。其實這擔心完全沒必要嘛,我怎麽會欺負自己的小受呢。


    她回房去睡了,也拍著我的頭讓我早點睡。從喧鬧中突然安靜下來,我頗不習慣。


    點了一支煙開了電腦,依然是上遊戲登了琉璃仙的號,太久沒上線,倒是天下沒什麽變化。反正黑人繼續騙錢、紅名繼續殺人、老實的忙著做任務、遊手好閑的依然看風景逛大荒。


    花豬和溫如玉他們都不在,我無事時驅號四處遛達,在鳥巢又看見曼陀羅,以一個半跪的姿勢帥氣地蹲在懸崖邊。雅滅蝶以一個坐下相依的姿勢靠著他,角度調得非常和諧。紅色和白色的翅膀光效相輝相映,給人一種天長地久的錯覺。


    琉璃仙在崖邊看著,那也是第一次,我見到雅滅蝶沒有想到上去開紅。


    在這個空虛的國度,曾有那麽多男男女女渴望著幸福,而最後,九黎巴蜀、中原江南、燕丘幽州,許是寂寞太長,或者地圖茫遠,太多的人在某個叉路口分散。


    但是畢竟還是有人能夠走到最後的,所以再多情傷,總還有希望。


    “嗯?你就這樣盯著人看,不怕長針眼啊?”突來的聲音將我嚇了一跳,回頭就碰在比毛臉上。


    老子黑線:“你……”


    “噓……”他做了一個悄聲的手勢,得意地小聲道:“我偷偷溜回來的。”


    “幹嘛?”


    “我才不會讓你一個人呆一夜,你又要胡思亂想了。”他說得如此煞有介事,老子也笑了:“你哪隻眼睛看見我胡思亂想了。”


    他伸手過來抱住了我,低聲道:“兩隻眼睛都看見了。”


    躺在床上,裹著毯子靠在他胸口,我卻睡不著,翻了幾次身,他就摁著老子:“再挑逗我不客氣了啊。”


    結果那天晚上,我們都沒睡,一起坐在陽台上看星星看月亮。


    ……好吧,其實s市的夜晚,星月之輝均被人間燈火掩埋。我們看到的,不過是這不夜城的闌珊夜色。


    “如是。”


    “嗯?”


    他環擁著我,握著我的手,聲音很低很低:“我隻想告訴你,我們會在一起,相伴很久很久。”


    我靠在他胸口,感覺到他的體溫和心跳,我願意相信他的話。我想你也和我一樣,曾經曆過一些無奈的過往。也許曾錯過、也許被負過,傷情之後,也許會賭氣地道我再也不會愛了。但到最後等你遇到對的那一個的時候,再念及這些往事,就會覺得那不過是浮雲啊浮雲。


    我不知道人生是不是真有宿命一說,但我想我們終歸需要勇氣和希望。


    所有未在一起的,都不是自己的。可以放手,但不能絕望,我們要永遠保留愛和熱忱,隻為了不薄待對的那個人。


    因為——他將會伴我們很久很久。


    我醒來的時候是在床上,我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當然就更不知道他是什麽時候走的了。


    反正早上是老媽把我從床上揪起來的。


    換上了白色的婚紗,還在定妝,比毛已經領著接親的人過來了。


    小唐扒緊了門,要求九萬千九百九十九塊錢的紅包,不給不開門。最後楊叔大手一揮,找了接親隊伍裏的幾個小夥,宣稱要把防盜門的門鎖給卸了。


    小唐看看他們要動真格的,底氣頓泄,最後大吼新郎無賴,一邊把紅包降到了九百九十九塊。


    好家夥,這縮水可真厲害。


    他們衝進來的時候我看到比毛臉上的笑意,他緩緩地走過來,絲毫不臉紅地道:“來,夫君抱你出去。”


    然後他就不顧身後的轟笑聲,把老子抱上車了。


    婚禮的陣容,比我預想的強大——因為來客很多。還好在場人手也多,倒也不至於手忙腳亂。


    雙方父母都在招呼客人,其實來人中很多他們都不認得,但他們的笑容是那樣的真誠熱烈。我覺得自己很傻,誰的父母會和自己的骨肉一般計較呢。


    令我意外的是,我的老東家竟然也來了,手邊還挽著他的夫人——我們叫她餘姐。她這次見到我顯得很熱情,握著我的手不斷地誇比毛年輕英俊,我隻是淡笑,等老東家把比毛拉到一邊介紹幾個朋友去了,她的笑容突然有些苦澀:“小蘇,你還在怪我嗎?”


    我怔得一怔,隨即反應過來,我想這個時候也許我能表明自己的清白:“餘姐,不管你相不相信,我隻有一句話,我和你的丈夫之間,是絕對清白的。”


    她隻是握著我的手,眉眼之間突然現出說不出的疲憊:“我知道,其實……我一直就知道。可是小蘇啊,這就是女人的悲哀,當心隨人老,最昂貴的化妝品也掩不住你的老態的時候,我不得不防患於未然。”


    我隻覺得震驚,她的笑頗為無奈:“小蘇,原諒我吧。”


    我伸手與她相握,我想我們之間再不會有深交,而我非聖母,不會因為某個人的幾句話,就將過去完全抹煞。但我仍願給她這種假象,她的一番真言,無疑也是求個心安,讓自己釋懷。


    我想衝著老東家,我有義務這麽做。


    後來呢,老聖他們就來了,讓我意外的是花豬帶來了溫如玉。那是個老實憨厚的人,卻自有那麽一種山一樣安全可靠的氣質。


    我們握手,他看我的目光還帶著敬仰,並且非常恭敬地叫了一聲:“師父。”


    我唯有無言。


    鴨子在老聖身邊,我老媽很熱情地和他握手,招呼他隨便坐,他笑著伸手與她回握,那動作很是機械。


    老聖很為難地看我:“琉璃仙,我知道我現在不應該再對你說這些,可是……可是……”我沒有讓他繼續說下去,我從侍者的托盤裏拿了兩杯酒過去,鴨子雙手微微握著,竟然現出幾分緊張。


    我遞給他一杯,從近處看他,才發現他消瘦了很多,我突然覺得也許曾經我們的愛,比我們自己想象得深刻。


    但是晚了,一切,都太晚太晚。


    我輕輕地與他碰杯,低頭輕抿了一口酒,他突然拉住我的手,然後突然就紅了眼:“他說你已經和他結婚了,他說你們已經結婚了!”


    我以為隻羨鴛鴦不羨仙一直都是那麽風月博雅的,我以為我們之間所謂的愛,不過是找個人來將就。當我離開他的時候,我發現我愛著他。而此時此刻,他手裏握著我的喜酒時,我知道他其實也愛著我。


    也許這愛就像卓爾不群對花豬一樣,但至少,它曾經存在過。


    這就夠了。


    我曾說過他像我的墨罌粟,其實那個時候我錯了。


    ——他不是墨罌粟,那是我的天罰。


    我緩緩地抽出手,老聖迅速側身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鴨子,你幹什麽,放手!”他低喝,用力拔開鴨子的手,鴨子的五指本是修長而漂亮的,現在卻隻握得指節發白。我腕間歐根紗的紗袖被他揉皺,我隻是靜靜地站著,看老聖將那紗一寸一寸地從他手中剝離出來。


    他的手沒有攤開,我知道那手中放著一枚戒指,一枚蓮花座戒托的鑽石戒指。最後一寸紗從他手中剝落,他微側臉仰起頭,我看見那個側麵,在酒店大堂蘊蘊光線中,泛出瑩瑩水光。


    然後他轉身,抿著唇仰頭將杯酒飲盡。


    台上司儀在叫我,我以極雍容華貴的姿態走向我的小受,他牽著我到舞台上,證婚人是本來是楊叔的,後來因為老東家也來了,楊叔就不肯任了,讓給他了。


    他煞有介事地讓我們宣誓,然後司儀百般地折騰我們。


    不知道是有意無意,我瞟過鴨子,他真的是不擅酒力的,老聖遠遠地給我打手勢,說他要鴨子先走了。


    那時候我在台上唱歌,是那首傳奇。那歌詞需要我唱得很空靈很空靈,它說隻因在人群中看了你一眼,再也沒能忘掉你容顏。它說寧願相信我們前世有約,今生的愛情故事不會再改變。它說寧願用一生等你發現,我一直在你身邊從未走遠。


    老聖幾乎是半拉著鴨子出去,那身影出了酒店大廳。


    舊愛如夢,舊愛成空。


    晚上是洞房花燭夜,你一定看過很多性事的描寫,可是你知道嗎,由愛而發的性是寫不出來的。沒有一/夜情的刺激,沒有av/gv的多姿情趣,那隻是一種水到渠成,像春天花開,像秋天果熟,做的人隻是愛上那種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感覺。


    那以後我極少聽到鴨子的消息。某一天花豬說起他結婚了,和一個相親半個月的女孩。我覺得這很好,就算不能相濡以沫,也請不要相濡以恨。我們都能過得很好,便可以放下過去的負累。


    某日驅遙借東風路過江南,一個號奮力地打天災小妖。在隻剩血皮的時候接到係統提示:隻羨鴛鴦不羨仙對你施展了逆轉丹行,你回複氣血xxxx點。


    我回頭便看見了他,依然銀發,著一身蒹葭。


    [當前]遙借東風:謝謝。


    [當前]隻羨鴛鴦不羨仙:不客氣。


    他召了白馬,策馬東去。人生隻停在初見。


    其實這樣、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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