虐殺


    不過數日之隔,秦長歌再次踏入了金甌宮。


    白日裏看金甌宮,果然不愧“金甌”之名,輝煌燦爛,精美無倫,中庭彤朱,殿上金漆,黃金塗,白玉階,壁帶紫金釭,飾明珠翠羽,較之帝後的龍章鳳儀二宮,不遑多讓。


    蕭玦對這個姐姐,可謂赤誠。


    也因此,國中上下,皆讚他仁厚重情,國之英主。


    仁厚重情……秦長歌仰首,看著黃昏的陽光照射著蕭玦親筆題的金甌二字,龍飛鳳舞恍如似要破空而去,很慢很慢的笑了一下。


    一笑而過,她謙虛而恭敬的,跟在太監身後,一路傳報著進了正殿。


    文昌公主正在和人對弈,不巧的是,對弈的那個人,還是蕭玦。


    她一眼瞥見秦長歌進殿,下意識的就要起身相迎,立即被秦長歌一個似有若無的眼光釘在榻上。


    她對麵,蕭玦卻已抬起頭來。


    勉強笑了笑,文昌道:“這是你說的,為我挑選的潛心佛學的婢子?”


    蕭玦唔了一聲,思緒猶自沉浸在棋中,看也不看,隨意吩咐道:“好沒眼色……沒見朕和公主正在對弈?殿外侯著。”


    太監立即小心翼翼的躬身退了下去,經過秦長歌身邊時怒瞪她一眼,道:“晦氣種子……還不出來!”


    秦長歌和婉的立即退出去。


    在階下等候,隱約看見重簾後皇帝公主的身影,一個淡淡微笑,舉止端莊,一個神情專注,目光銳利,秦長歌微笑的看著,想起很久很久以前,長樂宮裏,亦曾有過類似場景。


    彼時言笑晏晏,今朝隔殿陌路,恩情留人不住,都隨年華歸去。


    真相未明,陰雲未散,從今之後,自己還能徹徹底底的相信誰?


    時光未老心已老啊……


    頭頂傳來振翅的聲音,抬頭看去,被夕陽染成金色的層雲裏,泛出玫瑰紅的晚霞,大片宮中豢養的雪白鴿子,如一團巨大的白雲,騰空而起,伶俐的翅尖,劃過淡藍的天幕,一道完美的弧線。


    這是當年……自己愛養的鴿子,不曾想在這幾乎拔除了一切相關自己的記憶的皇宮,這些無辜的生靈,卻還存在。


    蕭玦,該說你有情還是無情?


    你會因為柔妃梳了一個睿懿在世時愛梳的螺髻而大發雷霆,間接害死了那許多宮女,你禁止宮中上下提及睿懿任何一句,違者立即杖殺,當年的長樂宮化為飛灰,你在上麵蓋了鳳儀宮,一絲痕跡也不留。


    然而鳳儀宮多年空置,我養過的鴿子一代代繁衍不休,直至遮蔽那皇宮半幅晴空。


    有情?無情?


    心深處,微微歎息,麵上卻笑意更濃,看起來,似乎人生如此愉快美滿。


    神遊了不知多久,才聽到殿中叫進。


    秦長歌眼觀鼻鼻觀心的進去,蕭玦盤膝坐在榻上,天華錦挑繡潺針玉龍的黑色長袍流滑如水,他的俊朗如此逼人,不必任何矯飾,亦能四射光芒。


    “公主要去為國祈福,”蕭玦一向是明快性子,並無廢話直入正題,“她看中你了,你好生侍候著。”


    秦長歌恭聲應了。


    蕭玦目光自她臉上滑過,略略停留,隨即轉頭對文昌道:“姐姐可是心緒不好?朕見你今日弈棋,心神不寧,讓了你三子,依舊輸了,若是不願離宮,就不要去了。”


    文昌淺笑,“陛下,不過昨日睡多了,是以精神不旺,我既許下願心,絕無反悔之理,否則,佛祖要怪罪的。”


    蕭玦默然,半晌意興索然的長歎,起身道:“我會去看你,莫要拒我。”


    文昌微笑,“上林庵正門永遠為陛下敞開。”


    “敞開又如何?”蕭玦神情蕭瑟,濃密的睫毛在眼下垂成一小片彎月般的剪影,“連你也走了……”他欲言又止,衣袂一掀下了榻。


    文昌送到門口,眼見弟弟的龍輿遠去,看著他軒昂卻孤寂的背影消失在重重宮闕之間,微微歎息,卻聽身後女子和聲笑道:“並非生離死別,何必悲傷哀歎。”


    轉身,文昌看著秦長歌永遠微笑的眼睛,在心中無聲祈禱。


    弟弟,不要是你,千萬,不要。


    當夜秦長歌宿在金甌宮,前世的姑嫂二人煎燭夜話直至三更,秋夜深涼,一輪圓月冷輝千裏,刷得窗欞微有霜色,白日裏金碧輝煌的宮闕,半明半暗掩在陰影裏,看來頗為陰森詭秘,遙遙有更鼓的聲音傳來,一聲聲沉悶而凝重,宛如擂在人的心上。


    “我總覺得有些不安”,秦長歌立在窗前,仔細打量著一別數年的皇宮,“好像有些事即將發生。”


    文昌皺眉,“能有什麽事?你在我這裏是安全的。”


    “不是,”秦長歌搖頭,想了想,笑道:“許是我多慮了。”


    她正待從窗前走開,突然目光一閃,低喝道:“誰?”


    “是婢子,”進來的是文昌的貼身宮女綺陌,神情微有不安。


    她發上凝著夜露,看來在外麵站了有一會了。


    文昌蹙眉看她,“你要進來通稟一聲便是,做什麽鬼鬼祟祟的樣子?”


    低低應了聲是,綺陌委屈的道:“奴婢是看夜深了,不敢打攪公主,也不知道這件事當不當報……”


    “你說話怎麽還是這麽不著調?”文昌無奈道:“語無倫次的,到底什麽事?”


    “是翠微宮的小歐子……”綺陌揉著衣角,“他偷偷跑來求見明姑娘,奴婢想著這算個什麽事呢?已經回他姑娘睡下了,小歐子卻不肯走,隻說人命關天……奴婢隻好來打擾主子……”


    秦長歌霍然回身,道:“小歐子可是年紀不大,眉目清秀,看起來很精明的樣子?”


    “是,他是翠微宮的雜役太監,明姑娘你不熟悉?”


    秦長歌已披起披風,急急道:“煩勞姑娘帶我去見他。”


    綺陌看著文昌,文昌點點頭,兩人匆匆出門,殿門外的花樹暗影裏,一個瘦小的身影正搓著手不住徘徊,時不時抬頭張望殿門,神情頗為焦急。


    正是秦長歌重生那日見到的拖屍的小太監。


    見到秦長歌,他目光一閃,急急迎了上來,張口就道:“錦雲姑姑出事了,柔妃娘娘要打死她!”


    秦長歌心中一冷,立即回頭看文昌,文昌明白她的意思,道:“你先去,我就來。”


    點點頭,秦長歌跟著小歐子就走,一邊走一邊聽那小太監述說事情來由,原來柔妃今日被陛下責怪之後性氣不好,在宮中摔盆打碗的連著責罰了幾個人都不解氣,正巧當值的胡嬤嬤和錦雲姑姑有些過節,便在柔妃麵前挑唆說娘娘今日之辱,都是明霜那小蹄子惹的,要不是明霜出現,陛下一定會在翠微宮留宿,說起來這丫頭早就該死掉,都是錦雲救了她,聽說還偷偷給她塞了貢品傷藥,這藥是娘娘您的恩德賞給我們頭麵宮人的,本就該供起來才是,怎好隨意送給下賤宮人?如今陛下有旨意不許難為明霜,但沒說不許懲治其他人啊。


    一席話聽得本就心火旺盛的柔妃銀牙緊咬,命人傳了錦雲來,先是問她傷藥哪去了,錦雲自然答不出來,柔妃冷笑一聲,反手就將手邊滾燙的燕窩羹,潑到了錦雲臉上!


    錦雲未及反應便已遭了大劫,捂著紅腫的臉連聲慘叫求饒,柔妃柳眉倒豎,喝命拉出去,扒了衣服打,打死算完!


    太監們都是踩高爬底的貨色,娘娘盛怒,明擺著不留錦雲性命,下手自也極狠,這些人執鞭都練過手底功夫,可以血肉淋漓卻不傷筋動骨,可以表皮無傷卻內腑粉碎,錦雲的待遇,卻是外傷內傷都下了狠手。


    當下三兩下扒光錦雲衣服,柔妃又命全宮男女都出來看著,以為懲戒,眾目睽睽之下錦雲裸身受辱,浸了鹽水的纏絲麻鞭毫不留情重重落在赤身之上,帶起血肉橫飛四濺,沉悶的聲響震得人心旌搖動,暗夜裏彌漫著血腥的氣味,粘稠的鮮血從刑凳上緩緩流下,在白石地麵上流出縱橫的溝渠。


    圍觀的眾人,雖也有目光淫褻看著錦雲身子的太監,但大多閉上眼睛麵有不忍之色,隻有胡嬤嬤,始終噙著一抹得意的冷笑。


    小歐子早先曾受過錦雲恩惠,此時見打得不好,悄悄溜了出來,他自知無人會相助錦雲,隻能指望剛剛成為文昌公主侍女的明霜,想著也許公主慈悲,會順手救上一救。


    小歐子急急說完,卻不聞秦長歌反應,詫異抬頭,便見月光下的少女麵色重如寒霜,素來秀婉的眉目間煞氣微生,明明很平靜的神態,不知為什麽他卻覺得有森森的寒意逼體而來,忍不住打了個寒噤。


    而此時翠微宮已經到了。


    沉靜的翠微宮,沒有呻吟,呼號,沒有交談言語,隻隱約聽見長鞭破空的呼嘯之聲,響在闐黑的夜色裏,反襯得這暗暗宮城,越發寂靜如死。


    頭頂夜遊的鸐鳥桀桀怪叫著,扇著青黑的翅膀,一閃間劃裂層雲陰霾的天空,瞪著幽深的眼珠,飛落琉璃飛簷的華麗宮頂,貪婪的聞嗅著四周濃鬱的血腥氣息。


    有人即將死去,而無數的活物在漠然觀看。


    秦長歌匆匆前行,突然在殿門前停下腳步。


    小歐子不明所以的低頭一看,倒抽了一口涼氣。


    血,很多的血,匯流成細細小溪,蜿蜒如蛇般從前方緩緩淌來,宛如有生命般,逼向兩人腳下。


    從這裏,到行刑的院子,還有十多米遠,一個人能有多少鮮血,這樣漫長的流過來?


    秦長歌抬頭,閉了閉眼,她知道自己來遲了。


    沒有任何蓬勃的生命,能夠經受這般大量的失血。


    撥開小歐子,秦長歌淡淡道:“你別和我一起,仔細連你也倒黴,尋個地兒呆著去。”一邊快步進院。


    院內月光如洗,襯著鮮血如錦,滿院泥塑木雕的宮人,瞪視著刑凳上那慘不忍睹的“人塊”。


    那已經不能算是完整的人體,零落翻卷的肉塊和被血水浸透的黑發糾纏在一起,從頭到腳已經沒有一塊白色的肌膚,破爛如血絮的身體之上,太監的重鞭仍在不停息的甩落,每一下動作,都帶飛細小的肉屑,有的地方已經露出森森白骨。


    那無力的軀體被鞭力帶得不停的震動,鮮血因此流得更急。


    見有人進來,太監愕然停手,秦長歌已快步過去,看也不看便脫下披風,遮擋在錦雲身上,那月白披風瞬間鮮紅,秦長歌俯低身體,半跪在血泊裏,湊近錦雲唯一還算完好的臉,輕呼:“姑姑,姑姑……”


    她聲音低而淒切,響在靜默的院裏,有人低低的啜泣起來。


    兩個執刑太監,一個默默停手退開,另一個卻豎起眉毛,尖聲喝道:“賤人,滾開!”


    台階上,胡嬤嬤冷冷道:“明霜?你還敢回來?”


    秦長歌根本不理會這些人聒噪,伸手去把錦雲的脈,隱約間還有一線遊絲般的氣息。


    想了想,秦長歌不再呼喚,立即去解縛住錦雲手腳的繩子。


    “呼”一聲,淩厲的風聲當頭罩下,夾雜著那太監的怒喝:“賤婢大膽!”


    胡嬤嬤同時冷笑,喝道:“連她一起打死!”


    “啪!”長鞭及體,衣帛裂開,血色泛出,秦長歌肩頭一陣火辣辣的疼痛,她卻看也不看,隻快速的一一解開繩索,伸手到錦雲腋下將她輕輕托起,極小心的想要背起她。


    啪!又是一鞭,這次直衝著秦長歌的臉,秦長歌靈活的一甩頭,長鞭勾住發髻,那太監發力一扯,發髻散開,黑發頓如流水傾瀉,披了一肩,紛紛揚揚落在錦雲臉上。


    仿佛奇跡般,錦雲竟然緩緩睜開了眼。


    她奄奄垂死,卻目光清明,那般清淩淩的眼光看過來,那太監竟怔了一怔,退後一步停了手。


    秦長歌輕輕微笑,道:“姑姑……你受了點傷,我帶你去請公主醫治……”說著背起她,錦雲卻道:“放……下……”


    怔了怔,秦長歌轉身,尚未來得及說話,卻見錦雲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氣力,居然自己搖搖晃晃的站了起來,鮮血立即從她各處傷口奔湧,迅速在地下匯聚成一小攤,她低頭看了看自己裹著的披風,目中居然露出了欣慰之色,慘然一笑道:“……謝謝你……”


    心中一慟,默默無言,而殿口處有人歎息,秦長歌一回首,見文昌滿麵悲憫,立於門前。


    隻是這一回首的刹那。


    錦雲突然拔足前衝,大呼:“寧做鬼,誓殺汝!”


    叫聲淒厲如從九幽地獄衝殺而出,帶著衝天的血氣和赫然的怨氣,如利劍般穿裂積壓於這黑暗宮廷的重重雲霾,擊中雲後那一輪顫抖的月亮,撲啦啦的噴灑上一層血光。


    “砰!”


    一聲悶響。


    她狠狠撞上玉石簷柱!


    血花和腦漿如大幅潑墨,鮮紅粉白的豔豔綻開,灑在雪白的石柱之上。


    鮮血濺飛三尺,濺到階上胡嬤嬤腳下,她尖叫著,臉色慘白的跳下台階。


    秦長歌未及扭頭,那一聲悶響已令她僵住。


    攏在袖內的手指一收,目中冷芒一閃。


    霍然回首,秦長歌已撲到軟落在地的錦雲屍身前,一殿的宮人都被這慘烈的一幕驚住,奪魂攝魄僵木無語,秦長歌長發披麵的撲過來,所有人都忘記了反應。


    手一伸,背對著眾人勾起錦雲屍身,秦長歌拔下她發髻上尖利的發簪,牢牢插進錦雲緊攥成拳的手中。


    輕聲道:“走……我帶你去報仇。”


    負起錦雲,估算了下位置身形,秦長歌緩緩前行,四麵宮人紛紛驚惶退開,掩臉不敢正視。


    秦長歌不看任何人,剛才,所有人的位置,她已經看得清楚。


    胡嬤嬤躲在宮女春晴的身後,藏得嚴實。


    嘴角一抹冷笑,秦長歌步履緩慢而蹣跚,她故意將步子放得很重,聲音拖得幽沉綿長,輕輕道:“姑姑,你且看著……姑姑,你現在是鬼了,那欠了你命的,別忘記……姑姑……活著不能報仇,死了總可以了……”


    有幽風貼地盤旋,卷起落葉,簌簌的宛如幽靈的腳步。


    夜梟戴著一輪慘紅的月亮,在殿頂桀桀笑得更歡。


    四麵眾人身處血肉狼藉之地,眼看著秦長歌一路行去背上屍身滴落的鮮血,彎繞虯曲如同符咒,聽著她陰測測語聲如從地府傳來,想起錦雲臨死前的那句話,都不禁齊齊打了個寒戰,從心底泛起冰水般的涼意,睜大呆滯的眸子,驚惶的望著四周深不見底的黑暗,隻覺得那些暗影之處,似乎潛伏著無數魑魅魍魎,正在等待召喚蠢蠢欲動。


    想不看,卻如心神被拘般死死盯著那滴落的血,想逃,卻雙腿如被縛般綿軟得抬不動腳步。


    秦長歌已行至春晴麵前,那宮女膽怯的退了一步。


    秦長歌突然好似力竭,腿一軟,斜斜一栽。


    身後的錦雲屍身頓時向她們歪落。


    尖聲慘叫著,春晴雙手掩麵不顧一切的逃開,胡嬤嬤驚得麵色慘青的臉立時露了出來,她眼見著錦雲血肉模糊沾著腦漿的屍身向自己撲來,撲鼻的血腥氣令她心膽俱裂幾欲發瘋,她啊啊的語不成聲的叫喊起來,拚命想逃開,裙子卻不知被誰踩住,而錦雲的屍身已經栽了下來,沉沉壓向她,鮮血滴落在她臉上,恍惚間那被燙傷的慘不忍睹的臉突然睜開眼睛,齜牙向自己一笑。


    啊!!!


    驚天動地的慘叫,胡嬤嬤胡亂揮舞雙手拚命廝打,想要將那可怕的臉拂開,隱約看見秦長歌似乎一臉驚惶的也撲了過來,好像要去扶錦雲屍身,紛亂中變幻的紅黑光影裏她昏亂得看不清一切,不知怎的咽喉突然一涼,似乎也沒怎麽疼痛,全身的力氣卻突然如流水般都奔泄而去了。


    狂噴的鮮血濺起丈高,那輪微紅的月徹底變成了血色。


    胡嬤嬤躺在地上,眼睛幾乎瞪出了眼眶,瞳仁卻已經散了,她身上壓著錦雲的屍身,那屍身手中一隻寒光四射的金簪,正正插在她咽喉。


    她死了。


    四散逃開的宮人太監,僵僵的呆立著,看著這詭異恐怖的一幕,如死般僵滯沉凝的氣氛裏,人人麵色冷白如鬼,良久,砰通一聲,一個宮女栽倒在地。


    她被活活嚇暈了。


    又是“砰通”一聲,卻是響在內殿的,眾人呆呆望去,卻見柔妃倒在門檻上。


    她本已睡了,聽見喧鬧出來看,正看見錦雲屍身撲向胡嬤嬤的那一幕。


    嬌貴的妃子哪裏經得起這個,一聲不吭的便嚇昏了。


    “冤魂索命啦!”


    一聲淒厲尖叫驚破驚魂的沉默,所有人都狂奔著,尖嘶著,四散而逃,轉瞬跑個幹淨。


    連暈倒的妃子都顧不得了。


    隻留下秦長歌負手而立於滿院血色月光之中。


    對擔心的看著她的文昌微微一笑,秦長歌不急不忙的轉身,輕輕走到柔妃身邊,蹲下身端詳了她一眼,淡淡道:“貌美心毒,終究有報,我現在不方便殺你,給你留點紀念吧。”


    伸出雙手,在柔妃左右耳後,重重一擊。


    半晌,柔妃的雙耳裏,緩緩流出血來。


    細心的掏出帕子,把鮮血拭淨,柔妃看起來完好無損。


    “你再也聽不見奸人挑唆之言了,”秦長歌微笑,“美人是最應該修心養性的。”


    再不理會柔妃,步下台階,秦長歌默默凝望錦雲屍身。


    這個女子,是她重生以來,唯一主動給予她溫暖的人。


    初見,陰暗的柴房,遍地零落的屍體,錦雲隔著窗焦急的張望,看見她還活著的那一刻,由衷綻放的笑臉。她遞過的那瓶藥,在她這個睿懿皇後看來最為平常的物事,不曾想卻成為致她死命的因由。


    這宮中人情冷漠如隔遠山,隻有她攬她入懷,隻有她微笑誠懇,說:“隻是姑姑要提醒你一句,這宮中,步步危殆,時時殺機,你得小心著。”


    不過幾個時辰,這殺機便無聲降臨,葬送了她自己。


    而秦長歌許諾的報答,將永無償還之期。


    她頂著明霜的身體,享受了她的關懷,卻永不能如明霜一般,施恩於她。


    月色微紅,如冤魂雙目欲流之血。


    秦長歌看著她大睜的雙眼,輕輕道:“我答應你,終有一日,我會結束以貴賤論分人命的不公,結束上位者可以任意支配他人生死的特權,我會讓傷害我們的人在我們複仇的刀鋒下呻【吟,以他們的血灌溉你我荒丘下的白骨,我會不惜踩碎無數人的頭顱前進,隻為不辜負這次不知悲喜的重逢。”


    她的手指,輕輕撫上錦雲的眼瞼,溫柔拂過。


    手移開時,錦雲已經安詳的閉上了眼。


    秦長歌站起身,再不回顧的離開。


    文昌在殿口看著她,詫然道:“你不為她收屍?”


    “屍體無知無覺,不過一堆皮囊,何必去收?”秦長歌平靜的看著她。


    “留下她,翠微宮才好隱瞞消息,才方便你我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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