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文臻就知道是什麽意思了。


    在又給燕綏做了一份雲吞麵之後,燕綏才懶懶地告訴她,林飛白因為肖想他老娘德妃娘娘,被他那個視德妃娘娘為女神的老爹給派人拎回去了。


    文臻:……您逗我呢?


    相信母豬會上樹也不能信林飛白會調戲德妃啊。


    再說世上有這種滿臉興味說自己老娘緋聞的兒子?


    “他給德妃娘娘獻了一方繡品,德妃娘娘見聞廣博,認出這是西洋女子才有的私密之物,一般隻能由情人贈送,本來這事也就是林飛白那傻子孤陋寡聞,德妃娘娘視他如子,又事關自己的清譽,自然要代為遮掩。不知怎的,卻給禦史知道了,參了林飛白一本,覬覦宮妃也好,不敬長上也好,反正都對的上。本來嘛,他都老大不小了,在德勝宮整日泡著,德妃娘娘指哪咆哪,像條發情的狗狗,誰沒個想法。正巧,林擎派來給德妃送壽禮的人本來應該走了,因為林飛白頻頻遇刺便多留了一陣子,呆久了,事情便掩不住了,林擎知道後,當即給陛下上書要求錘煉兒子,這不,小林就去山**了。”燕綏把擦嘴的手帕仔細疊成四塊,嘴的上下左右一邊按一下,“你看,真巧。”


    文臻:……


    巧你妹!


    我就說我那bra到底要玩什麽花招,原來在這裏等著是吧?


    和bra過不去了是吧?


    世上哪有那麽巧的事?


    文臻嗬嗬笑,“西洋女子。”


    又笑,“情人贈送。”


    你怎麽不去寫情色小說呢?


    德妃又怎麽知道這些?禦史又是怎麽知道的?送壽禮的人怎麽忽然就耽擱了?


    你這是作妖呢作妖呢還是作妖呢?


    這幾日跟定王上京,私下也聽了一肚子八卦,比如德妃娘娘的庶女逆襲傳奇,比如神將林擎對德妃娘娘數十年如一日的忠誠,比如每年神將都會提前三個月給娘娘送壽禮每次壽禮都極盡奇珍或者巧思今年的壽禮中就有來自南洋的寶石果,比如德勝宮那位娘娘投桃報李對神將之子的關愛勝過親子,比如因此那位殿下吃醋和林飛白固然關係惡劣,連帶自己親娘都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


    現在好了,一件內衣,生出一朵碩大的爛桃花,趕走了林飛白,少了一個盯梢狗;尷尬了德妃和林飛白,以後再見麵如何自處?離間了神將父子,心中有刺再一起上戰場難料後果。再往深裏走走,免不了還要影響神將和德妃之間的關係——這才是燕綏的終極目的吧?


    她還不知道自己一件內衣能把一國皇妃上將堅不可摧的聯盟轟出一道缺口呢。


    該說自己運氣太好還是燕綏太妖?


    這人把握人心太準,知道以林擎和德妃特殊的關係,隻有涉及桃色的事件才最有效果,什麽都可以解釋,唯獨心思越解釋越像抹黑。


    他也許看見那件與眾不同的內衣第一眼,就想好了全部的步驟,算準了林飛白對他的事情戒備敏感,故意引林飛白出手,算準林飛白必定要去拿給德妃瞧,也不知道他是怎麽吹了妖風埋了梗,硬生生把林飛白的無心舉動染上一抹桃色。


    難怪林飛白走的時候看自己的眼神,那已經不是刮骨刀了,那是四十二米大刀。


    隻因為看見了她的bra那一眼。


    東堂眼看要變天。


    文臻現在理解了很多人看見燕綏時的眼神。


    妖怪啊。


    妖怪很快就走了,表示她沒事多精研一下廚藝,遲早還是要做他的廚娘的。


    妖怪留下了一個盒子,表示這是對她提供黛安芬的謝禮,皇子殿下的謝禮,文臻表示很感興趣,當即笑納了。


    燕綏一走,文臻就迫不及待打開了盒子。


    月光穿窗入戶,盒子裏的東西果然珠光寶氣,璀璨逼人。


    一個金鑲玉的肚兜。


    “趕明兒事成,賠你一個金鑲玉的肚兜。”


    哦嗬嗬,壞事幹完,分贓來著。


    殿下記性真好,說話真算數。說送肚兜就送肚兜,說金鑲玉就金鑲玉,肚兜上真金白玉,重逾十斤。


    文臻很想把這件衣服給扔他臉上去,或者做一件金縷玉衣,送他馬上穿上。


    誰愛穿誰穿,反正老娘不要!


    後來。


    後來文臻點上一盞燈,開始兢兢業業抽金絲。


    好歹是金子做的,融成金塊也是錢。


    做細致的手工活能沉澱心情,文臻現在就是想靜靜心,理一理思緒。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今晚的事情,原本應該是衝她來的。


    因為那間房原本應該住的是她,臨時換房的事情沒人知道,定王也不過是遭了池魚之殃。


    那麽問題來了,她一個小廚子,身無長物,哪裏被人盯上了呢?


    是和那天那座無名山上的遭遇有關嗎?


    因為那一場讓人不安的遭遇,她不得不回了聞家,就是為了躲進聞家的羽翼,甚至試圖托庇於皇宮,怕萬一她無意中撞著了什麽,好逃過一劫。


    時間久了,就算人家盯著她,看她始終一臉懵,也許就能算了。


    現在看來,這事兒還沒完。


    一旦離開聞家,事端立即就來了。


    有人始終在窺視著她嗎?


    文臻發了一會怔,終究心緒有些煩亂,丟下肚兜,出門轉轉。


    外頭現在燈光明亮護衛來去,安全得很。


    文臻出了院子,沒走幾步,就聽見大門外又是一陣喧鬧,隨即驛丞再次慌慌張張穿好衣服迎了出去,想必又有什麽達官貴人要來驛站投宿了。


    很快驛丞就接進來一批人,文臻遠遠看著,來者從人很少,衣著也素樸,但寥寥幾人,氣度非凡。尤其走在前頭的一個,身量極高極瘦,穿一襲半新不舊的青袍,廣袖飄舉,步態不疾不徐,偏頭說話時露出的半邊臉線條溫潤,氣質溫煦,耀得連彎腰和他說話的驛丞都笑容生輝。


    他略走近了些,看著年紀已經不小,鬢角一星微霜,卻霜得風華獨具,像煦煦暖陽下的青竹,葉尖點染明亮的光斑。


    文臻來到東堂至今,自然見過美人,比如第一眼看見的燕綏,那是近乎完美(性格除外)的驚豔,美到有攻擊性,在短時間內,腦海裏滿滿的隻能有他這個人。


    然而這個男子,看著他的時候,卻讓人腦子放空,熏熏然,安安然。


    文臻忽然覺得,有些困了。


    她看著那行人被驛丞恭敬地引到剩下的一個院子裏,便準備回去睡覺。


    她一轉身,忽然覺得方才似乎有什麽感覺很熟悉,但是再回頭時,那中年男子已經轉入院門內。


    文臻隻得回房,但走沒幾步,門環竟然又被敲響,驛丞一臉苦相地去迎接——今晚這迎來送往,熱鬧得過年一樣。


    片刻後他臉更苦地回來了,去找燕絕,隨即他被燕絕用一雙臭靴子給砸了出來,燕絕的咆哮聲驚天動地,“讓!讓!別說屋子,本王的墳地也讓給他!”


    “不敢說讓,不敢說讓,隻是請幾位隨從將就擠一擠,擠一擠……”驛丞頂著一隻散發著鹹魚味道的臭靴子,腦袋快要點地地退出來。


    文臻歎口氣,心想果然今晚是別想好睡的。


    隻是不知道來者何人,能讓跋扈皇子都讓房間的,身份一定不同尋常吧?


    果然過了一會,有人通知文臻,有新客要入住,請幾位姑娘擠一擠,騰兩間屋子出來。


    文臻二話沒說,幹脆和聞近檀住到君莫曉屋子裏,把比較對外的兩間讓出來,但那屋子實在是小,隻放了一張床,君莫曉和聞近檀的丫鬟也被從自己屋子裏趕了出來,擠在地鋪上,屋子裏實在連個踏腳的地方都沒有。


    文臻隻好又出門去“散心”了。


    這驛站有兩個院子,院子之間有一個小小的花園,她記得花園裏有石桌和石凳,正好白天在廚房裏現鹵的鵝掌鴨翅頭頭頸頸什麽的也差不多了,幹脆喝酒去。


    結果在廚房翻了半天居然沒翻到酒,隻好幹啃。


    今夜月色正好,在玉色的石桌上覆了一層霜,四周花影簇簇,粉色骨朵橫斜飛逸,似要將粉拳捅破那一輪淺黃色的月,風陣緊陣緩,攜似有若無的奇香,似乎是曇花,也不知道在哪個角落幽然綻放。


    春夜太好,好到文臻都快不好意思把那油膩膩的紙包往桌上放。


    不遠處隱約有語聲,似乎就在君莫曉房間附近,但很快又消失,文臻聽了一陣,霍然回首。


    然後便在錯落斑駁的花影裏,看見其後那個頎長雪白的人影。


    文臻叼在嘴裏的鴨翅猛地翹了翹。


    那一棵花樹是杏花,輕紅薄綠半收半歇,花枝挺高,掩住了男子半邊臉,另半邊卻依舊讓文臻哢嚓一下咬斷了鴨翅膀。


    幸虧嘴裏有骨頭,不然可能咬到的是她自己的舌頭。


    今天晚上是美人開會嗎?


    那人隻立在那,杏花天影裏,一抹唇角笑意淺淺,天光都似因此清透明澈。


    似這月光攏寒水,如那雲飛舉長天,三千裏碧流過雪野,億萬株瓊花生高崖。


    幹淨,清靈,雋秀,出塵。


    文臻心裏把自己貧瘠的形容詞翻了個遍,覺得書到用時方恨少。


    更關鍵的是,這個人給她一種熟悉感,卻確實沒有見過。


    對方對她笑了笑,提了提手中的酒壺,溫聲道:“你有鴨翅我有酒,換否?”


    文臻也笑了,敲了敲桌子,“為什麽要換呢?我的鴨翅配你的酒,一起吃不更好嗎?”


    花影搖動,男子微笑走近,將手中兩個精致的酒壺擱下,輕輕一揖,“方才說笑了,在下唐鄞,是今晚令姑娘失去宿處的惡客,為表歉意,本想送這兩壺三春釀給幾位姑娘賠罪,不想聽說姑娘來園子裏了,想著廚房裏的鹵水似乎也沒了,這才追了來,想……”、


    文臻目光亮亮看他的酒。


    “……蹭隻鴨翅兒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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