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仁宮內,永遠煙氣淡淡,淡淡的煙氣後麵,半掩著太後肌膚幼嫩的臉。


    她對麵坐著永王,兩人默默相對已經很久了。


    半晌永王道:“繼燕綏之後,林擎和文臻已經逃出了天牢。”


    這是怨怪當初太後答應德妃放出燕綏的舉動了。太後笑了一聲,慢慢撚動著佛珠,“逃便逃了。你想過沒有,真要殺了林擎和文臻,隻怕邊關和湖州都要出事。”


    “如今焉知不是放虎歸山?”


    “潛龍未出,留著虎也未必是壞事。”


    永王默然,半晌道:“您說先帝詐死,藏匿於地下。我借著香宮改建之名,將這宮中地下已經掘了好大一處地方,依舊還是沒有找到地道,先帝到底藏在哪裏?您真的確定他沒死?”


    “他自然如老鼠一般藏著,一日挖不出便再挖,可惜景仁宮附近無法動土,否則早就該有了端倪。”太後道,“他詐死,打的主意必然就是鷸蚌相爭漁翁得利,他如今和燕綏林擎仇恨更重,留著那兩人一命,對咱們未必是壞事。否則你殺了燕綏林擎,就是咱們直麵先帝的殺機了。”


    “而燕綏林擎也很明白這個道理,是以在先帝未曾露麵之前,也不會輕易對我和陛下下手,以免被人黃雀在後。如果利用得好,這三方角力之勢,對我們反倒有利。”永王點頭,“隻是要想利用這兩人,談何容易?若一不小心被他們坐大,將來麻煩的還是我們自己。”


    “所以你且不要心急,讓先帝和他們自相殘殺去。”太後招招手,一個男子走了過來,步履沉穩,太後笑道,“如今你身份不同,安全也要上心些。且帶著他在身邊吧。”


    永王看一眼那男子腰間的軟闊劍腰帶,便知是唐家小樓中人,他並不喜歡唐家人,麵上卻絲毫不露,點了點頭。太後又道:“皇後前幾日來慈仁宮,說陛下要為你選幾個知疼著熱的人伺候著,不然永王府空落落的也不似個模樣,可惜你……”說著一歎。


    永王眼底閃過一絲黯然之色,麵上卻從容地道:“這也是籠絡重臣的常用手段,且由著他。”他似乎瞬間便失去了談興,起身告辭,太後也沒留,凝視著他的背影,眼神複雜。


    永王走出慈仁宮,卻又讓那男子且在宮外等著,自己又折了回去,不許外頭那些宮女通報,悄悄走到窗下,正聽見太後和身邊嬤嬤道:“……那邊又派了人來是嗎?就說哀家會慢慢把人放到殿下身邊,總要殿下自己喜歡並接受才成……讓他們放心,殿下和唐家一榮俱榮一損俱損,謀唐家的未來便是謀殿下的未來,大家總要在一條船上才是。”


    那嬤嬤便應了。永王麵無表情地聽著,悄然轉身下階,回頭看見那個年輕英俊的唐家子弟親熱而恭謹地等待著他,無聲地笑了笑。


    ……


    燕綏和隨便兒一路雞飛狗跳地前行。


    直到燕綏再次凝視著天京高偉的城門。


    不久前剛剛離開,沒想到沒多久便回來了。


    遠遠的,看見緊閉的城門,城頭上密布的槍林,城上城下比往日多幾倍的攢動的人影,以及軋軋轉動不停的連弩,連飛過的鴿子都要一一射下的陣仗,便知道,天京出大事了。


    這大事肯定是蛋糕兒搞出來的。


    從時間和這陣勢來看,蛋糕兒可能還沒出來,也很難出來。


    他當初的護衛分為明暗兩支,明支分赴各地另有任務,目前正在集結;暗支便是侏儒,本該一部分在天京一部分在湖州,當年蛋糕臨產全部調去了湖州,現在其中一部分也已經聯係上了正在趕來,還有一部分直接就是失蹤了,想必已經折於朝廷或者世家之手,也正是因此,導致了他初初回國時信息不暢。


    按說他對現在的天京毫無掌控。


    但是很少有人知道,他在天京還有一條線。


    天京再怎麽不開城門,這麽多人的吃喝拉撒還是要解決的,尤其拉撒。天京寸土寸金,人口密集,田地都在城外的多,每日會有專門工種的人收集城中百姓糞肥,運出城外肥田,如果不及時收集,沒幾日天京便會臭不可聞,更會病菌滋生,所以封城怎麽封,都封不了這一行。


    中文打扮成外地行商,在城門口轉了一圈,被悻悻趕走後,回來便大致和燕綏匯報了天京發生的事。


    又道:“主子,我看文大人和神將還沒出來,要想出來,很難。”


    燕綏嗯了一聲。


    日語沒心沒肺地猶自在開玩笑:“我看現在大概隻有皇帝才能出來。”


    燕綏又嗯了一聲。


    熟悉他性格的四大護衛都頓了頓,然後齊齊轉頭看他——不是吧?


    主子你在想什麽?


    你那蔑視整個魚唇的人類的腦子裏這回又在轉著什麽稀奇的想法?


    文大人做的事已經夠驚悚了,你是想比著驚悚嗎?


    中文想到一個可能,渾身一抖,輕聲道:“主子,德妃娘娘好不容易才救您出來,為此還陷身於香宮,您可千萬別輕易再拋擲了這條性命。”


    燕綏就好像沒聽見他的話,忽然轉頭,身後一排小蘿卜頭,都仰頭,有點迷醉地看著天京高峻的城門。


    他聽見隨便兒喃喃地道:“我娘就在天京城裏……”


    燕綏:“嗯,你娘可能現在正縮在天京哪個老鼠洞裏不敢出來。”


    中文:“……”


    主子你破罐子破摔了嗎?


    你這輩子就不想好好聽小主子叫一聲爹了是嗎?


    照目前的架勢,何止是聽不著叫爹,弑父大戲隨時可能上演,弑主大戲也時時在中文心中寫劇本。


    然並卵,誰也不敢真上演。形勢比人強,毒不倒他,蠱不暈他,打不過他,害不著他,毒舌也未必贏過他,隨便兒在屢戰屢敗之後,終於發現了自己唯一的製勝法寶——插刀。


    拿娘的苦逼舊事來插,拿某人的三年缺席來******如在他挑刺的時候說一句:“哎,娶不到老婆的老男人,就這種德行。”


    比如在中文試圖勸解的時候憂傷歎氣:“我懂,我懂,沒事。我們這種爹沒娘不要的半孤兒,就這種命。”


    比如在僵屍挑剔飯食的時候笑嘻嘻說:“我覺得還不錯哎。主要是吃了幾年我娘親手做的各種飯食,也有點膩了,換換口味正好。”


    比如在僵屍鄙視他太過嬌慣的時候,一臉憂傷:“這不能怪我啊,我娘慣的哎。叔叔你想啊,我生下來就得在水裏泡很久,一口親娘的奶都沒喝過,頭一個月我娘差點死了,我差點成了孤兒,你說她能不疼我嗎?”


    比如在被僵屍指出某處缺陷的時候眨巴著大眼睛,一臉無辜:“叔叔,我不懂哎,我這不是從小沒爹沒人教嘛。”


    ……


    一插一個準,一插滿身洞,洞洞裏掠過隨便兒千秋快哉風。


    想到這些隨便兒就騷勁兒發作,皮笑肉不笑:“是啊,所以叔叔你也縮在這個老鼠洞裏不敢伸頭喲。”


    現在眾人正在天京城外一個小山的山澗裏朝外看。


    燕綏不生氣:“你行你去啊。”


    隨便兒嗬嗬笑:“行啊,誰攔誰小狗哦。”說著抬腿就走。


    中文第n次衝出來當和事老:“哎哎哎,小少爺啊,我的小祖宗啊,別這麽衝動成不成?主子這是和你開玩笑呢……”


    燕綏:“沒開玩笑。”


    隨便兒:“一把年紀了開什麽玩笑。”


    被懟成篩子的中文:“……”


    嗚嗚嗚人生好難。


    不過跟在燕綏身邊久了,他也看出燕綏有些心不在焉,不免有些心驚肉跳,隨即他便聽見燕綏對隨便兒道:“確實不開玩笑,送你進城,幫你娘,敢不敢?”


    隨便兒:“敢!”


    “進宮,敢不敢?”


    “更敢!”


    “那就準備一下。”燕綏道,“今夜無月,冬季水位下降,護城河下泄水渠應該能容你這麽大的孩子通過,你背熟了我給你的地形圖和資料之後,從那裏進去……就讓李瓜陪你去。”


    李瓜是七個孩子中最不起眼的一個,平日裏不聲不響,今年六歲,卻生得瘦小,比天生個子高的隨便兒看起來也大不了多少。


    隨便兒有點奇怪僵屍叔叔怎麽看中了他,但是聰明地沒有問。


    中文在燕綏說話的時候幾次想要插嘴都沒敢,急出了一頭汗。


    隨便兒才三歲,主子怎麽能讓他一個孩子這樣潛進危機重重的天京!


    他一個孩子,能做什麽!


    他是主子和文大人唯一的孩子啊!


    直到隨便兒去做準備,他才一臉焦灼地攔住想要假寐一下的燕綏:“主子,您不能——”


    “你信不信,就算我不讓他去,他也一定會想辦法自己偷偷溜進天京?”


    中文忽然啞口。


    確實像隨便兒會做的事。


    “與其讓他自己偷溜在這天京門口鬧出動靜被發現,還不如直接做好準備讓他進去。好歹我們還能護法。”燕綏凝視著巨獸一般的天京城門,“這一路上我試過隨便兒好些次,文臻把他教得很好。他很機警,身體底子出眾,應變強,輕功尤其好,打不過也溜得掉。更不要說也學了不少文臻的本領。不要以為天京危險,所謂燈下黑,越危險處越安全,他隻要能進城,我會讓文臻知道他來了,文臻自然會派人保護他,而我之後在城外會有動作,留在我身邊反而不保險。”


    他還有句話沒說,他留在城外是要接走文臻並狠狠給某些人一個教訓的,之後必然會一路遠走,隨便兒並不適合跟著他們,倒不如隱瞞身份,留在皇宮,又是一個大隱隱於市,誰也想不到他和文臻會把唯一愛子留在了宮中。


    “你到底需要隨便兒進宮做什麽?”


    “我需要他幫我取一樣東西。天京現在沒有了暗衛,那東西就隻有他適合去拿了。”


    “您為什麽會選李瓜?甜甜有異能,老大對隨便兒很衛護……”


    “李瓜也有天授之能。”


    “啊?”


    “沒看出來是嗎?這正說明這孩子擅長隱藏。他的能力,我猜是讀心一類。”


    “也許是比較聰明?隨便兒不也很擅長猜人心思?”


    “尋常百姓之子,焉能與吾兒相比?”殿下淡淡答。


    中文:“……”


    感覺好像一瞬間看見您翹起的尾巴了呢!


    ……


    一個時辰後,天色最深濃時,穿了一身特製淤泥色小水靠,活像一隻大鼴鼠的隨便兒,身上揣滿了他爹娘給他的各種殺人放火下毒下蠱居家旅行必備法寶,帶著同樣打扮的李瓜,做好了準備。


    天京城牆上,氣死風燈懸掛了一溜,將城牆下五丈之地照耀得燈火通明,別說一個大活人,便是一隻老鼠躥過去,城牆上也能看得見。


    但隨便兒並不擔心,僵屍叔叔這點小事搞不定說什麽送他進皇宮。


    果然,下半夜城頭上的人困意最濃的時候,忽然起了一陣風,城頭西側的燈火齊刷刷地滅了,那一片城上下頓時陷入了一片黑暗。


    燕綏的手輕輕推在了隨便兒背上。


    但並沒有推出去,刹那停留。


    他一生裏少有的猶豫。


    倒是隨便兒,十分靈醒地,自己立即躥了出去,像一支短而疾的箭,瞬間彈入黑暗中。


    李瓜竟也不慢,緊跟其後。


    燕綏下意識輕聲道:“小心……”


    卻見狂奔的隨便兒忽然扭頭咧嘴一笑,做了一個口型,隨即小小的身影沒入黑暗中不見。


    燕綏的語聲頓住。


    伴在他身邊的中文渾身僵硬,連呼吸也放輕。


    方才,小主子,是在……?


    城頭上有抱怨聲,斥罵聲,嘟囔聲,隨即火頭燃起,守兵們動作很快地將燈再次燃起。


    十分警醒,效率比以前高很多,可見戒備上心。


    中文繃緊了呼吸,就著漸漸恢複的光亮,看見城下空蕩蕩的無人,隻有護城河隱約蕩出一絲波紋。


    他無聲地吐出一口長氣。


    心道,佩服。


    誰能想到,這點大孩子,從兩歲就開始冬天在雪湖裏遊泳呢!


    要不然今晚也不敢讓他下護城河。


    文大人深謀遠慮,也夠狠心!


    城上猶不放心,有人攀繩梯而下,繞著剛才熄燈的地方轉了一圈,又算算那點時間實在不夠爬城牆,才又回去了。


    中文凜然,心想如今的天京城可不比從前了,竟真有點固若金湯感覺,這無論進出,確實太難。


    他胡思亂想了一陣,側頭看燕綏,卻見燕綏也側著頭,看向遠處起伏的月下的山巒。山川靜默,他也靜默,新月如鉤,他唇角亦微微彎起如鉤。


    ……


    隨便兒不怕水。


    許是水中出生,出生便在水中掙命的原因,他對水還有一種奇特的歸屬感,他從小就能在水中睜眼,能長時間呆在水下,心情煩悶時喜歡置身於水底,透明水波和彩色魚兒拂過身體時心情便柔和許多。


    他遊泳比別人快很多,而這水靠也分外溜滑,幾乎一條水線筆直拉過,很快就摸到了排水渠。一刻鍾後,城牆根下的草叢裏,鑽出兩個小腦袋。


    再過了一陣子,隨便兒已經在臨近城牆根下的掏夜香的普通人家裏喝粥。換了一身平常百姓的衣裳。


    又過了一夜,天亮的時候,隨便兒和李瓜已經坐在這個掏夜香的人家的板車上,去了一戶人家,這戶人家是個中等富戶,平日裏給東城裏幾家國公府專門送菜。


    半個時辰後,隨便兒和李瓜又換了買菜小廝的衣裳,跟著送菜的車,去給國公府一家家送菜。


    那條巷子裏最裏麵的是鼎國公府,送菜車到了那裏,再拉回去便空了。


    押車的還是兩個小子,但沒人注意到,人已經換了。


    半刻鍾後,鼎國公厲響連帶他家七個葫蘆娃狂奔而來,從國公夫人懷裏拖出那個正在賣萌的小家夥,八座鐵塔一般把隨便兒一圍,八雙銅鈴大眼灼灼生光,愛克斯光一般將隨便兒噠噠噠從上掃到下。


    稀奇啊,看稀奇啊。


    天京第一大稀奇啊,今兒可叫老厲家第一遭給看著了。


    那個文臻和燕綏,不動聲色,就搞出一個娃娃來,全天京上至先帝,下至百姓,有人知道嗎?


    沒有!


    這對賊夫妻,了得。


    生個娃都生得賊兮兮。


    隨便兒給了厲家老少爺們兒充分滿足好奇心的時間。


    僵屍那啥送他來時,和他暗示過,要不要說明身份,他自己決定。


    隨便兒便自己決定了,他記得娘提過厲家都是直腸子,對直腸子最好也是直腸子,大家都直才一路通暢,搞得太彎彎繞萬一那群傻大個兒領會不了壞了事怎麽辦?


    所以上來就自報家門,宛如丟了一枚火藥彈,厲家爺們兒瞬間便從天京的各個衙門裏溜了回來。目灼灼似賊,搶著觀賞世紀奇葩。


    他們那眼神,就仿佛看見恐龍和獨角獸勾搭成奸偷生了一隻貔貅一樣。


    李瓜站在一邊,腿肚子已經要轉筋了。


    隨便兒麵不改色,抬手和八個葫蘆娃打招呼:“厲爺爺,厲叔叔們,早上好啊。”


    娘說過這群葫蘆娃,隨便兒印象深刻,娘說塊頭大的一般心大腦子小,不用在乎,隨便哄哄就成。


    隨便兒把這個“哄哄”兩字貫徹得淋漓盡致,“早就聽我娘說爺爺和叔叔們英明神武,今日一見,小子覺得我娘還是說錯了。”


    葫蘆娃們:“???”


    隨便兒正色曰:“何止英明神武!還英俊威武!”


    葫蘆娃們:“哈哈哈哈哈這小子要得!”


    厲老大:“果然,文臻的崽!”


    厲老二:“但不像燕綏的崽!”


    厲老三:“臉也不是太像燕綏,呀,難道文臻琵琶別抱?”


    厲老四:“也不是這麽說,你瞧他笑嘻嘻誇咱們時,那一瞥的眼神,咋那麽眼熟呢,咋就那麽像一個人呢?”


    厲老五:“像燕綏!”


    厲老六:“你這麽一說我忽然懷疑起他方才那句話的可信度。”


    厲老七:“嘿,說什麽呢,這點子大的娃娃,難道還會騙人!”


    厲響:“都閃開!圍這麽緊做甚!悶著我幹孫子了!”


    七個葫蘆娃:“爹!你臉真忒大,看人家漂亮乖巧就騷動了是不是?有這麽上趕著認孫子的嗎?人家爹娘有同意嗎!”


    隨便兒:“不需要他們同意,我同意就成!爺爺!幹爺爺!從今兒起你就是我親爺爺!”


    七個葫蘆娃:“……”


    李瓜:“……”


    槽多無口。


    厲響:“哈哈哈哈哈乖孫子,從今天起你就是我親孫子!”


    葫蘆娃們:“……”


    且為厲家大大小小幾十個孫子同聲一哭。


    上一次這老家夥說這話好像是在去年,厲笑和易人離生了一個大胖小子,這老家夥抱著侄外孫哈哈哈哈笑著說親孫子,把一屋子的親孫子說得眼淚汪汪。


    那好歹還是侄外孫,這位連血緣都沒有,三句話就把老家夥給降了。


    葫蘆娃們不明白,鼎國公認孫子這般痛快,倒有很大部分原因,是因為多年來和那對爹娘關係雖然好,卻總是處於智商降維被打擊狀態,免不了想要找回點場子,那麽做一回正經長輩也是好的。


    對於隨便兒來說,認個爺爺讓爹娘做了便宜兒女毫無愧疚心,誰叫他們一個為老公拋棄親子,一個為老婆驅策親兒?


    他是垃圾桶裏撿來的不成?


    親爺爺樂顛顛地捧著親孫子去詢問他進京的緣由了。七個葫蘆娃一起跟著,這一條聯絡的線本是他們和燕綏之間埋藏了多年的線之一,是一條閑線,多年未動用,所以今日人送進府,竟然是毫無準備,厲家人剛知道文臻撞宮闖獄事件,還以為隨便兒是文臻帶進天京,這是文臻幹下大事怕孩子受累命他來尋托庇,結果一聽隨便兒居然是自己上京,然後夜渡護城河,被他老子空投至天京城,三歲娃娃,準備獨力進宮辦事,厲響當即就捂著心口,覺得氣喘不上來了。


    這一對膽比天大的賊夫妻!


    厲響號稱朝堂混不吝,此刻他覺得這稱號應該跪地恭恭敬敬送給那兩人。


    等他氣喘勻了,抬腳便給七個葫蘆娃一人一腳,“越看你們越不順眼,一群大老爺們,還不如一個娃娃得用!”


    七個都有官職在身,老三還有功名的漢子,麵麵相覷,難得沒和老爹打架。


    沒辦法,不能比,燕家盛產奇葩。


    厲響轉而又苦口婆心勸隨便兒:“我說乖孫兒,雖然呢,你很聰明很能幹,進宮必能幫你爹娘一把,但是你瞧你這七位叔叔和你親爺,這麽個昂藏七尺英俊威武的大漢八條不用,要你一個三歲娃娃在宮中那種地方奔走,那咱們麵子往哪擱?你呢,就在府裏先呆著,你看這花兒不好看嗎?你看這球兒不好玩嗎?再不然你叔叔們的一群小妹妹都陪著你她們不香嗎?”


    葫蘆娃:……老爹你這麽快就喜新厭舊把親孫女賠給幹孫子你地道嗎?


    隨便兒:……並不care,謝謝。


    臉上笑成一朵花:“爺爺你真好,爺爺你說得對。可是爺爺啊,隨便兒覺得呆在你家並不很安全哦。畢竟厲家和娘關係一直都很好呢。”


    李瓜也在旁邊道:“那位叔叔說了,大隱隱於宮,現在誰也想不到的地方,才是最安全的地方,而且……”他看了一眼隨便兒,“那位叔叔說,隨便兒該去見見一個人。”


    厲響便默然了,他知道燕綏指的是誰。隨便兒又拿出燕綏寫給他的密信給他看,老頭子看完,差點沒把胡子都根根拔了,此時才知先帝“駕崩”那日到底發生了什麽事兒,性烈如火的老家夥這一次卻並沒有罵人,拿著那信默默坐了半晌,最後呼嚕抹了一把臉,輕聲道:“難怪那天回去,老李和老單臉色都很奇怪,後來老李閉門不出,接到朝廷暗示便立即自請告老,老單以前不管事的,這回正好相反,倒出了山,也不肯告老,天天去議事……我就說這事透著詭異,想來他倆也猜著了一些,這是心寒了,心寒了啊!”


    七個葫蘆娃麵麵相覷,震驚無倫,隻覺得整個天地都像在麵前被打碎了重組一般,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真不敢想象當時林擎和燕綏的心情。


    一直以來,所有人對先帝的印象,都是寬仁慈和,溫厚悲憫,且勤政愛民,對大臣也禮敬慈愛,算得上一位明君,此刻這衝擊太大,以至於眾人好半晌無言,如在夢中。


    半晌之後,厲響猛然一甩頭,“成!新君繼位,最近不是正在選宮人麽,咱們這就想法把你倆塞進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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