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旦仿佛又回到了那些戰戰兢兢的歲月。


    他和五個兒子幽禁東宮十餘年,晚上睡前慶幸多活一天,次日早起便覺得賜死詔書就在今天。


    相比幾個哥哥,或者身死或者家破人亡,他隻折進去兩個妃子,已是萬幸。


    他曾經最大的願望就是一家人整整齊齊地活著,為此日日活在憂懼和恐懼之中。


    可是,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一直如影隨形的夢魘被取代了呢?


    他的母親死了,他的哥哥也死了,他再一次登上皇位。


    睥睨四野,好似沒人能與他一爭高下了, 好似他的皇位,也終於坐穩了。


    他終於像真正的帝王一樣,權力,權衡,馭下。


    可骨肉爭鬥,是他的初衷嗎?


    江風見李旦猶豫,終於逮到機會,向他講述了,她準備了很久的故事。


    在另一片遼闊的疆域上,也有一位偉大的帝王。他八歲登基,十六歲親政,在位六十一年,在位期間,智擒奸佞,平定三番叛亂,收複失地,政治清明,民富國強,帝王功績,彪炳史冊。


    這位皇帝有二十個兒子,隻有皇二子乃其皇後所生,還未滿月,便被立為太子,從小就被當做儲君來培養,寄予厚望。


    可太子年歲大了,卻開始不成氣候起來。經曆過兩立兩廢,但皇帝仍對皇兒子抱有期望。


    皇帝有耐心教育,可他的其他兒子們卻等不及了。


    最明顯的是皇長子和皇八子。


    皇長子不滿因嫡論處儲,最為忿忿不平。但皇帝偏愛皇二子,他不得誌,便轉而魘咒太子,謀奪儲位。


    後被皇三子告發,削爵囚禁。


    皇八子為人不務矜誇,聰明能幹,品行端正,在朝中有“八賢王”的美譽,皇九、十及十四子,都追隨於他。


    皇帝第一次廢黜皇兒子太子之位後,老八三番幾次謀取儲君之位,結果遭到皇帝的嚴厲斥責並警告,但他仍繼續鑽營謀劃,被革其爵位,降為閑散宗室。鑒於諸皇子的明爭暗鬥,皇帝先是令諸王公大臣舉薦皇子成為儲君,意在借機複立老二為太子,卻意外發現了老八陣營的勢力太大,為打擊老八陣營,複立皇二子。


    然,老二以父君之寵,不思進取,越發乖戾暴躁、驕奢淫逸,再次被廢。一直被圈禁至死。


    重新看到希望的老八再次予以試探,再遭斥責,後來因為“斃鷹事件”惹怒皇帝,皇帝聲稱斷絕與皇八子的父子之恩,次年將其拘禁。


    此時,皇八子陣營中,隻有皇十四子越來越得到皇帝器重。


    原來皇八子極其黨羽,開始推皇十四爭奪太子之位。


    除了皇長子黨、太子黨和皇八子黨以外,還有皇四子和皇十三子。


    倆人不顯山露水,唯皇帝命是從,卻潛移默化地將關鍵崗位安插自己的人手。


    皇帝大限將至,連下詔書宣在西北領兵的皇十四子回京。


    可當皇十四子回到京城,龍椅之上,坐著的已是老四。


    皇帝臨終之時,到底想要將皇位傳給老四,還是傳給十四,曆史上沒有一個明確說法。


    若不傳位於皇十四子,為何要急宣他回京。


    可皇帝駕崩後,顧命大臣皆說陛下傳位皇四子,還有詔書為證。


    老四就這樣當上了皇帝。


    他即位以後,圈禁皇八子、皇九子和皇十子。


    想來是痛恨死了他的同胞兄弟,賜皇八子名字為“阿其那”,他們的語言中是豬的意思。賜皇九子名為“塞思黑”,是狗的意思。


    老八和老九,最終被折磨而死。


    老十被終身監禁。


    皇四子和皇十四子是一母所生,可倆人立場不同。老四即位後,雖然沒有手足相殘,但卻命令老十四終生看守皇陵不得出。


    而與老四同一陣營的皇十三子,雖然在皇四子登基後極受榮寵,可因為前期的奪嫡之爭中傷了身體根本,三十多歲便纏綿病榻,不到四十歲,便鬱鬱而終。


    “老皇帝去世前,已經成人的九個兒子,竟然隻有一人壽終正寢,當真可憐也可歎。”江風最後惋惜道。


    李旦聽完,又是長長久久的沉默。


    李旦旁邊的內侍,臉已經慘白。


    良久,李旦才沙啞著問:“那你說,朕的五個兒子,也會如此嗎?”


    江風答:“前歲上元節,那時先帝在位,陛下仍居相王。臣女夜遊長安,被相王五子的花萼相輝燈所震撼。遊人如織,都讚歎相王五子兄友弟恭,家庭和順。可如今過去,也僅僅一年多的時間,陛下仍以為他們五人還如當初那般,毫無嫌隙嗎?”


    李旦又問:“你的意思,他們五個也會……”


    他竟沒有勇氣全部說完。


    江風懇切道:“陛下,事情到現在,並不是不能挽回!”


    李旦突然坐直了腰板,好似下了很大的決定,說:“朕要廢太子,立寧王!有母後詔書在,也不算晚!”


    江風也不意外,問:“那陛下如何處置太子殿下和薛王和岐王。削去爵位,終身幽禁嗎?”


    李旦複陷入頹廢,道:“難道不能保留他們的富貴尊榮嗎!”


    江風堅定道:“太子的心誌,陛下自然比我清楚。如今朝堂之上,太子和太平公主,已然視同水火。縱便太子想急流勇退,東宮的臣屬定然也不答應,必然要與寧王一爭高下。陛下百年之後,不論兩位誰登皇位,另一方都難有好下場!”


    李旦說:“可擁立三郎,就能避免嗎!”


    江風道:“當然能!陛下自即位以來,隻立過一位儲君,那就是太子殿下。隻要陛下不認寧王,他就對太子沒有衝擊力。對太子來說,他就沒有危險性。可武後詔書一出,寧王爭儲就有了出師之名,就是皇位的名正言順的爭奪者!為今之計,隻有陛下親自出麵,說那詔書是假的,所有問題,便迎刃而解。”


    李旦說:“不。不。一定還有辦法。”


    江風又說:“陛下一定聽說了一件事:前幾日,太平公主曾遊說寧王爭儲。”


    李旦無奈地點頭。


    江風說:“可第二日,就傳出開寧王拒絕的消息,何也?”


    她不等李旦回答,說:“寧王在等陛下的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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