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夫人笑吟吟地,指著自己的耳朵,嬌聲細語:“你仔細看呀。”


    東方清奇隻得仔細看了看,沒發現任何異狀,“你要我看什麽?”


    她俏臉一板,有些惱怒:“你一點也不關心我!人家這耳朵上的明珠耳環丟了,還是你送的呢,就剩了一隻。”


    東方清奇這才發覺她那隻耳朵上空空的,不由苦笑:“還當你要說什麽。耳環怎麽會掉?還記得掉在什麽地方了嗎?”


    東方夫人想了一會,才笑道:“前天還見著它呢,想必是我昨天去地窖裏拿酒,掉在那裏了。你陪我去找好不好?”


    若放在從前,他早就喜滋滋地陪著夫人去了,今日不知怎麽的有些呆滯,搖頭道:“我還有事忙。你自己去吧。”


    東方夫人嬌嗔了一番,拽著他的袖子大發女兒嬌氣,誰知他竟仿佛忘了怎麽憐香惜玉,輕輕在她肩上一推,淡道:“不要鬧,我有正經事要辦。”說罷他從腰間取下一串黑鐵鑰匙,遞到她手裏,“你自己去找吧。離開的時候別忘了上鎖。”


    她接過鑰匙,眼睛笑得彎了,亮晶晶,柔聲道:“放心忙你的去吧。我又不是十幾歲的小孩兒。”


    說完轉身便走,忽聽他在後麵輕輕叫了一聲:“清榕。”


    “啊?”她回頭。


    他沉默了一會,才道:“沒事,你……不要貪玩。”


    *****


    璿璣自從得了崩玉,最常做的事情就是盯著它發呆,呆一會,然後傻笑,笑完了繼續呆。


    禹司鳳這段時間與她朝夕相處,知道她發起呆來,什麽人也不理的,所以也不去管她。他有自己的事情要煩,而煩惱的根源,就是藏在胸口衣袋裏的那塊不死樹皮麵具。


    副宮主已經到了浮玉島,他沒有繼續逃避的餘地,今天有借口不見,明天總要見的。他不知如何交代,對任何人,都無法交代。


    不過現在杜敏行陳敏覺他們也來了浮玉島,就有人給璿璣捧哏了。陳敏覺見璿璣盯著崩玉傻笑的模樣,不由奇道:“小師妹這麽喜歡崩玉啊,每天盯著看,難道是和它說話?”


    璿璣笑了笑,在劍身上輕輕摩挲,半晌,才道:“嗯……不知怎麽的,與它特別投緣,好像天生就該是我的東西一樣。”


    陳敏覺笑道:“這樣可好,兵器就是要選自己滿意的。不過,你能做崩玉的主人,也讓我們吃了一驚呢。”他回頭看了看杜敏行,又笑:“你不知道,大師兄也曾用過它一段時間。”


    璿璣好奇地看向杜敏行,他微笑點頭,“師父曾取出這柄劍,讓我用。可惜我的氣與它不合,同樣放不出劍氣,所以隻好還給師父了。”


    她聽說這麽多人都用不了,隻有自己能用,這下簡直得意的鼻子都要翹天上去,把崩玉來來回回摸了幾十遍,一點點小灰塵都不放過。


    她隱約覺得,自己好像經曆過這樣的場麵,手裏的劍灼灼其華,寒氣撲麵,她手裏拿著白布,在上麵反複擦拭。劍身往往被她擦得一塵不染。她每天都會擦,因為每天劍上都會凝結許多血跡……


    手下忽然一停,她回神一般怔怔地望著自己的手——手裏抓著袖子,做著同樣擦拭寶劍的動作。


    璿璣不由覺得一陣恍惚。


    陳敏覺還在又笑又說:“這次簪花大會小師妹還沒到年紀,再過五年,你和玲瓏師妹帶著斷金去參加,簪花大會大概就成了你倆的天下了。”


    誰知提到玲瓏,不光他自己,眾人也都在心中暗歎一聲。鍾敏言他們還沒來浮玉島,璿璣很清楚,他們來得越遲,就證明遇到凶險的可能性越大,可是自己又什麽都做不了,幹等的滋味實在難受。


    最後還是陳敏覺受不了沉悶的氣氛,提議大家出去看看浮玉島的景色,眾人這才勉強收起擔憂的心情,璿璣和禹司鳳負責領路——他倆在島上鬼混了幾天,早已把島上的風景看了個遍,知道哪裏最好。


    “我帶你們去山上,那裏簡直美極了,一望無際的大海。大師兄二師兄你們一定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地方。”


    璿璣笑吟吟地對他們招手,耳後的一朵玉簪花還是那麽鮮豔欲滴,絲毫沒有幹枯的跡象。


    當下眾人移步,隨璿璣二人往北麵山上走。沿途隻見鶴飛蝶舞,山上有廣闊的綠色林原,間或夾雜著五彩斑斕的野花,異香醉人,時不時還會見到幾群小鹿,或者小馬,有的吃樹葉有的吃草,見了人來也不怕,反而依偎上來舔手蹭腰,甚是親熱。


    到了山頂,果然如璿璣所說,視野極其開闊,漫漫藍天,粼粼碧海,人身處其間,頓時感到自身的渺小,心胸一下子遼闊起來,仿佛全天下也沒有什麽困難的事情。在廣袤壯麗的天地間,又有什麽事情讓人掛心呢?


    杜敏行讚歎道:“以前也來過浮玉島,竟不知還有這等地方。你們倆真是發現了寶地。”


    陳敏覺一個箭步踏上最高的大石,對著蒼茫的大海一個勁揮手,用力叫嚷著,聲音一下就被劇烈的海風給吹散了。他笑嘻嘻地回頭招手:“你們也來!有什麽煩心事,就大吼幾聲,相當痛快!”


    璿璣也學他跳上去,兩手圈在嘴邊做喇叭狀,一麵用力大喊:“啊——!玲瓏!六師兄!若玉!你們早點來呀——!”


    她吼得後背都出了汗,果然暢快淋漓,聚集在胸口的煩惱好像一下子全沒了。


    禹司鳳見他們耍的好玩,也跳上去,手放在嘴邊,似是要喊什麽,卻沒喊出來。他頹然放下手,任由海風將他長長的烏發衝刷搖擺著,隻覺整個人都要被吹化在風中。


    璿璣回頭對杜敏行招手:“大師兄你也來。”


    他笑著搖頭:“不……我沒什麽煩心事……”


    當真沒有嗎?他垂下眼睫,興許隻有他自己才知道。


    陳敏覺和璿璣對著大海鬼喊鬼叫了半天,都累得滿頭大汗,肚子也餓了,正說要回去吃點什麽,忽見山下徐徐上來幾人,都是青袍修羅麵具,當頭那人手裏還拿著一把羽毛扇,時不時扇兩下,很有些附庸風雅的味道。


    禹司鳳一見他們,臉色登時巨變,默默地從大石上跳下來,迎上去跪下道:“弟子參見副宮主。”


    那副宮主嘿嘿一笑,道:“你是司鳳?你的麵具怎麽又沒了,這回可別告訴本座你又遇到妖魔,麵具被弄壞了。”


    說完,他眼珠在山頂眾人麵上一轉,最後定在璿璣臉上。他琢磨了一會,終於認出眼前這個如花少女,正是四年前當眾和宮主爭論的小丫頭。


    這下他頓時了然,哈哈一笑,手裏的扇子一擺,道:“原來如此,你運氣很好呀。是被她摘下了?”


    禹司鳳頓了一下,才答了個是。


    璿璣見這些麵具怪人又來為難禹司鳳,趕緊跑過去,大聲說道:“你們又要怪司鳳不守戒律了對不對?他的麵具是被我摘下來的,和他沒關係,你來責罰我吧!”


    副宮主用扇子捂著嘴,低低笑了兩聲,輕道:“姑娘又不是離澤宮的人,本座豈敢責罰。唔,真的是你摘的……你摘的……”他忽然用力一拍手,大笑道:“摘得好!摘得好!司鳳,本座要恭喜你呀!麵具能順利摘下,你可是離澤宮第一人。”


    禹司鳳沒有說話。


    璿璣聽他的語氣,不像上次那些人一樣惡狠狠地,便鬆了一口氣,笑道:“這有什麽不順利的?隨手就摘下來了。這麽說來,麵具摘了也不是過錯?早知道我一見麵就摘啦!何必還等那麽久。”


    那副宮主手裏的扇子在麵具上輕輕拍著,一直在笑,也不知是笑璿璣說話沒遮攔,還是笑禹司鳳終於能摘下麵具。他雖然是個男人,但一舉一動和女人並無二樣,看起來很有些詭異。這次他捏著蘭花指,笑吟吟地說道:“要等那麽久……不等時間長一些,怎麽叫做苦盡甘來呢?拋棄故土的人,總是要受些責難的。”


    他說的是什麽意思?璿璣有些茫然。離澤宮很麻煩,規矩多,戒律多,連說話也不幹脆,不曉得他到底在說什麽。


    副宮主又拿扇子扇了兩下,最後在袖子上一拍,道:“如今你也算圓滿了,這樣的跪拜大禮以後也不需要。起來吧。在外麵生活可不容易,你自己要小心。日後若是遇到什麽困難,雖然不能再回故土,但不要忘了離澤宮還在後麵護著你。”


    禹司鳳恭恭敬敬答了個是,慢慢站了起來。他顯然心神激蕩,雙手微微顫抖著,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


    璿璣跑到他身邊,扶著他的胳膊,笑道:“司鳳,這下可好了,再也沒人會責罰你。你可以放心了吧?”


    他扯著嘴角,勉強笑了一下,嗯了一聲,道:“副宮主,弟子告退了。”


    他抓著璿璣的袖子,轉身就要下山,似是躲避什麽可怕的東西一樣,忽聽那副宮主笑道:“誒,等等——瞧我這記性,總忘事。你那麵具既然被摘了,留著也沒用,應當交還給離澤宮啦!”


    禹司鳳渾身大震,猛然鬆開璿璣的手,眼怔怔地望著莫名的前方,良久,才苦笑道:“請副宮主恕罪,弟子在高氏山與紫狐搏鬥的時候,麵具被她搶走,丟下了深淵。”


    他又說謊!璿璣茫然地看著他,心中忽然有些不好的預感。


    “丟了?”副宮主的聲音升了一個調,眼珠子忽然骨碌碌轉了兩下,片刻,才笑道:“那也無妨,丟了便丟了吧。司鳳,說到底你還是離澤宮的人,和人家姑娘非親非故的,不好總跟在她身邊。你這便和我們一起吧,過兩天回一趟離澤宮,和宮主把事情交代一下,再出來也不遲。”


    禹司鳳臉色灰白,死死咬著嘴唇,眼眸猶如最深的黑夜,望不見底。良久,方道:“弟子……遵命。”


    璿璣第一次見他露出這種神情,仿佛是絕望與希望、痛楚與無奈濃濃地交織在一起,最後變成不知名的顏色,暈染在他眼眸裏,深深地,仿佛要把人的魂魄都吸進去一樣。


    她心中一驚,喃喃道:“司鳳……?”


    他回頭,靜靜望著她。還是那種眼神,從某個風和日麗的下午開始,他就用這樣的眼神望著她,那碧綠的青草,湛藍的天空,繁華繚亂的紅塵世間,他都不看。看著她,隻看著她一個人。


    臉上忽然一熱,是他的手撫了上來,手指猶如描繪最細致的瓷器一般,輕輕摩挲著她的眉眼紅唇,像是要把她的容貌用手來感受,印進腦海裏。


    “璿璣。”他聲音很低,十分輕柔,就像三月天裏的春風,“我暫時離開幾天。你自己照顧自己,知道嗎?要保重。”


    她還是不明白,既然是要離開幾天,為什麽他的眼神卻是訣別一般的深邃。


    他忽然湊近她,嘴唇擦著她的耳朵,喃喃道:“我告訴你一個秘密。要知道,做人是很困難的。但你……是讓我心甘情願的人。”


    他低頭在她麵上輕輕一吻,像是鹹澀的海風擦了過去。璿璣吸了一口氣,抬眼看時,他已經和副宮主下山了。


    不能讓他走。


    她心中突然猶如洪水爆發一般,起了這個強烈的念頭。


    他若是走了,她以後就再也見不到他了。


    那個拈花微笑的少年,總是耐心與她說話的少年,偶爾會臉紅無語的少年,懂得很多很多她不知道的東西的少年。


    不想他離開,真的不想。


    杜敏行過來扶住她,輕歎道:“璿璣,我們也走吧。你不要再幹涉離澤宮的家務事了。”


    她沒有聽到,隻是輕輕推開了他的手,快步追上去,大聲道:“等一下!”


    前麵幾個麵具怪人都停了下來,副宮主搖著扇子,吱吱呀呀,笑吟吟地說道:“姑娘,你又要像上次一樣來爭辯一番嗎?”


    璿璣搖了搖頭,慢悠悠地說道:“不是。我是來告訴你們,我過幾天就去離澤宮接司鳳。”


    禹司鳳渾身一顫,沒有說話。


    副宮主轉了轉眼珠,還是笑:“姑娘呀,你也應當知道離澤宮的規矩了,女子可不好過去的。”


    “那我就在外麵等!”她大聲打斷他的話,“總之他不出來我就等下去,等到為止。”


    副宮主手裏的扇子終於停止搖晃,隔著麵具,他的目光猶如冷電,令人毛骨悚然。身後幾個青袍者立即就要上前,卻被他抬手攔下,低聲道:“姑娘,我沒有宮主的好脾氣。你莫要再爭。”


    璿璣淡道:“我也沒有司鳳的好脾氣,你不要逼我。”


    “大膽!”後麵幾個青袍者厲喝一聲,立即就要縱身上前。璿璣緊緊握住崩玉,隻覺心神激蕩,體內的真氣仿佛與崩玉起了感應,在胸口一陣陣卷起浪潮,無邊無際。


    “咦?!”副宮主奇了一聲,急忙抬手攔住身後的人。他怔怔地望著璿璣,從頭到腳,從發梢到指尖,好像她突然變了個人。


    良久,他手裏的扇子又吱吱呀呀搖了起來,方才一觸即發的沉重空氣好像一瞬間全部消散了。他用扇子拍了拍禹司鳳,嗬嗬笑道:“罷了,小姑娘為了你要拚命。你暫時還是與她去吧。”


    咦咦?他怎麽這麽容易就答應放人了?璿璣還有點反應不過來,抓了抓頭發。難道這副宮主其實是個天大的好人?


    直到禹司鳳走到自己身邊,緊緊握住了她的手,她才反應過來這是真的,喜得眉開眼笑:“原來副宮主你是大好人!謝謝你呀!”


    副宮主詭異地一笑,將扇子在麵具上拍了兩下,才道:“好人嘛,倒也未必。你是褚掌門的女兒,我怎好意思對你動粗?小徒司鳳蒙你青睞,也是他的福氣。不過嘛,說到底你二人還是非親非故……這樣吧,離簪花大會還有幾個月,等宮主來了,司鳳你自己與他說吧。到時再做決定。”


    說完他頭也不回,嘴裏哼著古怪的小調,自己走了。


    璿璣拉著禹司鳳的手,笑成了一朵花,“司鳳司鳳~~~果然你留下來最好!”


    他垂頭微微一笑,抬手在她頭頂揉了一下,道:“你還是那麽大膽。罷了,不說這些,我餓了,咱們去吃飯吧。”


    璿璣拉著他的手,笑吟吟地與他一起下山。身後的杜敏行陳敏覺都有些發怔,雖然早知道小師妹的固執,但離澤宮副宮主在關鍵的時候居然讓步,委實罕見。剛才還真危險,要是真打起來,他們三人再加三倍也不是人家的對手。


    “嗬嗬,小師妹和司鳳那小子眼看就是一對了。依我看呐,回頭師父師娘就要商量他倆的事了。說不準玲瓏師妹和敏言也一起辦呢!”


    陳敏覺摸著自己的胡子,對這個雙喜臨門非常滿意。


    杜敏行喉頭一哽,沒有說話。


    璿璣走了一半,忽然想起什麽,抬頭笑得好像天上掉下金元寶一樣,道:“司鳳,你剛才親我……”


    “沒有。”還沒說完就被他打斷了。


    “明明有的……”她又開始一頭霧水。


    “沒有。”他臉紅了。


    “那……你說的秘密到底是什麽啊?”


    “什麽也不是。”


    他的耳朵也跟著紅了,忽然回頭對她微微一笑,拽著她的手開始奔跑,引得路邊的小鹿小馬們也加入了他們的腳步。


    兩人的影子被夕陽拉得很長,在地上融成了一個。


    (桃之夭夭 完)


    ***********************************


    雖然今天隻有一章,不過字數是以前兩章的分量,所以不要說我懶哦。


    明天要帶老媽去醫院,所以暫停更新一天,後天大家再來吧。


    看文開心就好。(未完待續,如欲知後事如何,請登陸.qidian.,章節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閱讀!)(未完待續)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琉璃美人煞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十四十四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十四十四並收藏琉璃美人煞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