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男子五官生得極端正,像是標尺畫出來的一樣,可他的笑容卻不是那麽回事,眼睛彎彎的,嘴角微微的挑起一邊,反倒帶著一些玩世不恭的戲謔,給人一種奇妙的落差感。我一眼看到他,就覺得十分熟悉,好像在哪裏見過他。


    可再要仔細去想,腦海裏卻一片霧蒙蒙的,什麽都回想不起來。


    他到底是誰?


    一定是我過去認識的人,和周圍的這些人一樣,都是……


    正想著,這個男子已經慢悠悠的走進了這個劍拔弩張的庭院,閑庭信步的樣子好像是來逛園子,而周圍的人一看到他,有些人立刻警惕的提起了勁力,眼中殺機畢露,氣氛變得越發緊張起來。


    他走到院子裏,朝著藥老微笑道:“老人家,咱們可又見麵了。”


    藥老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他又轉頭看向了我們,臉上倒是稍稍的一些肅容,上前一步道:“黃——”


    話沒說完,抱著我的這個男子突然咳了一聲,我下意識的抬頭看了他一眼,隻見他臉色沉沉的,卻並沒有說什麽。那個男人倒是一愣,又看了我一眼,朝著我們笑道:“黃爺,好久不見了。”


    “楊雲暉?”黃天霸沉沉的看著他,又回頭看了一眼抱著我的這個男子,道:“好招。”


    說話間,周圍牆上的那些弓箭手已經全都沒了下去,顯然是被人製住,電光火石之間,整個場麵就被控製住了。


    我看著這個場景,雖然對於周圍的這些人幾乎沒有什麽印象,可看到現在,也大概明白過來,他們應該是屬於兩個不同陣營的人,而且是敵對的陣營,為了一些特殊的利益對峙交鋒。黃天霸原本是那一方的人,卻因為他思想的轉變,而漸漸的投入到了這一邊來。


    如今,雙方各出奇招,可直到現在這個局勢,還是未見輸贏。


    藥老說道:“看來,你帶來的人也不少。”


    “沒有三兩三,誰敢上梁山。”那個叫“楊雲暉”的男子笑道:“您老人家,可不像普通人那麽好對付。”


    說完,他一揮手,就聽見院子周圍全都想起刀劍出鞘,弓弩上弦的聲音,雖然看不到人,也隱隱能感覺到,周圍的人馬必不會少!


    這時,黃天霸的臉色卻是一變。


    抱著我的這個男人一直注意著他,這個時候便立刻說道:“黃天霸,難道現在,你又想幫他們了?”


    黃天霸的眼中充滿了矛盾和痛苦,道:“我……我不能看著你們,傷害他們……”


    話音一落,藥老周圍的人卻冷笑著罵道:“黃天霸,你不用這樣假惺惺的,兩麵三刀,反複無常的卑鄙小人!”


    黃天霸沉痛的低下了頭。


    他現在這樣的做法,那些人罵他“兩麵三刀”的確是沒有罵錯,可誰又知道他心裏的苦痛?在理智上他不認同那些人的做法,可感情上卻不能看著那些人受傷害,這就成了“假惺惺”。他走到了現在,居然不管怎麽做,都是錯!


    這樣的人生之苦,真的不是普通人所能承受的。


    我幾乎也能感受到他那樣的沉痛,進退維穀,卻不知該如何開口安慰他,而抱著我的這個男人冷冷的看著他痛苦的神情,說道:“你可要考慮清楚,你到底要做的是什麽。就為了區區一個女人,你把自己困在這裏這麽多年,到頭來得了他們一句什麽——假惺惺,兩麵三刀,哼,值得嗎?大丈夫何患無妻,又何必為小情小義所轄製?”


    我聽了他的話,隻覺的心裏一悸,忙說道:“你別再逼他了!”


    黃天霸看了看我,又痛苦的看向了藥老,這時,藥老反倒微微的一笑,說道:“好孩子,你終究沒有辜負宗門這些年來的教導。”


    周圍的人一驚,忙道:“藥老,他——”


    “不管宗門教過你們什麽,要你們做什麽,可頭一條,我們是以義為先,人若無情義,與禽獸無異,雖然你背叛了宗門,可這一條,你卻始終沒忘,老頭子很是欣慰。”


    “藥老……”


    藥老站在那裏,隻微笑著對黃天霸點頭,而我卻隱隱的感到了不對,雖然他是個老人家,見過的世麵很多,所以喜怒不形於色也是常理,可到了現在,他還是如此鎮定,甚至從那個男人一出現到現在,他根本就沒有慌亂過,這也鎮定得太出奇了!


    就在這時,院牆外突然響起了一聲響亮的哨聲,仿佛鳥兒被凶禽所迫,發出的聲音直衝九霄,尖銳中帶著一絲不安和淒厲。


    那個楊雲暉一聽,急忙看向四周,臉色頓時變了。


    我猜到那哨聲應該是一個預警,卻也不知道是什麽意思,隻是突然感到周圍一下子安靜了下來,不僅僅沒有了人聲,連林中也不再有一聲鳥獸的鳴叫!


    好像——好像周圍有什麽,震懾住了這裏。


    楊雲暉低頭一想,立刻明白過來:“原來,你們進來的人,隻是做個樣子,真正的人馬早就在周圍打了埋伏。”


    藥老淡淡的說道:“你剛剛不是說過,沒有三兩三,誰敢上梁山。”


    “……”


    “我們要對付的,又不是普通人。”


    說完,他的目光看向了我們,抱著我的這個男子目光陰鷙,一言不發。雖然我還不太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麽事,但似乎也隱隱的感覺到,局勢又發生了一些變化。藥老又說道:“況且,當初你離開京城,那兒都不去,卻是偏偏跑到蜀地,一呆就是數年。”


    “……”


    “霧攏山的風景雖好,卻也不到絆住你那麽久的地步。”


    “……”


    “顯然,你是另有所圖。而他,南下在這裏耽擱了那麽久,也是在等你而已。”


    從藥老一開始說這些話,那個楊雲暉的臉色就微微僵了一下,尤其當藥老提到“蜀地”的時候,我更是從他深黑的眼睛裏看到了一絲近乎尖銳的,犀利的光芒,一閃即逝。


    半晌,他抬起頭來看著藥老,似笑非笑的道:“看來,我的行蹤全都在老人家的掌控之下。”


    藥老也笑道:“你說錯了,你的行蹤,不在我的掌控之下。”


    “……”


    “你去的是蜀地,自有蜀地的人掌控你的行蹤。”


    “哦……”楊雲暉挑了挑眉毛,做出一臉了然的笑容,拍了拍手,笑道:“不錯不錯,老人家果然精明,看來——今天鹿死誰手,還未可知!”說完這句話,他的雙手慢慢的垂了下來,臉色也仿佛籠上了一層陰雲,眼中透出了濃濃的殺氣!


    立刻,庭院裏的氣氛又變得緊張了起來。


    眼看著周圍刀劍環伺,劍拔弩張,原本身體孱弱的我這一刻像是被那種殺氣所襲,忍不住咳嗽了起來,那男人低頭看了我一眼,將我抱得更緊了。


    他的手心,也透著一絲汗意。


    就在這時,天空中突然響起了一聲鳴哨。


    這一聲卻是震得藥老那邊的人都驚了一下,那不是剛剛聽到的那種人吹的哨聲,而是真正的鳥鳴,抬頭一看,卻是一隻隼盤旋著飛了下來,藥老一看,急忙伸出手,隼撲騰著落在了他的手臂上。


    他急忙從隼腳上綁著的銅管裏取出了一張小箋,展開一看,頓時驚呆了。


    周圍的人也急忙過來看了一眼,全都大驚失色,那兒叫鐵衣的男子下意識的道:“公子怎麽會——”


    他說著,又看了我們一眼,臉色變得十分奇怪起來。


    我和抱著我的這個男人隱隱都感到了有些怪異,下意識的對視了一眼,又看向他們,藥老卻像是稍稍的鬆了一口氣,將那張小箋捏在了手心,沉思了一下,才說道:“今日之事,暫緩。”


    他這話一出口,所有人全都大吃一驚:“藥老!”


    連楊雲暉也吃驚不小,愕然的看著他們。


    照剛剛的情形來看,雖然雙方還未動手,到底他們埋伏了多少人也沒有露白,但始終雙方都沒有露出敗象,隻要不打,誰也未為輸,可現在他卻突然偃旗息鼓,這樣的作法實在讓人大惑不解。


    楊雲暉說道:“怎麽,藥老要休兵言和?”


    “不是言和,隻是現在還不是動手的時候。”


    抱著我的男人冷冷一笑:“我的力氣,原本也不是往南方使的。”


    話是這麽說,但至少是免去了一場兵刃相見,多少還是避免了許多人的傷亡,大家卻都是暗暗的鬆了口氣,而我原本緊張的心情一放鬆,立刻咳嗽了起來,胸口陣陣隱痛,咳得臉都紅了,他低頭看著我,也微微蹙眉,也不去管剩下的殘局,抱著我就要往屋裏走。


    就在他剛剛轉身的時候,藥老突然在身後說道:“且慢。”


    他停下腳步:“嗯?”


    “要休兵,我們還有一個條件。”


    他又皺了一下眉頭,道:“條件?什麽條件?”


    藥老看了看我們,神情中卻填了一些怪異的神色,沉思了一番之後,才慢慢說道:“我,想跟你要一個人。”


    這個男人一聽,臉色立刻沉了下來。


    “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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