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殺手一見是我,頓時驚得目瞪口呆。


    “大小姐?!”


    我冷冷的看著他,怒道:“退下!”


    他被我嚇得手都抖了一下,那把刀哐啷一聲就跌落在了地上,周圍的幾個人急忙上前來扶著他,有人撿起了地上的刀,抬頭望著我:“大小姐?”


    “還不退下!”


    “……”


    他們猶豫著,但看見我站在門口,又實在不敢越過我再往前進,隻能慢慢的往後退,原本還要從樓梯下麵往上衝的人也被他們壓了下去。


    不一會兒,人就走光了。


    隻剩下一地的狼藉,和幾個滿身是傷的影衛。


    素素這個時候像是才反應過來,急忙跑出來一把抓住了我,上下打量我有沒有被傷到,我淡淡的擺了擺手:“別擔心,他們還不敢來動我。”


    說完,便轉身走了回去。


    珠簾不斷的晃動著,擾得人的心緒都煩亂了起來,而我一轉身走進去,就看見裴元灝坐在那裏,他的身邊不知什麽時候多了兩個影衛。


    我從剛剛起身出去,到現在回來,也就一眨眼的功夫。


    不過,一看那大敞的窗戶,我倒也明白過來。想來也是,他怎麽可能真的隻帶一點人在身邊,就敢進入成都,自然是要有萬全的準備的。


    素素也被這突然出現的兩個人嚇了一跳,我伸手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用害怕,然後坐了下來,裴元灝的臉上多少也有些意外的神情,他看了我一會兒,才說道:“原來,你發脾氣的時候,是這個樣子的。”


    我坐下來,冷冷道:“不識大局者無智,不識大境者無能,這樣無智無能之輩,罵一兩句也無妨。”


    “不識大局者無智,不識大境者無能……?”


    他喃喃的重複著這句話,我抬頭看向他,說道:“隻是,他們已經走了,這件事就沒有必要再追究下去。還請陛下手下留情。”


    “……”


    他看了我一會兒,然後側過頭去,沉聲道:“讓他們不必再追了。”


    那兩個影衛領命,立刻閃身出去了。


    聽見他這麽說,我總算鬆了口氣。


    酒樓已經打成了這樣,自然也沒有必要再呆下去,剩下的幾個影衛護送我們小心翼翼的下了樓,一到樓下,就看到酒樓的老板和幾個店小二躲在櫃台裏瑟瑟發抖的樣子,已經嚇得麵無人色,我也懶得去過問到底他們在這其中又扮演了什麽角色,隻讓素素補償了他們一點錢財,便走了出去。


    整條街上,這個時候已經空無一人了。


    素素從酒樓裏拿了一盞燈籠,小心的走在我們的前麵,而那幾個影衛又匿身在了暗處,我和裴元灝兩個人慢慢的走著,腳步聲在空曠的大街上傳了很遠。


    他說道:“這些人就是,要來刺殺朕的人?”


    “可能,隻是一部分。”


    “哦?”


    “還是比較好的一部分。”


    “比較好的一部分,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我發脾氣,他們會退。”


    裴元灝轉頭看著我:“也就是說,還有一部分,哪怕你在這裏,他們也還是要動手?”


    我冷笑道:“可能是,我在這裏,他們更要動手。”


    裴元灝想了想,說道:“朕還想問你,西山書院的大火,是怎麽回事?”


    他倒是敏銳,我隻是提了一句,他竟然這麽快就聯想到了這個上麵來。


    於是,我慢慢的將西山書院那場大火的經過告訴了他,裴元灝聽著,一路都沒有說話,隻是前麵的燈籠微微的搖晃著,微弱的燈光映著他的眉心,懸針紋很深。


    他說道:“所以,你的那位五叔公,早已經和裴元修勾結起來了?”


    “是的。”


    “現在他們做事,也是完全為裴元修做事?”


    “是的。”


    “嗬,”他輕笑了一聲:“看來,到了這裏,跟朕交手的人,也還是他。”


    “如果陛下是這樣想的,那恐怕就錯了。”


    “哦?”


    “西川的水,要遠比陛下你想得到的,深得多。陛下如果想要跟西川和談,並且和談成功,那最好不要忽略了這裏的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


    “……”


    “有的時候你以為,走進一個山洞,要小心裏麵的豺狼虎豹?”


    “……”


    “可能,那個山洞就是一隻野獸的嘴。”


    “……”


    他沒有說話,隻是目光微微閃爍著,專注的看著我。


    我們繼續往前走,便走到了他下榻的客棧,才知道,這個地方已經被他包了下來。


    我哭笑不得:“你是怕自己不夠引人注意嗎?”


    他淡淡的一笑:“剛剛鬧出那一場,還怕沒人知道嗎?”


    我便也不多說什麽,隻讓素素去傳話,把我的人都調到了周圍,然後跟著他進入了這間客棧。


    這裏算不上什麽好的,但勝在安靜,房間也很樸素,打掃得倒是幹幹淨淨的,而且他包下這間客棧之後,裏麵的小二就隻用專心致誌的服侍我們,比別的地方更方便了許多。


    進去之後,因為剛剛受了點驚嚇,還是先坐下喝了一杯熱茶。


    裴元灝看著我,說道:“你真的不打算告訴朕,為什麽劉輕寒沒有跟你一起過來?”


    我搖頭道:“這是我和他之間的事,我不想再提了。”


    他說道:“可你剛剛才告訴朕,在西川,不能忽略這裏的任何一個人,任何一件事。對朕來說,你們兩,你們兩的事,都是朕不能忽略的。”


    “……”


    “你真的不想說?”


    “……”


    我沉默了許久,內心也掙紮了許久,終於還是說道:“是關於,他的父親。”


    “……”


    這一回,倒是裴元灝皺起了眉頭,我看了他一眼,才說道:“劉世舟,劉大人。”


    他又微微挑了一下眉頭。


    輕寒的身世,在之前一直都是模糊不清的,就算現在,魏寧遠已經認祖歸宗,輕寒也已經和劉漓相認,但其實,他到底是不是真的劉家的人,我說不清楚,裴元灝也未必能說得清楚,也許就隻有天知道了。


    裴元灝遲疑了一下,才說道:“劉世舟?”


    我說道:“陛下應該還記得,當年劉大人在揚州遇刺,百姓痛心不已。輕寒在知道了他的身世之後,就想要弄清楚一件事——到底是誰下令,刺殺了劉大人。”


    裴元灝看了我一眼,說道:“其實這件事,朕也曾經覺得奇怪。”


    我疑惑的看著他:“奇怪什麽?”


    “當初朕還是個皇子,朝廷派去揚州的那些官員——朕其實知道他們都是些什麽貨色,揚州富庶天下聞名,在那裏當官,若沒有很好的自製力,清官也會慢慢的變成貪官,沒有多少人,能在金銀的麵前閉上眼。”


    我急忙說道:“可是劉世舟大人是個清官。”


    雖然我沒有親眼見到過他,但是他在揚州的官聲很好,甚至連黃天霸對他都讚譽有加,甚至也對他的死非常惋惜,正是因為他的死,讓他對長明宗的做法產生的懷疑,跟長明宗的人生出了嫌隙。


    裴元灝說道:“朕當然知道,他是個清官,若朕不知道,也就不會還派他的兒子去揚州了。隻可惜——”


    隻可惜,劉毅也死在了揚州。


    我問道:“那陛下到底奇怪什麽。”


    裴元灝抬眼看著我:“那些刺客刺殺貪官——雖然於朝廷的顏麵有損,但朕的心裏,未必沒數。可是,劉世舟是個明明白白的清官,他們為什麽還要刺殺他?”


    “……”


    “殺貪官,於百姓有益;殺清官,意義何在?”


    我頓時愣了一下。


    這個問題,倒是我過去從來沒有想過的。


    黃天霸當初那些話的意思是,莫鐵衣他們是對朝廷有敵視的情緒,所以隻要是朝廷的官員,他們都會動手。


    可是,他們畢竟不是自由的殺手,而是長明宗的人,他們的行事,是有人指揮,有人控製的。


    換個角度來說,若真的是我的父親下令——


    那他為什麽下令刺殺一個清官?


    我知道父親不是一個無頭無腦,隻知動拳頭的莽漢,相反,他博覽群書,學富五車,即使現在在西山書院裏的學生,也沒有幾個能超過他的。


    他不可能在不知道對方虛實的情況下就下令殺人,但如果知道虛實,知道劉世舟是個清廉的好官,那就更不可能殺他了。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


    我一下子覺得腦子裏好像有什麽東西冒了出來,但又覺得千頭萬緒的將那個念頭拖了下去,皺著眉頭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隻能抬起頭來看向裴元灝:“為什麽?”


    裴元灝搖了搖頭,說道:“這也是朕當年做皇子的時候就沒有想清楚的事,但後來,發生了太多的事,這樁案子朕也就沒有再去理會過,現在想來,劉輕寒如果真的要查,這才是他應該查的地方。”


    “……”


    “而不是一味的去報仇,以牙還牙,以血還血。”


    “……”


    這句話從他嘴裏說出來,格外不是滋味,但我卻聽得眉頭緊鎖,半晌都緩不過神。


    如果裴元灝的話真的沒錯,那是不是,劉世舟的死,並不是一場普通的刺殺?


    若真的是那樣,那輕寒——


    他會麵臨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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