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馬抬起在赫連娜娜這一直很卑微的頭顱,枯寂的雙眸裏此刻燃燒著渴望:“小公主,屬下能在死之前,抱一抱你嗎?”


    赫連娜娜嫌惡的看了他一眼,斷然拒絕:“不能!你弄髒了我的屋子,快點出去!”


    野馬眸中的光瞬間就滅了。


    他苦笑一聲,捂著傷口慢慢走到窗邊,然後手腳並用,爬了出去。


    他走過的地方,留下了一道長長的血色印記。


    看上去觸目驚心,又讓人心生畏懼。


    朵朵半天沒說話,赫連娜娜瞟了她一眼,秀眉微蹙:“你還愣著做什麽,不找人打掃一下嗎?”


    朵朵醒悟過來,趕緊應了一聲是。


    赫連娜娜看了半開的窗戶一眼,眉目間帶著擔憂。


    朵朵心內暗自舒口氣。


    小公主總算還是擔心野馬的。


    卻沒想到赫連娜娜下一秒開口:“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也不知道會不會被睿王的人發現!你出去看一下!”


    朵朵……


    原來不是在擔憂野馬。


    也許是鄴城的秋天太冷了,朵朵隻覺得指尖有些冰涼。


    她應了一聲,匆匆出門。


    外麵寒冷的空氣瞬間鑽入她的肺腑之中,讓她的五髒六腑都像是被細針一樣輕輕的紮著,細密而難以緩解的疼。


    外麵靜悄悄的,隻有燈籠在夜風裏搖晃著,晃得人看一眼就覺得頭暈。


    朵朵繞到窗戶外,看到那種讓人極為不舒服的血跡,在窗欞處就消失了,院子外一滴都沒有!


    顯然,野馬就算是臨死,也考慮到了這一點。


    朵朵想到他問能不能抱一下赫連娜娜的那個眼神,竟然有了一種兔死狐悲之感。


    他的確辦事不利,可是他到死,明明受了那樣無禮的話,卻還是在為主子考慮。


    他的忠心,日月可鑒.


    可惜這份忠心……


    朵朵沒有往深處想。


    回到屋子裏的時候,赫連娜娜已經重新躺了回去,大約是因為屋子裏的血腥味,她睡的不安穩,總是在咳嗽。


    朵朵將屋子裏裏外外擦拭了三遍,那種屬於野馬的味道終於消失了。


    就像是這個世上,沒有出現過這麽一個人一般!


    第二天一早,就有人來回稟,說野馬心髒處受了一劍,醫治無效死亡了。


    沒人知道,他是如何在這麽重的傷口之下,強撐著從桓王府回到的睿王府,再跟赫連娜娜匯報的。


    這到底是一種什麽樣的力量。


    赫連娜娜聽了這個消息,神色沒有半分波動。


    她擺擺手:“那就找個地方埋了吧!”


    朵朵正在給她梳頭,見狀小聲的道:“可是昨夜不是說,想火化以後回到草原嗎?”


    赫連娜娜輕笑一聲,眸中一片冷光:“都已經是我的人,死也該跟我死在一片天空下,他還惦記著要回到草原,那就說明他對我並不忠心!我為什麽要滿足一個對我不夠忠心,辦事又沒有能力的人的心願?”


    朵朵隻覺得心被抓了一把,她極力控製著手不發抖,微笑著回應道:“小公主說的是,是奴婢考慮不周!”


    赫連娜娜透過銅鏡,一瞬不瞬的盯著朵朵。


    朵朵被她盯的後背冒出冷汗,知道赫連娜娜挪開目光,她的心才放鬆下來。


    剛才有那麽一瞬,她有一種感覺,好像小公主要殺了自己一樣!


    ……


    蘇洛半夜裏被劈裏啪啦的聲音驚醒了。


    她趕緊爬起來,摸向枕頭底下的匕首,渾身戒備著。


    然而再仔細聽一聽之後,她就發出一聲苦笑。


    是下雨了!


    她最近大概是在鬼門關前走了太多次,竟然一有點風吹草動就風聲鶴唳的。


    醒了之後,她就再也睡不著了!


    索性披了一件衣服站起來,推開門走了出去。


    流雲白日裏大約是累了,此刻睡得正香,發出低低的呼嚕聲。


    蘇洛盯著她沉睡的模樣看了一眼,總覺得有些眼熟。


    好像在某個時刻,她也曾有過這麽一個粗枝大葉愛睡覺的婢女,半夜裏打雷都不會醒。


    蘇洛剛輕輕的推開門,一道黑影就落了下來。


    烏鴉不耐煩的聲音響起:“大半夜,你又要幹嘛?”


    蘇洛在廊下的搖椅上坐了下來:“屋子裏悶,我睡不著,所以出來透口氣!”


    烏鴉狐疑的看了一眼她,見她還穿著寢衣寢鞋,不像是要出逃的樣子,一個翻身,又上了房梁。


    蘇洛看了一眼她睡覺那根窄窄的房梁,問道:“你睡在上麵不覺得累嗎?要不我給你在外間放一張床?”


    “不要!我不睡床!”


    “那你不冷嗎?”蘇洛將披風緊了緊。


    一場秋雨一場寒,尤其是這樣的夜裏,感覺每一寸皮膚都在被寒氣侵蝕。


    “我不冷!”烏鴉的聲調比秋雨更寒冷,“昆侖山比這裏冷,師哥才怕冷!”


    烏鴉頓了頓,補充道:“在山上,夏天他都穿狐裘!”


    “這麽誇張的嗎?不過我也聽說了,桓王殿下以前的身體很不好,後來娶了夫人,夫人給他衝喜了,身體才慢慢好起來的!”


    “恩,他夫人很好!”


    蘇洛挑了挑眉。


    這還是第一次從烏鴉的嘴裏聽到誇獎一個人。


    “桓王殿下的夫人,她是個怎麽樣的人!”


    “好人!”


    額……


    得,像烏鴉這種腦子,也不可能具體的描繪出來。


    本以為這個話題就此結束,卻沒想到烏鴉又說了一句:“她跟你像,比你漂亮!”


    “漂亮很多!”


    蘇洛的嘴角抽了抽。


    我謝謝你,這應該算是誇獎了吧!


    風雨飄搖之中,燈火搖晃不止,將蘇洛的聲音也晃得有些飄忽,她輕聲的說:“殿下,他到底是怎麽了,他一定能撐過去這一劫的對不對?”


    烏鴉冷冰冰的聲音傳來:“他死了,你陪葬!”


    然後,就再也沒有聲響了。


    陪葬……


    蘇洛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她的孩子還沒出生呢,可千萬不能陪葬啊!


    搖椅晃來晃去的,她迷迷糊糊間做了一個夢,夢見衛殊死了,烏鴉一刀劃開她的脖子,將她推入衛殊的棺槨之中,然後,棺槨就蓋上,四周一片漆黑,悶得她喘不上氣。


    她驚叫一聲,拳打腳踢的醒來,發現世界真的黑暗一片,而且她胸悶氣短,難以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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