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李大郎的疑惑聲,李三娘才有心思抬頭看看是誰。


    隻見身穿胡服的圖瓦和一明顯打扮為胡女的女娘站在一起,“圖瓦,你是來看秋娘的?怎的不直接敲門進去?”


    還未等圖瓦開口說話,那胡女就抬起頭來行了一禮,“非是圖瓦不進門,是奴婢有事相求。”


    這快宵禁了,路口也不是說話的地方,李母就招手讓二人上車,先回家再說。


    圖瓦和這胡女聽了這話卻是堅持不上車,要跟著驢車走過去。


    幸得李家的醫堂離這路口也近,眾人一一下車,好生感謝了君又來的車把式,李三郎就上前敲門,剛敲幾聲,門內就傳來李大嫂的問詢聲。


    也是,一大家子,李大兄還未下值,隻有女眷和還是個奶娃娃的小五郎在家,可不是擔心李父他們一天還未歸家麽。


    估計李大嫂是天黑了之後,接了李父的信兒後就在前堂兒這兒等著了的,這才一聽敲門聲,就出聲問了。


    李大嫂一聽是李三郎的聲音,就放下心來,忙不迭的開門,還衝身後喊了一聲,讓在院裏的李二嫂和沈秋娘都安心。


    人多辦事就快,七手八腳的把東西都搬進家門,四小隻又重新按上門板後,又是一番排隊洗手擦臉的忙活,等眾人都坐下,喝上李大嫂提前燒好的藥草茶時,宵禁的最後一聲梆子剛好響完。


    點上油燈,麵對一直不肯坐下的圖瓦和胡女,眾人一頓不解。


    滿頭小辮子的高個兒漢子圖瓦麵對沈秋娘的疑問眼神,再不好意思也隻能挺著身子直接開口:“李醫師,三娘子,是我圖瓦今兒打擾了。我知該提前說的,可我這妹子真真病的等不及了,我才今夜不得不帶著她等在路口。”


    眾人一聽這胡女是病人,才仔細的打量此女,這才發現此女雖臉有脂粉遮掩了蒼白的臉色,但瞧著卻是不大精神的樣子。


    李三娘看的分明,這女娘怕不是正在發熱呢。


    “圖瓦,可是找我看病的?”


    李三娘猜想,估計是找她的,畢竟胡女,尤其是圖瓦認識的胡女,估計可能是西市裏那地位不高的做皮肉生意的胡女吧,她們是不被男醫師接受的,他們可不會接診胡女。


    一般胡女不舒服都是找了相熟人去藥鋪抓上幾服藥就不錯了,再不濟的隻能生生熬過去,若熬不過去,不過是條命罷了。


    雖說武帝不禁多民族在長安城討生活,但地位低下的胡女一般都是做那煙花柳巷的生意的,大多人無法接受,醫堂斷斷是不敢接診的。


    “噗通”一聲,這胡女竟一膝蓋跪了下去,還未開口淚先流,剛在外麵沒甚燈光看不出來,這進得屋來看著還真有異域美人的樣子。


    “狄麗拜爾給諸位問好。”這說著就拜了下去,李家眾人被弄得也尷尬的很。


    圖瓦右手握拳直接一敲自己的左胸口,“圖瓦·阿史那給諸位問好。今日圖瓦是帶以前同一部落的妹妹來向李三娘子求醫的,還請李三娘子救救我妹妹。圖瓦有錢付診金。”


    說著圖瓦就從胸口掏出一個袋子,倒出裏麵混著幾顆寶石的碎銀子在掌心展示給眾人看。


    其實,在場還真沒幾人回過神來,一是震驚這胡女怎麽動不動就跪下了,二是聽了這圖瓦的名字。


    阿史那可不是普通的姓,那可是突厥貴族的姓。


    可要是圖瓦是突厥貴族,斷不能在西市胡人開的馬戲攤子裏做表演馬戲的人啊,這就說不明白了。


    不過,李母倒是看出這兩人的意圖來了,求醫求到李三娘頭上,還是胡女,估計得是女人病,李母就出聲打發了四小隻回房休息。


    未等李母再說,沈秋娘就站出來說要回去看著露珠兒了,李二嫂看這架勢也提出要回去照看小五郎。


    李二嫂正糾結要不要拉著李二兄一塊兒走的時候,李大兄下了值直接開門進來了。


    “二郎,大兄回來了,你快去給大兄打水,好好洗漱一番。”一邊說一邊拽著李二兄出了門。


    若論看這眉眼高低,李大嫂才是王者,她也看出來了,這是有私事還是不怎麽好說的私事要說,走到門口拉著一隻腳剛踏進屋裏的李大兄往外走,“廚房給你留了飯,阿娘交代把那豬肉做了,正好,你吃完飯給我燒火。”


    好了,現場隻留下李父李母和李三娘,以及站著的圖瓦和跪著的狄麗拜爾。


    這再怎麽求醫,也不能讓人一直站著或是跪著啊,李三娘請他們倆坐椅子,二人都一再的推辭,最後沒辦法,搬了兩個板凳讓兩人坐下了才算好。


    然後,就是漫長的近一個時辰的聽故事。


    圖瓦雖然姓阿史那,但其母隻是個低賤的女奴,還未等他長成就病死了,隨後他跟著自家首領打仗,兵敗後,僥幸還活著,會些馬術便進了商隊的馬戲攤子來長安混一口飯吃。


    狄麗拜爾就比較慘了,沒被抓之前,隻是普通的女娘,但因生的好,來往的商隊起了壞心,趁夜色擄了人就跑,輾轉幾番,現在平康坊一家館子裏做侍奉人的生意。本也還好,有吃有穿,比起顛沛流離的生活好上不少。


    可好景不長,數月前狄麗拜爾不知被哪位客人傳染了病,一開始未注意,隻以為是休息不足,修養了幾天就能好轉。可隨著時間的流逝,那處症狀越來越明顯,也接不到什麽客人,還被館子裏的媽媽嫌棄,為了活命,隻能接最下等的活計。


    機緣巧合,圖瓦給人送東西到這館子裏去,瞧見了她,這一眼就讓他眼熟,太像自己以前在部落時認識的一戶人家的女娘。


    為了印證猜想,圖瓦點了她,沒想到還真是自己記憶裏的小妹妹。


    圖瓦少年失母,雖有羊群,但還未成年的他是得不到這些財產的,隻能吃部落的百家飯,坎坷著長大,這狄麗拜爾的父母就是經常接濟他的一戶人家。


    至此,才有了圖瓦為救從前部落裏的小妹妹以錢財開路叫了狄麗拜爾出館子服侍,臨近宵禁等在李家醫堂的路口這一幕。


    醫者仁心,這都跪了,也到眼前了,還能不管?


    李母聽了搖搖頭,沒說什麽,和李父兩人互相扶著往自己院子裏去了。


    這意思是你想救便救,但你阿耶可不能同你一起,畢竟大部分男性醫師是不會接診此等女娘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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