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看出了十九這是心裏有事兒,因著是在路上,李三娘也沒多說什麽,就這麽沉默著一路回了李家。


    大家夥兒一起吃晚食的時候,李二嫂還問了一句:“三娘,你昨兒說的那個香娘,現下如何了?”


    李三娘心裏一咯噔,不知怎麽說的好。


    “二嫂,香娘的事兒等咱們吃完了飯食,我再說與你聽。”


    李二嫂愣了一下,沒想到李三娘竟是這麽回答的,不過李二嫂還是點了點頭,應著“好啊。”


    李三娘本能的並不想把,香娘殺了周郎和周母、以及她與周郎的嬰孩的事兒,讓孩子們知道。


    所以,在打發走了四小隻,哄睡了露珠兒和小五郎後,李三娘才在正堂中,手裏握著內裏有滾燙熱水的杯盞,看著地麵把今兒個聽來的,關於香娘的事兒講給了李家人聽。


    “啊!竟是如此麽!”


    李二嫂震驚的用手捂著嘴,發出了如此的驚歎。


    李大嫂沒說話,李母卻是出言:“這世道啊,就算是盛世康泰,也總會是有活在噩夢之中的。


    唉,願她下輩子投個好胎,莫要再來這世間受此苦難了。”


    李三娘再次聽到“下輩子投個好胎”這種話,心裏覺得十分別扭不適。


    人活一輩子,不能好好過好這輩子,總是想著下輩子,那這輩子怎麽辦呢?


    “阿娘,我想提前就起立盟會。不等那酒精的事兒了,上回那孫穩婆不就有意入咱們這盟會,想要學習如何側切來幫助女娘生產麽?


    這回,我起立了這盟會後,以後若是再有香娘這樣子的女娘,也好能出頭幫她,不要讓香娘這樣的悲劇再發生了。”


    李母自是支持李三娘的決定的,遂點了點頭。


    “那等挑一日,要不就明日吧,我與你大嫂去京兆府那裏報備,交上稅銀就是了。”


    李三娘起身,對著李母、李大嫂、李二嫂一一行禮。


    “以後這盟會,就拜托阿娘、大嫂和二嫂了!”


    眾人又說了幾句話,才一一散去。


    李三娘抱著睡著的露珠兒和秋香往自己的院子裏去,結果十九卻是跟了過來。


    李三娘沒問為什麽,很明顯,十九那樣子是有些話想要單獨與自己說。


    安頓好了露珠兒,李三娘、秋香、十九坐在圓桌上,就著昏黃的燈光,李三娘就聽著十九低沉的嗓音在耳朵響起。


    “三娘子,我昨兒夜裏,沒聽你的話,還是半夜換了夜行衣,踩著屋頂,利用不良人的密道,去了你說的香娘所在的後街。


    我當時剛踩著院牆翻進內裏的時候,剛一進去我就覺出不對來。


    一是,過於安靜了些;二是,有人血的味道。


    我當時還以為是有什麽歹人在此處的,等我小心的進去查看的時候,先是看到了......看到了平躺在小床上的香娘,以及她身旁包被裏的孩子。


    當我走近去看的時候,才發現,香娘身上的衣衫上都是血,一旁的孩子倒是幹幹淨淨的。


    我覺出不對來,等離得足夠近了,我探了鼻息,才發現香娘和那嬰孩已是閉氣了的。


    我就去摸了那嬰孩,已是涼了。


    然後,我先是在屋裏的角落裏看到了,地上躺著的渾身都是刀傷已經死了的周郎。


    後來,我才在廚房的柴垛上,發現了背後插著一把刀已經咽氣兒的老婦。


    我也是出過不少任務的了,這種情形,我有猜的出來到底是如何發生的。


    該是這香娘,先是拿重物打暈了周郎,然後拿刀胡亂砍了一番,給拖到了牆腳。


    隨後,拿著刀趁老婦不備,直接從後心插了進去。


    最後,她回到屋裏,捂死了......那嬰孩,再用碎碗片割了喉。”


    李三娘聽著十九的講述,心裏疼的一抽抽的。


    香娘得多絕望,多麽無奈,才會拚盡了力氣殺了周郎和周婆子,又狠心捂死了自己的親生孩兒,最後還要狠厲的自盡。


    但是李三娘內心裏也是憤怒的!


    若是香娘早些狠著些,她殺了周郎和周婆子就是,然後帶著孩子逃出去,或者是把孩子送給慈幼院,自己伏法就是了。


    作何要帶著一嬰孩去死?


    十九繼續說:“如此,我打掃了自己來過的痕跡,就回家了。


    因著實在不知如何同三娘子說,我也就沒說。”


    李三娘沒去糾結十九不聽她的勸告,非要夜裏去找香娘的事兒。


    而是抬頭輕聲問:“你,可是心裏難受的緊?”


    這一問,還真的問到了十九的心坎兒上。


    在人前一向是開朗活泛的像個少年郎的十九,看著李三娘望過來那關心的眼神,就再也忍不住了,眼角流下了淚,閉上眼睛,用哽咽的聲音道:“讓三娘子瞧出來了。”


    接下來,李三娘就聽了十九的故事。


    十九,少時自是有父有母的,據十九所說,一開始家裏還挺好的,但自從他阿耶在城裏染上了賭癮,很快的就把家裏的錢財敗光了。


    十九的阿娘因著其父偷拿家裏最後一點兒積蓄去賭,破口大罵,這讓十九的阿耶十分不爽。


    然後,瘦弱的阿娘就被阿耶暴打。


    當時不到十歲的十九想要上前保護阿娘,可一個十歲的小孩子能做什麽?


    哪裏是成年男子的對手?


    十九被其父一腳踢到角落,疼的都佝僂了身子,其母挨著打,還擔心自己的娃兒。


    “小郎,別過來,別過來。阿娘沒事,沒事。”


    又怎麽可能沒事呢?


    十九的阿娘被打的臉都腫了,頭破血流,身上也都是傷。


    如此,一年又一年,十九的阿娘但凡賺了點兒銀錢,都被其阿耶拿走去賭了。


    然後就重複破口大罵,挨打,頭破血流的事兒。


    中間村裏的長者不是沒管過,據十九所說,中間是有一段時間,其父有跪地痛苦悔過了的。


    可,賭徒的話,怎麽能信呢?


    過不了多久,就會故態重現了。


    終於,在十九十三歲那年,喝了酒輸了錢的阿耶一鎬頭把阿娘打倒在地,就沒管,直接躺床上睡了。


    小十九蹲在地上看著阿娘的頭泊泊流血,止也止不住,十九急促的喊著:“阿娘,阿娘,你怎麽了?你別不要我。”


    沒有回應,等十九跑丟了鞋,去村頭叫來了長者,也沒救回倒地不起的阿娘。


    村裏的人幫著十九處理了阿娘的屍身,十九成了沒娘的孩子。


    十九長的小,常年吃不飽,自身沒什麽力氣,可是他想要為其母報仇。


    他想殺了他的阿耶,那個害死了他的阿娘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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