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愣住了,怎麽也沒想到王招娣會如此說!


    李三娘想起剛剛給王招娣做檢查的時候,開外掛的時候看到的,因為間隔時間較短的連續多次的懷孕生產,再有上一次不得當的落胎,王招娣的胞宮薄的可憐,眼見的這次生產她是很可能挺不過去的。


    現下王招娣的下身兒出血已經就是前兆了,這個孩子這般大了,是條人命。


    可要是真的讓王招娣自己生的話,大概率會發生意外,王招娣半月內必死無疑。


    李三娘皺緊眉頭,耷拉著臉,心裏頭想了一遍自己能做的,可很無奈的是,根本沒有兩全之法。


    一種就是剖宮產,孩子能活,王招娣定是會死。


    除非可以是在現代社會裏,有儀器,還可以輸血,多種保障之下,可以很大概率的提升存活率。


    另一種是現下用藥胎停,去賭命。


    命大,側切後,娩出死胎,不會大出血,不會羊水栓塞,不會感染,人能活下來,但以後也不可能再生孩子了的。


    不論哪一種,王招娣活著的概率都低之又低。


    李三娘看著麵前這個帶著心虛、無奈和難堪的王招娣,心裏頭實在不知道說什麽好了。


    站在王招娣身後的來娣怯怯的偷瞄了一眼李三娘,又趕緊低下頭去。


    “你身子沉,又臨近產期,需要出力氣的重活兒現下還是別幹了的好,最好可以臥床休息。”


    王招娣腦子不機靈,李三娘見她沒怎麽聽懂,就換了方式再說了一遍:“你不可以再幹重活了,若是再這麽幹下去,很可能突然生產,生不出,一屍兩命!


    最好好吃好喝的回家躺著。”


    李三娘提筆在紙上寫了王招娣的大概情況,把這紙遞給王招娣,“我雖是在這醫堂裏坐診,但我阿耶也是開了醫堂了,就在長壽坊裏,這紙上寫的是你的情況。


    我家醫堂旁有一女娘幫扶會,你這情況可以去盟會裏申請加入,登記好後,可以去找我阿耶開幾幅不要錢的保胎藥。


    這十天半個月差不多就是你要生產的時間了,你自己一定要好生注意著些,最好請個穩婆家去。”


    王招娣聽了這話,心裏不以為然,這鄉下人家誰家生孩子不是自己在家就生了的?


    王招娣生前麵幾胎的時候,她婆母還幫忙來著,後來見她就隻會生女娘,從生引娣開始,就都是她自己弄的了。


    這不都是好好的麽?哪裏還用花錢請穩婆?


    不過,王招娣聽說可以白領保胎藥,還是記在了心上,又問了一遍地址,記了下來後,才帶著引娣離開了醫堂。


    從王招娣走後,秋香就見李三連麵色深沉,很是不開心的樣子。


    明明之前診出英娘有孕的時候,李三娘笑的很是溫柔開心的啊。


    “三娘子,你這是......”


    “唉,”李三娘歎出一口氣來,“她活不久了,她快死了。”


    秋香瞪大了眼睛,有被震驚到,實在不理解李三娘為何這般說,且如果那位女娘真的是將死之人,李三娘怎的不告知她?不去救她?


    李三娘看著秋香震驚臉上的疑問眼神,就明白了她的意思了。


    拍了拍身旁的位置,秋香挪著椅凳過去,靠近李三娘,就聽李三娘小聲道:“醫不叩門,是我們這個行當的規矩。


    病人來求診,隻給病人看他們想看的病就是,隻要病人不開口問,醫師就不會上趕子說。


    就好比王招娣這般的,她接連生產,上次又用了藥落胎,身子沒養好,就又有了身孕,她命不在的時間就是她生產的時候。”


    秋香咬著嘴唇,心裏有一絲慶幸,“幸好我不必如同一般女娘那般嫁人生子。”


    “為何呢?”


    “她胞宮內的胎盤現下已是有些剝脫了,這處都連接人身上的大血管,隻要到了日子,她一用力,必定壓力之下,會使這血管爆掉,誰也救不了她的。”


    “三娘子你也救不了?”


    李三娘搖搖頭,低沉應道:“救不了啊,救不了,這是必死之局。”


    而拿了李三娘給的紙條兒往長壽坊走了小半個時辰才來到李家醫堂門口的王招娣,給自己做了不短的心理建設,心中想著那女醫師說可以白領保胎藥的事,才鼓起勇氣進了李家醫堂。


    坐堂的李父看著眼前的婦人遞過來的紙條,就明白了,告知王招娣去隔壁女娘幫扶會登記拿牌子,再來這邊拿保胎藥。


    李大嫂給王招娣登記好了後,拿了木牌子給她。


    手心裏硬硬的木牌子,讓王招娣樂開了花,她沒想到那女醫師說的竟是真的,竟然真的不要錢!


    王招娣想著:“喝了保胎藥,我一定能生下兒郎來!”


    李父開了藥方,李二兄給抓好了藥,收了木牌,就遞給了王招娣,來娣很有眼色的接了過去。


    得了不要錢的保胎藥,王招娣狠狠心從荷包中自己這幾年攢的私房錢裏,掏了四個銅板坐了驢車,帶著來娣出了城。


    王招娣嫁在離長安城挺遠的一個靠著河的村子裏,王招娣和來娣一進院子,王招娣的婆母就盯上了來娣手裏提著的藥包來。


    來娣知道這是阿娘平安生弟弟的藥,小手抓的緊緊的,但她越這麽緊張,婆母就越以為是什麽好東西。


    一個常年幹活的成年人的力量自然是比吃不飽飯瘦的像根柴火棒子的來娣力氣大多了的。


    婆母搶過來一看,裏頭都是些破草根子,才明白過來,這是藥。


    婆母眼睛一轉,想起前幾日王招娣求她給錢要去城裏看醫師的事兒來,婆母瞪向王招娣厲聲喝道:“好啊,你個不下蛋的母雞,竟還有錢去看醫師!


    把錢交出來,這還沒分家呢,哪裏能有私財!”


    王招娣哪裏願意把自己辛辛苦苦牙縫裏摳出來攢了許久的銀錢上交給婆母!


    兩人就在院子裏撕打起來了,在屋子裏聽到動靜的盼娣引娣就跑了出來,看到自家阿娘被打,一個個就小跑過去抱住了婆母的腿。


    婆母不是個良善人兒,對著三四歲的小童兒直接抬腳踹去,王招娣終究是做人阿娘的,看到孩子這般了,哪裏還有心思與婆母撕吧,遂鬆了手,讓婆母搶走了那錢袋來。


    王招娣趕緊去看被婆母一腳踢倒在地的盼娣引娣,見孩子隻是摔打著了,沒有大事,才放下心來。


    可不知道是剛才情緒激動,還是在與婆母撕吧下刺激了肚子,一陣陣劇痛從下腹部傳來。


    王招娣隻以為是自己要生了,產生的陣痛來,就痛呼道:“來娣,快扶阿娘回去,阿娘要生了!”


    婆母一看王招娣那個樣子,根本不在意,拿著這十多個銅板直接回屋去了。


    來娣扶了王招娣回屋子,就熟門熟路的搬柴禾要去燒熱水來。


    可等來娣端著一大盆子熱水進屋的時候,盼娣和引娣見到來娣兩人趕忙說:“阿姐,阿娘說疼,太疼了,已經睡過去了。”


    “啪”木盆掉地上的聲音,滾燙的熱水澆在來娣的腿上腳上,來娣一下子跑到床邊,對著閉著眼睛的王招娣呼喊:“阿娘,阿娘,阿娘你醒醒啊,你醒醒!


    阿娘,阿娘!”


    王招娣,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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