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初八,小雪紛飛。


    今日李三娘那是過了五更天後也沒有起身的,今天的日子特殊,李三娘她早就同太醫署請了假,今日並不需要她去當值來。


    露珠兒已然十歲了,早就不和李三娘睡一張床了。


    畢竟是早就習慣了的作息,李三娘哪怕想要閉上眼睛再睡一會子也是睡不著了的。


    如此,李三娘也就順勢起來了,待她穿戴齊整,一打開門,就有一股子寒氣從門外竄進屋子裏頭來。


    冰冷的空氣呼吸到鼻腔之中,冷得直讓人想要打哆嗦。


    天光還未大亮,李三娘第一眼看到的就是在這新家大大的院子裏打拳的秋香,第二眼就是地麵上那一層白。


    李三娘站在連廊下看了會子,等秋香打完了拳,她趕緊招呼秋香道:“我當初就說給你弄個室內的練功房來,沒得在這飄雪的大早上受凍來。”


    秋香知道這是李三娘心疼她呢,她抬手擦了擦鬢角流下的汗珠子,轉過頭就對著李三娘討好的笑。


    這麽多年下來,秋香如何不知道李三娘的軟肋來?


    麵對秋香這般的笑,李三娘哪裏忍心再去說她?


    “快去擦擦,莫要染了風寒。”


    “哎!”


    李三娘看著秋香去了廚房,這才回身去隔壁的屋子門前輕輕了敲了兩下門,她輕柔的喚道:“阿娘的大寶貝,寶貝珠兒,醒了沒有啊?


    得起了,今兒個外出趕路的時間還長呢。”


    露珠兒是個好性子的,李三娘不過喊了她一遍,她就應了聲兒來。


    待得三人都收拾好,一人吃了一個煎雞子並素餡的蒸餅來,老十也在外頭敲響了房門來了。


    “三娘子,是我,我來了。”


    “哎,給,特意給你留的,路上吃吧。”


    老十也不推辭,接過三娘子遞過來的油紙包就揣進了懷裏頭去。


    “阿娘,我想和十叔在車轅上看景兒來。”


    李三娘對於露珠兒的話從來都是有求必應的,她並未以外頭寒風凜冽而阻止她,反而是把提早就帶出來的披風給她罩上身去了。


    輕輕馬蹄噠噠的離開了巷子往街口走去,李三娘微微撩起窗簾,看著外頭的街景。


    飄著小雪的天氣,也沒阻擋早起的長安人開啟自己忙碌的一天。


    各個開早食鋪子的門口都有一股股蒸騰的熱氣飄散開來,加了胡椒的羊肉湯餅在這般的早晨實在是火熱的很。


    李三娘看著那周記羊湯鋪子外頭都排起了隊來,就能知道這家的飯食是有多好吃了。


    於安化門排隊等待出城的時候,李三娘特特請了老十去買了路邊茶攤子上熱乎乎的甜梨湯飲子來。


    “阿娘,咱們再買上一壺帶著吧,房叔父該也是愛這甜湯的。”


    李三娘一乍頭聽到露珠兒說得話很是愣怔了兩息才反應過來,“哎,你說的對。


    你房叔父吃了那般多的苦藥湯子,可不就是想喝這甜湯來的麽?”


    轉過頭去,李三娘抬手擦了下眼角,回過頭就衝著外頭的老十道:“老十,勞煩你再去買一壺來,咱們帶著去。”


    這幾年長安城熱鬧非凡,哪怕是出了城在這官道上,於凜冽呼嘯的寒風裏也沒阻擋住商隊的腳步。


    李三娘他們所坐的馬車緊跟著出城的車隊往外走,迎麵就是有著幾十隻駱駝載貨的大商隊。


    露珠兒披著披風坐在車轅上很是好奇的看著有著厚厚被毛的雙峰駱駝,更有駱駝雙峰之間坐著的西域胡人,不一樣的麵孔,卷曲的頭發,顏色豔麗的服飾都讓人覺得十分有意思。


    等走過了這等著入城的商隊隊伍後,露珠兒才湊近老十小聲兒和他說:“十叔,他們可真味兒啊,怕不是在道上一直走著都沒沐浴來的。”


    待得出了外三城官道上的人流車馬就一下子少了不少下去,不過零星也總是會有三五輛馬車同李三娘他們的馬車擦肩而過的。


    又行了約莫一個時辰,天上的雪花從小雪紛飛變成大大的雪片子後,李三娘他們也終於到了今日的目的地。


    馬車在一農戶的院子門口停下,穿著蓑衣帶著鬥笠的多壽早就等在了此處,他身上已然有了一層白。


    “哪裏還用提早等著?


    今日天冷,莫要凍著了。”


    多壽對著李三娘行了一禮後才笑著回話:“三娘子,不礙事,也沒等多久。”


    秋香把一個提籃遞了過去,多壽趕緊接了過去:“又偏了三娘子的東西了,多謝三娘子。”


    李三娘笑笑,就提著另一個籃子對多壽說:“走吧,去看看你家郞主。”


    李三娘右手提著籃子左手牽著露珠兒,秋香站在一旁給李三娘撐起了油紙傘,老十默默無言的跟在了眾人身後。


    一路跟著多壽往山上走,又爬了一刻多鍾的山才到了這半山腰來。


    在半山腰往東南方向拐進去後就到了地方。


    “三娘子,你們和郞主說說話吧,我去路口那裏等著。”


    李三娘看著這幹淨的隻有一片白雪的墳塚就知道多壽必定是隔三差五就上來打掃的。


    不知道是真的天地有靈還是巧合了,李三娘剛拿著香點上這下了一路的雪竟是就停了。


    “阿娘,是房叔父知道我們來看他了!”


    李三娘對著露珠兒笑了笑,沒有多說些什麽。


    李三娘帶著露珠兒對著房承先的墓碑上了香,擺上了四樣貢品,又添上了那壺這會子還帶著溫度的甜梨湯。


    露珠兒剛過七歲生辰的那一年,不過幾日後房承先就永遠的離開了這個世界。


    其實,李三娘、李父乃至梁老醫師早就知道會有這麽一天的,那一年的年頭上房承先的狀況就已然不是很好了。


    到了那一年年中的時候,他已然自己都起不來床了。


    李三娘他們討論過是否要賭一把來以毒攻毒求那一線生機來,最後是房承先主動放棄了這個想法。


    瘦得隻剩一把骨頭的房承先是這般同李三娘說得:“三娘子,莫要強求了,就這般吧。


    我這一生並不虧,有敬真,有你這般的至交好友,得幸遇到你和梁老醫師、李醫師這般醫術高超的醫師,幫我延壽這麽多年。


    我知足了,真的知足了。


    三娘子,我累了,就這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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