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九羅提膝上撞他襠間,左手下切奪槍,炎拓反應倒也不慢,左手迅速下摁,硬生生將她上撞的膝頭摁下,同時手指順著膝蓋滑入她小腿後,一把包圓攥住,用力向外撞甩。


    這麽一來,聶九羅奪槍的計劃就告落空,她指尖剛觸上槍身,就已經身不由己外甩——炎拓這麽大力,她是絕扛不住的。


    好在她的優勢是機變和身子輕盈,一抬眼看到炎拓腰間的皮帶,想也不想,抬手摳進褲腰抓住帶扣,借著這一抓之力止了甩脫之勢,同時身子上騰,如一隻靈猿般,瞬間手臂抱住炎拓頭頸,身體攀貼上了他的後背。


    機會稍縱即逝,她手指探向炎拓頸大椎之後用力扒住,附近他耳邊說了句:“死去吧你。”


    語畢用力一擰。


    她一貼上他的後背,炎拓就知道不妙了,頸大椎是什麽地方,哪能吃得住勁力,輕者致暈重者要命的事,是以幾乎是在聶九羅發聲的同一時間,他雙手上抓,攥住她雙肩下拽,吼了句:“下來。”


    聶九羅頃刻間天地倒轉,手上失了力道支撐點,這第二殺的機會也打水漂了,不過還是那句話,她倒下也不能讓他站著——雖說身子倒置,但趁著炎拓還未鬆開攥住她肩頭的手,聶九羅手臂繞如纏藤,轉瞬絞住了炎拓的胳膊,與此同時小腿一勾,吊住了炎拓的脖子:“你也下來!”


    兩人雙雙砸落地上,這一砸聲勢不小:沙發移位、閱讀燈斜倒,連小圓茶幾都翻倒滾開了去。


    因著姿勢扭曲、沒來得及做防護,且倒也不是好倒,聶九羅一落地全身都痛,眼底冒星,迷糊間看到炎拓的脖頸喉結就在嘴邊——高手之爭,一招一秒,她不及細想,張口就咬。


    炎拓當然不知道她是要咬,隻是眼角餘光瞥到她又上來,知道不是好事,下意識一偏頭,聶九羅這一口便結結實實咬在他頸側——頸側的肉相比胳膊腿,當然是柔嫩的,痛感也更加尖銳,炎拓隻覺得一頭血直衝腦門,扶在她腰間的手大力攥收,把她整個人推扔了出去。


    聶九羅重重撞上書架,上頭的百十本撲簌簌砸到她身上,這也就算了,腰險些沒給拗斷、痛得她直冒冷汗——她第一爬都沒爬起來,第二爬才喘著粗氣、抓住書架擱板起身。


    炎拓站起時也沒定住,踉踉蹌蹌連退幾步,被工作台給擋停,上頭立著的龍骨架晃了幾晃,又顫巍巍立住。


    兩人隔著幾米遠,警惕而又冷漠地對視。


    三合院的一樓西廂房裏,被驚醒的盧姐惴惴坐起,慌亂地撳著了床燈。


    ***


    炎拓伸手摸了摸被咬的地方,那裏已然皮肉皴起,再把指頭送到眼前:見血了。


    聶九羅嘴角一陣麻脹,舔了舔一股鹹腥味,是嘴角裂出血了,她索性伸出舌頭全舔了,自己的血,自己吞,權當沒流血。


    第一回合,不勝不負。


    再一低頭,衣帶鬆了,胸口敞得有點開。


    聶九羅一手掩理衣襟,另一手扯扣衣帶,眼睛盯住炎拓,滿目挑釁:“姓炎的,打不過我啊?我就穿了這麽點,赤手空拳的,有種就別用槍,算什麽男人。”


    炎拓笑笑:“你沒槍,你有牙啊。”


    聶九羅也笑:“你沒牙?”


    炎拓看了她幾秒,手上一鬆,槍身繞著食指扳機處滑轉了半圈,就勢把槍身插回後腰:“我沒槍,照樣拔你的牙。”


    第二回合。


    兩人都沒著急動,互相審視距離方位,琢磨著一擊奏效的法子。


    拆萬兒八千招打三天三夜那是武俠小說裏的意淫,聶九羅沒那個體力精力,事實上,這種高強度的體力打鬥,持續兩三分鍾就把她累得夠嗆了——她擅長取巧的閃電戰,之前不管放倒狗牙還是炎拓,都是出其不意、十秒絕殺,戰線越長她越吃虧。


    得加快速度了。


    聶九羅疾步上前,一腳踩上翻倒的圓幾,身子借力蹬起撲向炎拓的同時,手臂長探抓起沙發上的靠墊,向著他頭臉砸扔過去。


    一個靠墊,真打著了也不痛不癢,不過炎拓謹慎為上,一個箭步撤開身子,躲開靠墊、也躲開聶九羅的飛撲。


    這一下,聶九羅撲了個空,身體平竄上台麵——不過這也在她計劃之中,她左手一撐止住身體,右手前撈攥住台麵上的手斧,看也不看,以肩為軸,反手就是一個劈掄。


    炎拓猝不及防,隻覺一道森涼弧光憑空向著麵喉劈現,急仰身時,到底慢了一步,肩側一涼,衣袖上綻開一條口子,旋即一片溫熱。


    然而來不及細看,聶九羅一個旋身,第二斧已經劈過來了。


    炎拓又驚又怒:真是好極了,哄得他把槍收起來,她倒玩上斧頭了。


    他心下一橫,沒躲,反而正迎上去,行將照麵時一個矮身側閃,左手橫攬住聶九羅的腰,順帶著把她左臂也箍住,身體順勢轉到她身後,等於把她整個人圈在了懷裏,右手抓住了她揚斧的手腕,臂上用力,一寸寸把她的手臂往下摁拗。


    又成了力氣的比拚了,聶九羅全身像是被硬邦邦的鐵箍箍上了,半分力氣也使不上,眼睜睜看自己的手被炎拓帶著下拗,斧口垂下時,炎拓手上又是一攥,聶九羅痛得渾身發顫,手指發痙,手斧咣啷一聲落了地。


    她心下發狠,狠急智生,用盡渾身的力氣,仰頭往上猛撞。


    炎拓比她高,下頜就在她頭頂上,突然吃了這一撞,撞得牙床猛扣舌頭,眼底一團團發黑,手上自然也就鬆了。


    聶九羅趁勢得脫,跌撞著往前連邁了好幾步。


    不過她也好不到哪去,她的頭不是鐵打、炎拓的下頜也不是軟的,這一招即便殺敵三千,自損也有三五千了,她搖搖晃晃,腦子忽左忽右地發沉,喘著粗氣回過身,恰看到炎拓吐出一口血唾沫。


    應該是那一撞,牙齒咬破了舌頭了。


    打鐵趁熱,一鼓作氣,兩殺都拿不下他,得祭出絕殺了,聶九羅打紅了眼,一聲厲喝直衝上去,炎拓抬手格擋,她攻的卻是下盤,腿上一個猛鏟,抱住炎拓,又是雙雙滾翻在地。


    這一滾聲勢更大,撞得工作台挪位半米多,上頭的鋸子錘子塑刀鑿子嘩啦啦落地,連龍骨架也終於立不住,向著這頭撲跌下來。


    機不可失,聶九羅顧不上其它,翻身坐到炎拓身上,右手一扯,把左腕的環圈扯繃成一條森然銀亮弦線,向著炎拓脖頸就套。


    這手環,炎拓也算眼熟了,但想死了都沒算到,居然能當殺人利器。


    這麽尖細的弦線,脖子被勒住了那還得了?


    他腦袋急閃,抓住落在手邊的龍骨架格擋,就聽“哧啦”一聲,弦線緊繞龍骨的頭顱,發出去的勁力沒收回來的道理,再加上頭身相接處的木架相對細弱,下一秒,木架腦袋已經被大力繞割下來,骨碌碌滾遠。


    聶九羅手上不停,又是一個圈繞。


    炎拓看到銀線又到眼前,知道自己是疏忽了:弦線跟刀不同,刀想再砍得先收回,但弦線繞空繃盡,又是一條直弦,第二攻可以無縫銜接。


    他抬手想抓點什麽,入手細軟膩滑,腕處似乎碰到什麽硬物,他心念一動,手順著聶九羅的腿迅速上撫,一把抽出匕首,在脖子被弦線圈緊的同時,反手用匕尖抵住了她心口。


    聶九羅身子一僵,不動了。


    匕尖相當尖銳,已經進了皮肉,睡袍的破口處慢慢滲上血色,睡袍的遮掩下,有一滴殷紅的血,順著她小腹慢慢滑落。


    炎拓脖子外圈的皮都已經被弦線勒破了,他看著聶九羅笑:“赤手空拳?聶小姐,你身上藏的東西可夠多啊。”


    兩人都不動,也冒不起這個險去刺激對方,喉管、心髒,不比闌尾,都不是人體舍得起的。


    就在這個時候,樓梯上傳來盧姐戰戰兢兢的聲音:“聶小姐啊,出什麽事了嗎?”


    聶九羅心頭一凜,吼了句:“沒你的事,我拆東西,你明早再來收拾!”


    盧姐:“哦,哦,那行。”


    這倒也不賴盧姐心大,她們家政公司專門有個群,都是服務作家、畫家、設計師之類的,這類人群特立獨行的比例高,出狀況的也多,什麽自閉自殘吸毒,其中有一個,大半夜忽然來了靈感,拿自己的血在大白牆上畫了個血意淋漓的心髒,把阿姨嚇得接連一星期噩夢不斷。


    所以,聶九羅在拆東西,雖然是在半夜、動靜也有點大,但是,依然正常。


    炎拓候著盧姐的腳步聲消退:“聶小姐,咱們是要這樣……到天亮嗎?”


    聶九羅咽了口唾沫,沒吭聲,攥住手環端頭的手有不易察覺的發顫:一個姿勢端久了,難免這樣。


    炎拓:“我是個惜命的人,你這滿屋子事業消遣,應該也挺珍惜人生的,你看,與其現在雙雙喪命,不如各退一步,都先活著好不好?”


    聶九羅就坡下驢:“好,你先。”


    炎拓冷笑:“我先?你這種撒謊成精的,有什麽資格要我先?你先。”


    “撒謊成精”這四個字,倒也沒冤枉她。


    聶九羅說:“好,我先。”


    她盯住炎拓,先鬆開手環一端,環身有複位彈力,很快蜷縮回腕上、恢複本樣,她兩手虛張舉起,以示現在無威脅,然後慢慢起身後退。


    炎拓也盯死她,鬆開匕首,撐起手臂起身,站起時,一腳把匕首踢開老遠。


    第二回合,不輸不贏,再次清零。


    聶九羅齒縫裏迸出兩個字:“再來。”


    炎拓不打算再跟她纏鬥:“聶小姐,我來是想跟你聊事情的,你這狀態瘋癲了點,不太適合,改天吧。”


    說著轉身往樓梯的方向走,腰後插著的槍亮晃晃地對著她。


    還改天?這種事夜長夢多、早結早了,誰也受不了整天心惴惴地等臨頭一刀,聶九羅喝了句:“回來!”


    說話間,搶身上前,伸手就去拔槍。


    炎拓敢讓槍落她眼裏,也就是篤定她拿不到,就在她發聲的同時,他斜向衝前、一個竄躍上撈,把擱在臨牆展示架高處的一尊罩透明塑料膜的塑像給推了下來。


    這尊塑像,他之前就注意到了,是尊水月觀音像,隔著塑料膜都能看出精工的程度,塑像麵部雙目修長,微閉俯視,衣袂褶皺繁複。


    他篤定珍視作品的人,絕不會眼睜睜看著作品損毀。


    聶九羅眼見塑像跌落,腦袋裏嗡的一聲,頭皮跳炸,到底是職業本能占了上風,放棄了追擊炎拓,飛身撲前去救。


    這尊像,就是老蔡口中“三年了,你好意思再拖嗎”的那個,之所以進展奇慢,是因為務求精心。珍視也是絕對珍視,眼見如果硬生生抱住、勢必會有大損,情急之下,貼地滑身,拿自己的身子去當塑像的肉墊,終於在觀音傾倒的最後一刻、伸手穩住了。


    隔著透明膜與悲憫麵目的觀音相對,聶九羅劇烈喘息、心跳如鼓,後背都被冷汗浸濕了。


    耳邊傳來瓦摔片裂的聲音,炎拓沒從樓梯走、那隻是障眼法,他翻窗出去的,踩落了不少青瓦片,屋簷盡頭就是院牆,翻下牆落地即遁——他走了。


    聶九羅在地上躺了會,這才忍痛坐起,同時小心翼翼地扶正塑像。


    到底是跌落事故,饒是極盡小心,菩薩還是未能全須全尾,有些邊角小物件跌落在塑料罩裏,聶九羅認出有垂手的那隻大拇指、連珠瓔珞上的一塊、還有寶冠的一角。


    雖然容易修補,但每掉一塊,還是像掉了她一塊肉,心疼。


    過了會,她咬牙爬起來,走到開著的那扇窗前。


    空氣裏彌漫著淡淡花草香,地上散落著七七八八的瓦片,盧姐的房燈還亮著,亮著亮著,就關了。


    看情形,至少是今晚,這人不會再回來了,恨也沒用,等也白搭。


    聶九羅閂上窗戶,撿起被炎拓踢開的那柄匕首,踩過滿室狼藉、一地釘鑿,中途忽然想起了什麽,又折回到沙發邊,一把掀開坐墊。


    狗屁的炸彈,是個不鏽鋼的彈扣,承了重量就會哢噠一聲。


    她攥起彈扣,步子虛浮地往臥室裏走,腦袋還是昏的,那一撞,真是撞得她腦子裏萬物移位。


    聶九羅手上用力,攥緊彈扣。


    下次見到,她要把這玩意兒塞炎拓嘴裏,讓他生吞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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