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在永恒的黑暗空間裏不斷墜落,仿佛置身於無底的深淵之中。


    白光炙熱,在一息間穿過腦顱。融化,然後炸裂。


    記憶碎片四溢在溫暖的黑暗。


    緬甸的熱帶雨林中,與手指一般長受到核輻射變異的馬蜂集群,如烏雲般猖狂掠過密葉的間隙。


    西伯利亞的荒蕪雪原,白雪落在了美產雷明頓mk2r反器材狙擊槍的50倍熱成像瞄準鏡前,他想伸手擦拭,但扣著扳機的右手食指已經被凍得局部壞死。


    珠穆朗瑪峰上的尼泊爾佛寺,少年手持木棍無懼地站在無眼武僧的對麵,夕陽下一場伺機待發的安靜搏鬥。


    鄭連城認得這些記憶,這並不是夏目康城殘留在體內的的往昔回顧。


    這是他的記憶,屬於45號與鄭連城共同的記憶。


    重慶錯落的山城堆疊如彌諾陶洛斯居住的迷宮,上海的摩天大樓野蠻地攀比著高度刺破蒼穹,位於台灣省的導彈基地把護著浩瀚無邊的太平洋海域,北京城的霓虹燈在夜幕下閃爍如仙女座星河。


    這都是他以腳丈量過的土地,曾經為他留下的珍貴前世印象。它們並沒有被遺棄,隻是被無意地遺忘了。


    就像水生怪獸悄悄潛入了陽光下平靜的海麵,沉默地卷土重來,殺了個回馬槍。


    “狗娘養的,你怎麽在發呆啊!”老王將他的頭狠狠向下壓,埋入黃沙之中。


    一顆子彈擦著他的頭皮飛馳而過。哪怕慢半秒,他都已經沒命了。


    鄭連城驚詫地看著那張熟悉的臉,眼角突然濕潤起來。那是同他搭檔了十幾年的好兄弟,土生土長的東北漢子。


    他於一場在塔克拉瑪幹沙漠伏擊獨立分子武裝小隊的任務中犧牲。


    鄭連城張望四周,不遠處的夜色裏,獨立分子們正向他們小隊所處的位置傾瀉著槍林彈雨。


    老王顧不得還在發呆的鄭連城,招呼著兄弟們轉換方位。


    “快走啊,傻逼!”他對著鄭連城吼道。


    鄭連城突然意識到了什麽,大喊“別往那邊跑,老王!”


    黃沙揚起,猛烈的爆炸。伴隨著一聲巨響,埋藏在沙土之中的遙控蜘蛛地雷被手動引爆。


    半個小隊在頃刻間被永遠地留在了沙漠之中。


    然後視角切換,迅疾且毫無預兆。


    深圳一處摩天大樓頂層安靜黑暗的辦公間,架著一把芬蘭產sakotrg62狙擊步槍。


    狙擊鏡中,豪華宴會的露天陽台上。他看到自己,摟著身穿火紅晚禮裙的女子的腰,在清爽的仲夏夜晚隨節奏悠然起舞。


    沈玥,那是他相交多年的女友。她的笑容甜度過量,像大白兔奶糖。


    深呼吸,計算風阻,扣下扳機。


    子彈刺破空氣。


    他望著自己摟著沈玥完成了一個曼妙的轉身,子彈在機緣巧合中錯過了本該背對著槍口的自己,卻擊中了她。


    “你錯失了目標,54號。”隱藏在黑暗中的人影掏出手槍“這是對你的懲罰。”


    人影對準頭部扣下扳機。


    “你的心不夠平靜,45號。”無眼武僧在露天的空曠庭院單腳著地手持木棍用尼泊爾語平靜說道,肆虐的暴雪摧殘著少年稚嫩的皮膚“現在,調整你的氣息,嚐試著讓我挪動一步。”


    那麽多的憤恨,那麽多的悔過。他手持著簡陋的木棍,咆哮著衝了上去。


    理所當然,他什麽都沒來得及反應,便被無眼武僧撂倒在地。


    無眼武僧的棍端毫無憐憫地杵在少年的腮幫上“你沒有父母,沒有親人。你命犯孤星,孤身一人來到這世上,也注定孤身一人的離去。如若你不認清這一點,便無法真正意義上的寬恕自己。”


    不知從哪裏來的一股力量,他猛地推地而起。


    “你醒了,康城?”川島愛被他猛地一起身嚇了一大跳,激動地把他抱緊。


    “我這是…”鄭連城張望四周,幹淨整潔的醫護房,好幾瓶吊針插在他的靜脈中。


    身旁有各種的高科技醫療設備,實時觀測著他的健康水準。


    “你正在東大醫院的病房裏。”川島愛解釋道“你已經昏迷了2天多了。”


    “電子病毒v。”鄭連城竭力回溯著記憶,意識到了一切的源頭所在。


    “電子病毒v。你因為病毒發作,意識跌落進了潛意識最深層的迷失域中,成為了植物人。”川島愛鬆開了她的懷抱,點了點頭。“坦白而言,我真不知道你究竟是怎麽恢複意識的。”


    “聽著,康城。你現在情況惡化得已經十分嚴重了,醫生說本來以你的健康狀況你大概還能活個2,3年的樣子,但現在卻…”她欲言又止,輕輕歎息。


    那個教宗沙力萬,鄭連城在心中暗暗念道。這家夥果然陰險毒辣,一定是他的那段布道激發了潛藏在體內的電子病毒,讓他的身體狀況瞬間的惡化。


    “但不用擔心。”川島愛疲憊地笑了笑“我已經跟父親交流過了,隻要你肯加入我們新選組,他願意幫助你。沙力萬說,他有徹底治愈電子病毒v的方法,隻要…”


    “不要跟那個人做交易!”鄭連城突然吼道。


    “什麽?”川島愛吃驚地皺眉。


    “聽著,川島姐。”鄭連城平複心情“我不會改變我的想法,我不會加入新選組。您也不必因我同那家夥做交易,他很危險。”


    “可你會死的,隨時。”川島愛咬緊嘴唇,表情混雜著困惑與悲憤“即便以你現在的境況,你都不願意加入新選組嗎?”


    “對不起,川島姐。”鄭連城低下頭“我承擔不起這樣的好意,也絕不希望看到您與桐生新太郎先生同那個人做交易。”


    川島愛閉上眼,微微搖頭。


    沉默的急救室甚至可以聽到吊針藥劑滴落的聲音與心髒疲憊的跳動。


    “算我看走眼了,夏目康城。”川島愛猛地起身,頭也不回地大步離去“你自生自滅吧。”


    “川島姐!我..”鄭連城想解釋,但川島愛已經奪門離去。


    隻好事後再道歉解釋了,鄭連城歎了口氣。當下,情況極為危急,如果不是逼不得已,他一定不會主動地聯係上這個人。


    他將自己的信息調為匿名,向通訊錄中那個名為“天才少女萌莉醬”的女人傳達了通訊的邀請。


    “摩西摩西,這裏是天才少女萌莉醬哦?”電話另一頭傳來做作的蘿莉聲。


    “稚名小姐!聽著,我是夏目康城,我有麻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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