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同那個中國男人鄭連城接觸過後,45號總會在閑暇時跑到師傅的房間內看望那個男人。


    雖然語言不算互通,但是那男人懂得一點尼泊爾語,他也嚐試著教給45號一點最為基礎的中文。


    45號的腦袋算是聰慧,很快就學會了一些常用中文,時常用尼泊爾語與中文交雜著同男人交流。


    那同54號在閑暇時去寺院附近遊玩的時光也逐漸遠去,54號注意到了他的變化,時常眉頭不展。


    但45號將這變化視為成長,要知道,任誰都是會長大的,沒有什麽能夠永恒不變,尤其在這如止水般無聊平靜的生活裏。


    他急需一點刺激。


    而男人就是給他帶來刺激的人。


    他心情好的時候,會同45號聊起外麵的世界。在他的口中,外麵的世界絢爛無比,有著許許多多神奇的事物。


    他描述了“汽車”,“飛機”,“大廈”,“芯片”之類的事物,即便經過他細致的描述,但45號依然想象不到那些東西的外貌與作用。


    有時45號想這會不會隻是鄭連城隨口捏造出哄他開心的謊話,但他講述這些事時臉上洋溢的表情與對外麵世界的懷念向往卻又不含半點虛假。


    鄭連城告訴45號,他是來珠穆朗瑪峰上科考的學者,由於身體原因,無法繼續攀登。


    但為了完成科研目標,同伴們為他留下了大量物資與生活用品放他一個人在大本營中休息。


    未曾想,高原反應伴隨著疾病突然襲來,讓他根本沒有反應抵抗。他感謝45號的出手相救,他說他心存感激。


    45號搖了搖頭,用他剛剛學會的中文對男人說道“歇歇泥…為我描述…外麵滴死界。”


    男人愣了一下,隨後摸了摸他的頭“你知道嗎?在外麵的世界,我也有一個同你差不多歲數的孩子,我想,他或許能和你成為朋友。”


    45號懵懂地點頭,他的心中滿懷期待。


    54好敲了敲門,打破了45號的思緒。


    “來練功了,45號。”她沉著臉對他叫道。


    “再見。”45號不舍地對鄭連城擺了擺手,跟隨54號跑了出去。


    “你不應和他混在一起。”54號警告。


    “為什麽?”45號皺眉“他又不是什麽壞人。”


    “但他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那又如何?”


    54號停下了腳步,轉頭望向他,隨後搖了搖頭“師傅說的對,你果然要離開了。”


    “你究竟在說什麽?”45號極為不耐煩。


    “沒什麽,”54號冷笑一下“隻是不知道,你還記不記得我們的約定?”


    她說完,便轉身離開,徒留45號依然呆立在原地。


    那一整天,45號都心神不寧的。


    吃完飯時,54號破天荒地沒有跟他坐在一起,而是自己選了一個桌子坐了下來。


    45號懶得同她解釋,隻是心裏略微泛起一絲悲涼。


    那一晚的冥想,他缺席了。他很直截了當地對師傅說“今天的冥想,我不想去了。”他這句話說完,引來了周圍所有人驚異的目光。


    他本以為會得到來自師傅的責罵,但他隻是淡淡地說“好,做你想做的吧。”便飄然離去了。


    望著師傅的背影,45號覺得心裏莫名空落落的,像是少了什麽。


    明月高掛夜空,月華灑在寺中庭院。


    45號奔向庭院時,驚訝地發現庭院內的那間屬於老婆婆的瓦房門,此時正敞開著。


    心中即便有著不祥的預感,但他還是強忍著向前摸去,來到半開的門前。


    他看到頭部流著大量血液的老婆婆倒在床上,她渾濁的眼睛失去了光澤。


    鄭連城握著一個奇怪的東西,對著那個設備瘋狂地吼叫著什麽。那個設備傳來呲呲的聲音,從那裏傳來模糊不清的中文。


    男人聽到了腳步聲,驚恐地回頭“嘿,小家夥,別怕。”他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鏡,即便顫抖的雙手沾了鮮血。


    “我們很快就可以離開這兒了。我已經跟我的朋友聯係上了,他們很快就會趕來。”


    注意到45號的眼神死死地放在已經失去了呼吸的老婆婆身上,男人咽了口唾沫,嚐試著對45號伸出手“別怕,她隻是…睡著了,對,睡著了。”


    他訕訕地笑了兩聲。


    隻是睡著了,對,婆婆隻是睡著了。


    45號這樣想。


    是我想太多了,像他這樣和善的人,怎麽會做出惡意的舉動呢?


    即便心裏想要這麽想,但45號還是下意識地躲開了男人伸過來的手。


    男人還想解釋什麽,但他手中的設備突然響了。他對著那設備大吼大叫,像是個…神經病人。


    “快!快走!就是現在!”他的表情像是陷入了癲狂一般,對45號說道。


    45號怕了。


    他拔腿就跑。


    但鄭連城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舉動,一把便將他抓住“別鬧,我帶你離開這個鬼地方!”他吼道。


    “不!”雖然體型上同男人有差距,但是45號畢竟經常訓練,深諳武鬥。


    他在混亂中揚起一肘打在鄭連城的下巴上,隨後瘋了似地向寺院大門跑去。


    他必須要找到師傅,他必須要告訴他這件事。


    男人在他身後窮追不舍“你這孩子怎麽不理解呢?!你不是想看看外麵的世界嗎?!”


    穿過幽靜的長廊,積雪的前院。


    一望無際的純白,望不穿的絕望。


    男人依然緊跟在他的身後“你可不要不識好歹,我這是在幫你啊你!”他大吼。


    風聲呼嘯,人影從身邊忽然掠過。


    待鄭連城回頭時,無眼武僧已經一棍將男人打死在寺院前庭,從他的腦袋處滲出了大量的鮮血與灰白色的腦漿。


    “師傅…我!婆婆她…!”


    無眼武僧耍了個棍花,將木棍背在身後“我無法留你,也不能留你。從此之後,我便不是你的師傅,這裏也不是你的家。


    你命犯孤星,注定要四處漂泊,這是你的宿命。忘記這裏有個佛寺,去外麵看看吧。不必擔心婆婆,她早已知曉了自己的命運。”


    “師傅…我…”


    但無眼武僧再未理會他,隻是拖著鄭連城的屍體緩緩走進寺院內。


    風雪呼嘯。


    珠峰科考隊的人在四處尋找同事無果後,沮喪地回到了大本營中。


    在那裏,他們發現了一個倒在燃盡火堆旁的小孩。


    他身穿布衣,在這寒風凜冽的環境下極為反常。


    他沒有死,隻是發了高燒。按道理來說,在這樣的海拔下,患病加上高原反應足矣致人死亡。但奇怪的是,他卻絲毫沒有高原反應的跡象。


    科考隊的人麵麵相覷地將他抱回了帳篷內,雖然不知他從何而來,又要去哪兒,但還是姑且將他照顧了起來。


    那男孩發了足足3天的高燒,溫度在39度高居不下,但他最終奇跡般地挺過來了。


    這男孩本就足夠離奇了,但更為離奇的,卻並不是這件事。


    在發燒的那段時間裏,他經常說胡話,有時又會用尼泊爾語提起一尊佛寺,有時會念叨著師傅,有時卻又會用中文念叨著一個名字。


    “鄭連城,鄭連城,鄭連城…”他反複地念叨著科考隊失蹤同事的名字,仿佛這個名字對他而言,帶有深意。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賽博東京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uu小說網隻為原作者做題家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做題家並收藏賽博東京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