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俊名望暴漲,朝野上下一片讚譽。


    關中曆來便是征戰之地,老秦子弟數度出關橫掃天下,隋唐兩代更是天下核心之地,征伐四野。直至眼下,關中子弟組成的十六衛依然是大唐戰力最高的軍隊,無數關中子弟或是曾經、或是正在軍中服役。這些人對於戰爭都有著敏銳的認知,即便是民間一些百姓都知道河西對於大唐的重要,更知道半支右屯衛出關開赴河西,即將麵對的是吐穀渾五六萬精銳鐵騎。


    沒人認為右屯衛有勝算,哪怕隻是據城而守、堅守不出,也不可能抵禦五六萬吐穀渾騎兵的衝擊。


    所以此番在柴哲威“恰好”重病的時候,房俊挺身而出出關鎮守河西,這番壯烈之情,人人景仰。


    向死而生,最為壯烈!


    而這,也正是老秦子弟血脈之中傳承不絕的血性,故而當房俊即將出征的消息傳出,不僅民間對其愈發敬佩,右屯衛軍營大門前更是聚集了數千關中子弟,自願報名加入右屯衛,隨軍出戰!


    一時間,右屯衛戰意高漲,士氣狂飆!


    而與右屯衛一牆之隔的左屯衛軍營,卻靜悄悄毫無聲息,兵卒將校盡皆蔫頭耷腦,提不起半點精神。


    軍人之職責,便是保家衛國。


    然而如今敵人即將興兵反叛攻略河西,下一步便直至關中,無數父老鄉親就要麵臨強敵之屠刀,他們卻因為主帥的畏戰不得不龜縮軍營,更因此被關中父老嘲諷譏笑,哪裏還能抬得起頭?


    ……


    右屯衛軍營。


    房俊召開校尉級以上軍官的會議,宣讀了軍令狀,命令各部即刻準備,補充糧秣軍械,隨時出征。


    然後將所有人都斥退,唯獨留下高侃。


    房俊將頭盔摘下,高侃趕緊上前結果,掛在一旁的衣架上,看著房俊氣定神閑的泡了一壺茶,然後斟了一杯,慢慢的呷了一口。


    心底不僅佩服,即將出關麵對強敵,簡直就是有敗無勝之局麵,卻依舊不見半分焦躁急迫,這份心性,遍數軍中又有幾人能夠做到?


    他上前坐到房俊對麵,低聲道:“大帥,將末將帶上吧,縱然戰局不順,末將亦當拚死殺敵,給大帥殺出一條血路,護著大帥返回長安!”


    縱然吐穀渾人多勢眾,可是以右屯衛之精銳,若是打定主意撤退,怎麽可能攔的住?就隻怕房俊屆時不願丟棄河西諸郡,喪失關中門戶,故而死戰以消滅吐穀渾的兵力,這就有可能陷入敵陣,兵敗身死。


    若是他跟在身邊時刻敦促,緊要之時亦能拚死擋住吐穀渾騎兵,給房俊爭取脫離戰場之時機。


    房俊卻搖搖頭,神情之間不見半分彷徨無措,似乎並沒有把即將麵對的強敵放在心上,呷了一口茶水,放下茶杯,淡然道:“本帥統禦半支右屯衛出征,若是你跟在身邊,那麽誰率領剩下的半支右屯衛駐守玄武門,維護長安之安定?”


    高侃悶聲不語。


    他自然知道軍中唯有自己有資曆、有能力統率剩下的半支右屯衛,可是不能與房俊並肩作戰,且是麵對吐穀渾這樣的強敵,心中耿耿於懷。


    房俊又道:“還記得當初,本帥給你的訓練兵卒的標準麽?”


    高侃道:“若有戰事,可快速擊潰左屯衛!”


    房俊頷首道:“不錯,那麽眼下的右屯衛,能否達到這樣的標準?”


    “那是自然!”


    高侃傲然道:“區區左屯衛,何足道哉?他們平素疏於操練,連軍械維護都不及時,上上下下貪墨糧秣更是習以為常,這樣的左屯衛,咱們右屯衛完全可以以一敵二,在半個時辰之內將其徹底擊潰!”


    右屯衛的操練項目,是有房俊擬定,然後由他一手操辦,所以對於眼下右屯衛之戰力無比清楚。


    說一句毫不客氣的話,現在將右屯衛稱作“天下第一軍”,毫不為過。


    就左屯衛那般上上下下隻知貪墨、作風散漫疏於操練的軍隊,拿來與右屯衛相提並論都是一種恥辱。


    房俊又問道:“若是隻剩下半支右屯衛,是否還能打得過左屯衛?”


    這回高侃沉默了一下,回道:“戰而勝之,這是無需懷疑的。兵員素質、軍心士氣、軍械裝備、戰法戰術,咱們全麵占優,即便隻剩下一半人馬,照樣可以擊潰左屯衛。但是想要在一個時辰之內完成這樣的目標,有些難度。”


    說到底,人家左屯衛也是兵員數量超過四萬人的軍衛,就算是那麽多頭豬,一時半會兒的也殺不完……


    房俊卷起衣袖,親手給高侃斟茶,輕聲道:“所以,本帥要將你留下,繼續加緊操練,外頭這些血氣方剛的青壯,可以讓你有充足的世間加以操練,用不了多久,戰力便會得到極大的提升。”


    高侃接過茶水,微微躬身:“多謝大帥!”


    然後便聽得房俊繼續說道:“本帥前往河西,有可能直麵吐穀渾的騎兵,的確十分凶險。但是你留在長安,卻也絕非安穩度日,本帥要求你嚴格練兵,萬一長安發生什麽不測,要確保能夠擊潰任何一支強敵!”


    高侃心中一震,差點失手打翻手裏的茶杯,驚駭道:“大帥的意思是……”


    房俊擺擺手,凝重道:“本帥什麽意思也沒有,你自己心裏清楚就好。太子乃是儲君,國之根脈,東宮六率倉促組建,就算有衛公親自調教,短期內也未必能夠提升多少戰力。所以你要努力使得自己成為太子最後可以依仗的力量,畏難之時,能夠捍衛國祚,護佑社稷!”


    “大大大大……大帥!”


    高侃整個人都懵了,他再是蠢笨,聽到房俊這話豈能不明白什麽意思?


    朝中有奸佞,伺機篡奪皇權啊!


    他起身單膝跪地,倉惶道:“非是末將不肯效死,為大帥,為帝國,為太子,末將縱然身披萬刃,亦絕無後退!隻是如此重大之責任,末將實在是擔負不起啊!”


    房俊哼了一聲,斥道:“沒用的東西!時勢造英雄,時局如此,將吾輩推上風口浪尖,唯有向死而生、不畏萬難,方可成為中流砥柱,護佑家國!臨戰畏敵,你與柴哲威那窩囊廢又有何區別?”


    高侃使勁兒咽了口唾沫,苦笑道:“那怎能一樣?大帥,事關重大,末將擔負不起啊!”


    江山,社稷,太子……天底下怕是再也沒有比這更沉重的擔子了。他不是怕死,而是根本無法承擔失敗之後的後果。


    這種注定要名垂青史的壯烈事跡,唯有房俊這等天之驕子方才能夠擔負得起,似自己這樣的小人物,也隻配跟在房俊身後衝鋒陷陣、馬革裹屍……


    房俊幹脆說道:“出兵河西,若吐穀渾犯境,將其擊潰於河西諸郡、祁連之北;留在長安,率部穩守玄武門,護佑社稷、協助太子!兩者皆是許勝不許敗,你自己選一個!”


    高侃說不出話來。


    臨敵決戰、悍不畏死,這他一點都不怕;可許勝不許敗,這卻很難做到。


    相比起來,或許留守長安的確更容易一些,畢竟眼下關中兵力空虛,齊編滿員的左屯衛戰力又不強。可若是出鎮河西,一旦麵對數倍於己的吐穀渾騎兵,後無援兵的情況下卻要將強敵徹底擊潰,確保河西諸郡萬無一失,這簡直是難如登天……


    房俊見到高侃一臉糾結,這才溫言道:“你以為本帥是個冒失之人,不能知人善任?對自己有些信心,莫要妄自菲薄。軍中後起之秀不計其數,本帥卻始終將你帶在身邊充當副手,你以為是因為你長得好看?”


    高侃哭笑不得,咧開嘴笑笑,卻比哭還難看。


    這玩笑根本不好笑好吧?


    房俊微微一笑,目光堅定,道:“半支右屯衛,除了你誰也不能使其發揮出全部戰力,便是衛公也不行!咱們右屯衛的火器戰術天下無雙,區區敵寇,何足道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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