葫蘆套,也是鴨綠江上一處有名的險灘惡哨,眾人心裏都有些發毛。


    離著葫蘆套還有一段距離呢,頭棹就吩咐大家夥兒。


    “都注意啊,看準了上下水,拉開距離,控製速度,一定要加倍小心。”


    後頭眾人一個個都提著心,搬動木棹調整方向,盡量走武水讓木排慢下來。


    “哎呀,頭棹,二棹,你們快看,前麵這是怎麽了?”


    曲紹揚人高馬大,視力又好,遠遠就看見,前頭好像不太對。


    江麵上似乎漂著什麽東西,遠處江岸邊,更是聚集了不少人。


    曲紹揚這麽一喊,水老鴰也瞧見了,頓時臉色大變。


    “壞了,前頭肯定是有老排起垛了。


    愣虎兒,快,往後麵傳話,抓緊時間靠岸,不能再往前了。”


    老排起垛,散花的木頭會漂滿江麵,他們的木排不能繼續走了,否則很容易出事。


    曲紹揚一聽,立刻往後麵傳話,“快靠岸,前頭有木排起垛了。”


    這麽一喊,後頭眾人頓時慌了神兒,連忙搬動棹杆,朝著江岸邊靠過去。


    江水流速快,想要即刻靠岸是不可能的,眾人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好不容易將木排停下來。


    此時,距離前頭起垛的地點,也就一裏多地了。


    江水大拐彎處,聳立著巨大的石砬子。


    此刻石砬子下麵,橫七豎八、層層疊疊堆積了幾丈高的木頭,像一座大山。


    周圍,更是雜亂的漂著不少木頭,直接把江麵都堵了。


    幸虧水老鴰見機早,當機立斷下令將木排靠岸,否則的話,木排到此非出事不可。


    眼前這等情形,今天這葫蘆套肯定是過不去了,頭棹當即吩咐,將木排停穩,就地砸木頭橛子拴排。


    眾人忙活一通,總算把十副老排全都停靠妥當。


    接著,頭棹帶領眾人,沿著江邊羊腸小道,直奔前頭石砬子附近。


    來到近前一看,好家夥,裏三層外三層的全都是人。


    其中一些人,手裏或是拿著網兜子,或是扛著一根丈許長的大棍。


    這些,都是沿江“吃排飯”的。


    放排途中會經過許多危險的哨口,經常會使木把們措手不及。


    木排一旦撞到礁石上,前麵的木排被卡住,後頭的木排會在江水巨大衝擊力下,層層疊加在一起,這就被稱為起垛。


    木排一旦起垛,不光會造成人員傷亡,而且會堵塞江道,影響到後麵其他木場放下來的木排,耽誤交貨期限。


    如果不能及時把木材運走,很可能要挺長時間才能被江水衝開。


    到時候木材順水流走,隻能便宜了別人,亦或是日曬雨淋,逐漸糟朽,損失嚴重。


    因此,就催生出一些專門吃排飯的人。


    這些人或是水性極佳,可以下水去撈浮木、屍首,清理江道。


    或者是膽大心細,可以在垛山的成百上千根木頭中,找到最關鍵的支撐點。


    然後手持開更棒,巧借寸勁兒,將木垛挑開。


    後者,就是鴨綠江上的開更人。


    每年放排的季節,在鴨綠江各個哨口附近,就會有開更人騎著毛驢溜達,或者是直接在一些險惡哨口附近安家。


    就等著木排起垛後去開更,成功之後就可以拿到大筆的花紅。


    正所謂的三年不開張,開張吃三年,富貴險中求。


    葫蘆套離著貓耳山很近,這邊老排一起垛,不出半天,消息就傳遍了,吃排飯的越聚越多。


    “誰來開更?二百兩啦。”


    人群最中間,一個年紀在四十歲左右,穿著打扮挺講究的人,急的臉紅脖子粗,不停揮動著手裏的生死文書,大聲吆喝。


    周圍這些吃排飯的人聞聲,卻不動聲色,沒有一個人吱聲兒。


    “呦,老曹啊,這是你的排?咋回事兒?”


    李永福和水老鴰扒拉開人群走到中間一看,裏頭的人他們都認識,橫山山場子的另一夥木幫。


    “哎呦,李大哥,劉大哥。


    哎,別提了,昨天下午,我們八副排一到這葫蘆套就不聽使喚了。


    前頭兩副排還沒等過大甩彎子呢,後頭的排就朝著江岸石砬子就撞上去了。


    十八個排夥子,死了四個,重傷三個,其他都輕傷。”


    這姓曹的也是木幫二櫃,跟李永福、水老鴰他們都挺熟,一見二人,便訴起苦來。


    “這好不容易把死了的排夥子屍首都打撈上來,就近埋了。可是這起了垛的木頭咋整啊?也不能一直擱在這兒。


    開更價碼從八十兩喊到了二百兩,還是沒人應聲兒,這一季,俺是白幹了。”曹二櫃說著,都快哭了。


    從出事到現在已經一天了,後頭有排幫陸續下來,要是再不想辦法挑開木垛,他們的損失會更大。


    聽了曹二櫃的話,水老鴰和李永福都搖搖頭。


    木排還沒到貓耳山呢,全程才走了一半,在這裏就起了垛,後頭還不定出什麽岔子。


    這一趟,肯定是白幹了。


    “三百,三百兩,俺今天豁出去了,這趟排就算賠錢,也得把這木垛挑開。”


    曹二櫃狠狠一咬後槽牙,瞪著猩紅的雙眼,扯著嗓子喊道。


    三百兩,這數目可就不小了,夠普通家庭吃喝好幾年的。


    周圍這些吃排飯的,有些蠢蠢欲動,眼神兒朝著四周打量。


    “三百兩,不能再漲了,有沒有開更的?”曹二櫃扯著嗓子繼續喊。


    這時,終於有人沉不住氣了,拎起來開更棒,就想上前。


    不想,他剛一動彈,就被旁邊的人攔下了。“你算哪山的叫驢?”


    對麵這個毫不相讓,惡狠狠的回答,“吃東山馬二爺的飯,說話帶刺兒,小心我敲碎你的腦瓜骨。”


    開更的活也不是誰都能幹,背後得有靠山。


    一般要在附近綹子那裏“靠票”,得了綹子大掌櫃允許,才能開更。


    等著挑開了垛,也得拿著銀錢到綹子上,分花紅。


    這些開更的,誰背後靠山硬,誰就能爭取到更好的開更活。


    一聽說是東山馬二爺,另一個人立刻不出聲兒了。


    最開始說話那個,則是扛著開更棒上前來,伸手接過了曹二櫃手裏的生死文書,在上麵按下了手印兒。


    生死文書一簽,死活全憑天命。


    命好挑開木垛,拿著花紅風光回家享受。


    若是命不濟,垛沒挑開,人死了,那就是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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