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在葫蘆套又住了一天,前頭的排幫終於把浮木全都歸攏好,在江灣重新穿排。


    江道清理幹淨,水老鴰便帶著一眾木把,開排繼續往前走。


    停排的位置離著葫蘆套挺近,木排很艱難的進入正流。


    有前頭排幫的教訓,眾人小心翼翼控製著木排,好歹算是過了大甩彎子。


    過了葫蘆套,離著貓耳山城就很近了。


    不遠處江邊上,站著好些個披紅掛綠的女人,一邊翹著腳往江上遊看,一邊揮舞著手中粉的、綠的手絹,朝著木排上的人喊。


    “大兄弟,靠幫吧,酒都給熱上了,炕也燒好了,熱乎乎的被窩就等著你了。


    妹子陪哥喝點兒酒、歇一宿,緩緩乏。”


    這要是沒經過崔富貴被騙的事,排上的木把們瞧見這些女人,肯定把持不住,得嗷嗷叫著就要靠幫休息。


    可是崔富貴的經曆,給了眾人當頭一棒。


    此時,誰還敢動什麽歪心思啊?這會兒,一個吭聲兒的都沒有。


    “走吧,咱們不在貓耳山歇著了,奔下一個排臥子。”水老鴰說道。


    在葫蘆套停靠的時候,曲紹揚帶著人去采買了不少糧食菜蔬,夠吃三兩天的,還是趕路要緊。


    木排順水而下,絲毫沒有停靠的意思,江邊那些女人一看,不免失望。


    有那大膽的女人,便在岸邊唱了起來。


    “映山紅,開紅花,妹妹今年才十八,召喚哥哥上岸來,哥哥不理為的啥?”


    女人的歌聲宛轉悠揚,十分動聽,木排上這些漢子,被勾的心又活了起來。


    “誰會唱?跟她對一個。”


    “二棹,二棹唱歌好聽,快跟她對兩句。”眾人起哄。


    二棹李長亮一聽,也沒客氣,清了清嗓子便接著唱道。


    “小妹妹,聽根芽,哥哥不是不采花,兜裏沒錢腰不硬,就怕妹子笑話咱。”


    此話一出,江岸上的女人們都笑開了花。


    木排過了貓耳山,再往前十來裏地,就見江岸邊一座石砬子拔地而起。


    立陡立陡的石砬子得有五六丈高,砬子頂上一棵古鬆,枝條舒展,婀娜婆娑。


    “前頭就是望江樓了,貓牙子咬住了往左打。”木排還未到近前,頭棹就高聲喊道。


    放排的人一般會把鴨綠江分成幾個航段。


    第一段就是從寡婦山下到塔甸(長白),全長一百八十裏地,這屬於上遊,江麵窄,水淺。


    第二段是從塔甸到貓耳山(臨江)的望江樓,這一段全長五百四十裏。


    第三段從望江樓到關門砬子,全長三百六十裏,第四段從關門砬子到安東,全長五百裏。


    老排四月初開排出發,一路上走過大大小小幾十個哨口。


    上遊水淺,硬穿排走的慢,再加上天氣原因耽誤,從卡拉密江灣到望江樓,一共七百多裏地,走了二十多天。


    從望江樓往下遊,還有八百多裏路,好在江麵逐漸開闊,水也大,會比上遊好走一些。


    按照這個路程算,估計再有個二十幾天,老排就能到安東了。


    隻要木排順順當當到了安東,跟櫃上交了貨,算出排餉,這一趟排也就結束了。


    到時候拿著銀子,別的不說,必須得去安東城裏最好的館子,吃一頓海參燉蹄髈。


    然後再去戲園子聽回戲,花台裏包個笑果,好好樂嗬幾天。


    一想到這些,木把們就覺得渾身都是勁兒,於是用力的搬動著木棹,控製木排始終在正流上行走。


    木排過了望江樓,接著是大栗子溝、大白哨、小栗子溝,然後前麵又是一個類似於葫蘆形的半島。


    “前麵是小葫蘆套,都小心點兒,跟住了別亂。”水老鴰提前預警。


    貓耳山前後這段江麵曲折蜿蜒,很多大甩彎,尤其是這種葫蘆形的半島,有好幾個。


    之前過的那個正常應該叫大葫蘆套,前麵這個叫小葫蘆套,再往前走一段路,還有一處,叫下葫蘆套。


    小葫蘆套江彎急,江中還有一處沙洲,江水被分成兩股,水流湍急,想要過去屬實不易。


    “貓牙子咬住了,看準上下水,走左邊江道。”水老鴰沉著冷靜,大聲吆喝著。


    邊棹曲紹揚,來回在幾個木排間跳躍行走,隨時傳遞消息,哪裏需要他,喊一聲兒,曲紹揚就蹦跳著過去。


    眾人齊心協力,過了小葫蘆套,然後木排在一個叫四人把的地方靠岸休息。


    “把傻繩都拴結實了,再多砸幾個橛子,這地方是個風口,夜裏容易起大風。”


    停排靠岸的時候,水老鴰特地囑咐道。


    眾人按照頭棹吩咐,將岸邊係纜繩的木頭橛子都使勁兒砸了砸。


    又去林子裏,砍了些胳膊粗的木頭樁子,一頭砍成尖的,用力砸進木排周圍的亂石沙灘之中。


    說來也怪,傍晚停排時這天氣還好好的,結果還不到半夜就起了大風。


    那風刮的飛沙走石、天地變色,木排也被大風吹的東搖西擺,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


    這樣的天氣,誰還能睡得著啊?木把們全都瞪著倆眼睛,提心吊膽得過了這一宿。


    好不容易盼著到天亮,風也停了,頭棹趕緊帶著人,檢查木排的情況。


    好歹昨天停排時準備的挺充分,木排沒有被大風刮跑了。


    “這地方,真特娘邪門啊,咋就能刮起來這麽大的風?”吃飯的時候,有人忍不住嘟囔道。


    “這一宿簡直了,根本不敢閉眼睛,那風鬼哭狼嚎的,嚇死個人。”


    “我聽老木把說過,這裏以前也不是經常刮大風的。


    有一年也不知道怎麽回事兒,夜裏忽然就刮起了大風,攏在這兒的幾十副木排,一夜之間全都被大風給刮走了。


    櫃上因為這事兒,活活打死了好幾個木把,從那兒往後,這地方就經常夜裏起大風。”


    趙大奎挨在曲紹揚身邊,神秘兮兮的低聲說道。


    “哪有你說的那麽邪乎啊?這地方水麵忽然開闊,遮擋少,是個風口。


    春天本來就風大,刮風正常。”


    曲紹揚被趙大奎的話逗樂了,這人一天天,神神叨叨的,啥都信。


    “你看你,咋還不信我呢?這都傳多少年了。


    我第一回上排的時候,老木把就這麽給我講的。”趙大奎一邊往嘴裏扒飯,一邊嘟囔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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