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虎兒,今早晨少做點兒飯啊,大家夥兒勻溜著吃個半飽就行了。


    咱今天要過地瓜壟哨,江底下都是石頭棱子,顛的人受不了。”


    這天早晨起來,剛要做飯呢,水老鴰過來囑咐了一句。


    “哦,知道了。”曲紹揚點頭應下,按照平日早飯的一半,煮粥貼餅子。


    “哎?愣虎兒,今早晨的飯咋這麽少啊?”


    等眾排夥子吃早飯的時候,有人瞧見鍋裏的粥少,餅子沒幾個還都切開了,就好奇的問。


    “哦,頭棹吩咐的,說今天過地瓜壟哨,讓少做點兒飯,大家夥兒對付著吃點兒別餓著就行。”曲紹揚解釋了下。


    放排的都知道地瓜壟哨,那也是鴨綠江上一處有名的險要哨口。


    所以曲紹揚這麽一說,對方便啥都不說,乖乖端著一碗粥,拿了半塊兒餅子走了。


    “哎?那魚毛還有沒有了?來點兒唄。”


    有人忽然想起來曲紹揚前幾天炒的魚毛了,便問道。


    “沒了,這幾天早晨你們都要魚毛就粥,昨天就吃光了。”


    曲紹揚炒的魚毛很好吃,這些排夥子天天早晨喝粥的時候都要。


    總共就那麽半壇子,排幫二三十號人呢,很快就見底兒了。


    沒了魚毛,那就隻能啃鹹菜頭了,大家夥兒也不在乎,隨便吃點兒就行。


    吃過早飯,頭棹帶著人,將木排都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任何一處鬆動都不能有。


    確認木排沒問題了,這才解開傻繩,打棹開排。


    江排順水漂流三十來裏地,前麵就到地瓜壟哨了。


    這地瓜壟哨,是一段二三十裏地長的險灘。


    此地江麵寬,江水淺,江底下有無數密密麻麻的暗礁,就跟地瓜壟一樣。


    木排經過地瓜壟的時候,會十分顛簸。若是遇上刮大風,起伏顛簸的幅度會更大。


    二三十裏地,木排要走挺長時間,木把們被顛的五葷六素、頭暈嘔吐,感覺五髒六腑都快移位了,恨不得把苦膽汁兒都吐出來。


    這也是為什麽水老鴰不讓大家夥兒吃太多的緣故。


    早晨吃的少,又消化了一陣子,不至於吐的太厲害。


    即便是如此,等木排過了地瓜壟哨時,也有好幾個木把,吐的都直不起腰了。


    “哎呀我的親娘嘞,可顛死我了,渾身都疼啊。”


    二櫃李永福也吐了好幾回,到最後臉色都發白了,扶著花棚,有氣無力的說道。


    過了地瓜壟哨,再往前走一段路,正好路過一處集鎮。


    水老鴰見眾人還沒緩過來,於是決定停靠在此地,讓大家都好好休息。


    木排停靠在江邊碼頭,各家客店掌櫃帶著小夥計過來迎接。


    李永福領著大家夥兒去了常住的那家店,吩咐掌櫃的,把好酒好菜都端上來。


    客店掌櫃最愛聽這話了,於是立刻去張羅飯菜。


    眾人早晨就沒吃飽,過地瓜壟哨的時候又吐了,一個個肚子溜空。


    這會兒,也顧不上尋思女人了,進屋先往炕上一躺。


    等酒菜上來,眾人敞開了吃喝一頓。


    吃飽喝足之後,有的人又動了別的心思。


    客店當然有配套的服務,附近屯子裏那些“靠人”的,也會想盡辦法來拉人。個中種種,自不必細說。


    眾人在客店休整一夜,第二天木把們都恢複了精神,於是收拾妥當,繼續往前走。


    在水老鴰的帶領下,眾木把齊心合力,又闖過了紡車子、老母豬圈、轉心湖、三縫牆、馬擋子等哨口。


    “都注意了啊,前麵是石橛子哨,進了哨口,都壯起膽氣,誰也別怕,朝著石橛子撞過去。”


    離著哨口還有一段路呢,水老鴰在前麵就喊上了。


    “愣虎兒,取三炷香點上。”


    曲紹揚一聽,立刻進了花棚,從供桌下取了三炷香出來,按照頭棹的吩咐,將香點燃,遞給水老鴰。


    水老鴰雙手捧香,跪在木排前,誠心禱告。


    “山神爺,求你保佑我們,把男人的雄壯和膽氣還給我們,讓我們闖過哨口吧。”


    後頭的木把雖然聽不見水老鴰在說什麽,但是見到頭棹跪下了,他們也跟著跪下。


    水老鴰連著磕了三個頭,然後將香插在木排的縫隙當中,這才站起來。


    此時,木排也正好來到了石橛子哨。


    隻見大江之中,威嚴屹立起一個巨大的石撅。那石撅的模樣,怎麽看都像男人那活兒。


    江水直奔而下撞在石撅上,卷起滔天的白浪,發出巨大的咆哮聲。


    石撅子堵住了江水正流,按正常經驗來看,是怎麽也無法衝過去的。


    可水老鴰卻不慌不亂,控製著木棹,駕排直接衝著那石撅子就撞了過去。


    “砰”的一聲兒,隻見木排往後一縮,竟神奇的進入了正流。


    這,就是石撅子哨的神奇之處,隻有不要命的朝著那石撅子撞過去,才能順利通過。


    也不知道最初是誰發現了這裏的奧秘,反正後來的排幫,隻要到這兒,都會燒香祭拜。


    祈求山神爺把男人的雄壯和膽略還給他們,才能義無反顧的闖過哨口。


    頭排在水老鴰的掌控下,順利過了哨口。


    後頭木排上的眾人見此,也都咬緊了後槽牙,學著水老鴰的樣子,徑直朝那石撅子撞過去。


    果然,木排這麽一撞,真的就進了正流。


    等十副木排全都過了哨口,眾人就覺得手腳都發軟,剛才那一撞,他們真害怕把木排給撞散了。


    “老天奶,咱這一天天過的都是啥日子啊。


    四麵都是水,抬頭一片天,不是這個哨就是那個哨,個個都是鬼門關,稍微一不小心,就掉進江裏喂魚了。”


    二毛子歲數小,跪坐在木排上,哭了起來。


    “哭什麽哭?男子漢大丈夫,你見誰成天哭咧咧?趕緊起來,別在那兒丟人。”


    旁邊的老木把見了,抬腳踹了二毛子一下。


    二毛子抬手抹了抹眼淚,順勢站了起來,“我就是覺得,這日子啥時候是個頭兒啊?”


    “快了,快了,再有個十天半月的,咱就能到安東了,到時候有吃有玩的,就怕你高興的找不著北。”


    二毛子畢竟還小,是個孩子,老木把也不好苛責他,於是放軟了語氣哄。


    木排四月初九從寡婦山出發,路上因為天氣和其他原因,耽誤了行程。


    如今已是五月末,估計再有十來天,就能到安東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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